云山县城城南,跟城北普遍小二层居民房的建筑群不同,这里的房子都是坐北朝南,高楼林立,鳞次栉比。∞在县城城中间,以北的居民大都是贩夫走卒,以南则是县委,公安局,县医院之类的部门或是富商政要的宅邸。如果能在空中俯瞰县城区域,就能发现以云山中学和穿过学校的那条河为界,南边是亮眼的红白相间,北边则是清一色的灰色,泾渭分明。

    我们的主人公就是在这不省人事之下,第一次,从北往南。

    黄志文发誓,从来没见过这么高的房子,站在窗口往下看,熙熙攘攘的人群跟蚂蚁搬家没什么分别。真不愧是大城市啊,就说这医院,三河的卫生院跟它比起来就像小树苗长在大柏树旁边似的。就是这楼太高了,不安全,想到这里,黄志文不自觉的往后挪了挪,才终于站直了腰。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孩儿,黄志文莫名的有些慌,红着脸,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谢谢,就是...嗯...花了多少钱,你告诉我,我一定挣钱还你。

    “首先呢,送你来医院的不是我,我讨厌你都来不及。其次呢,我不觉得你拿得出来这些钱”。

    “你说多少钱吧,我总能慢慢攒够的”

    “那你得去问我爸”,陈盼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看了一眼病房里,然后小声的问黄志文:土包子,你真去捡汽水瓶子了啊?

    “是啊,还得谢谢你告诉我这个”。

    我只是说着玩玩消遣你的,你竟然还当了真。陈盼腹诽了一句“那你背包你真的很想要啊”?

    “当然,你可以卖给我吗”?

    “不可以”!看着这个土包子满是期待的看着自己,然后听到自己拒绝时候的脸色变幻,陈盼觉得,这还挺好玩儿的,不过仅仅只是好玩而已。

    黄志文又去了一次百货店,把在医院里打听到的花费写在欠条上送了过去。陈楚平看着这个话不多的年轻人,只是笑容和善,等这年轻人告辞离开以后,就把欠条撕了扔进了垃圾桶,刚好被出来拿饮料的陈盼看到。“爸,撕了干嘛,你做好事也不用这样吧,又不认识,万一他不还呢,他可是个穷光蛋” “你知道什么,钱多少不说,只是我觉得,这个年轻人,可以信任”。

    还好自己经常晚上没在家,不然三儿肯定得担心了,想到弟弟,黄志文加快了回家的步伐。“这不是李叔家门口那个岔路吗,去他家看看,不知道他有没有在”,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个约莫40岁的女人,穿着一件宽松的家居服,额头上还卷着几个发卷。打开门,看着门外这个自己并不认识的年轻人,女人有些诧异。“阿姨你好,我是黄志文,路过这里想起李叔就过来看看,他在家吗”?女人这才打量了一下这个丈夫提过几次的乡下男孩,就让黄志文进屋坐,寒暄几句之后,黄志文才知道李叔的妻子叫王怀玉,也就王姨王姨的叫着。突然想到丈夫说过他们是兄弟两个,就出声询问:“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你不是有个弟弟吗,怎么没跟你一起”?得知他是被云山中学从乡下录取上来的,王怀玉也好不吝惜夸奖,“真不错,云山中学录取分数线挺高的,在全市都不错,上了高中继续好好学习,以后考个好大学还是很简单的”,黄志文听了这话,一口一个王姨就叫得更甜了。

    李光明回家看到黄志文也是很高兴,他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孩子,眼前人让他想起当年自己刚进城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乡下人,都只知道在家务农,为了不让自己的后代也只能在泥土里刨食,他顶着当时各种说他忘本之类的指责来城里打拼,家乡人们的碎言碎语还有,刚到的时候被城里人欺负,也像眼前这个年轻人一样敢于反抗,然后才站稳了脚跟。又说起以前做什么都不会,也没什么认识的人,找不到事做,一天就只能吃一两个馒头垫垫肚子,最凄惨的时候饿得跟路边的野狗抢吃的,也都一次次熬过来了。李光明是个话篓子,喝了两口,话痨病就犯了,然后就拉着黄志文说起了他年轻时候的故事。

    “那时候啊,再苦再难也都有个盼头,就想着挣了钱,娶个城里媳妇儿,然后生个娃一落地就是城里人”说完还指了指在旁边收拾碗筷的王怀玉,“诺,这个就是城里的” 王怀玉也只是眯了眯眼就进了厨房,笑容温暖。“只是进了城,就很少回老家了,可怜家里的老父亲老母亲,直到生病去世我都没回去好好陪陪他们,父母在、不远游,我不孝啊”。说到这里,李光明微醉泛红的脸庞扯了扯,眼睛仿佛比脸色还红。轻轻的咳嗽了两声,又喝了口茶水,才问道:志文啊,你年纪也不大,就带着弟弟来城里你爸妈不担心吗?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问话,却好像让黄志文想起了那个刮风透风下雨漏雨的老房子,想起了那三个没有墓碑的坟头。看着李光明关切的眼神,黄志文就像讲着别人故事一样不急不缓,说着十多年来不曾对人说的言语。

    “我爸妈是我们村里最早出去打工的人......生我弟弟的时候妈妈难产......反正我二叔也从来都不喜欢我和弟弟,不知道为什么......婶婶是对我们最好的人,经常叫我去拿些好吃的过来......李黑儿以前看到我就撵着打,不过没有一次撵到过......村里的老村长一起觉得我弟弟可以考上大学,光宗耀祖......所以我告诉自己不能认命,我要凭自己的这双手混出个名堂来”。

    黄志文不知道拿着桌上的酒杯喝了几口,第一次喝酒竟然不觉得辣,心里的苦涩好像跟着酒就全部在肚子里去了,也不会堵得慌了。站在他身后的王怀玉早已是泪流满面了,面前这个少年仍是不急不缓的说着话,甚至一点点其他的味道都没有的在讲述,只是不停颤抖的身体在表现着他的不平静。王怀玉走过去,抱着这个17岁少年的脑袋,轻轻得放在自己心口。“好孩子,你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你做得已经不能再好了,比任何人都要好,你的爸爸妈妈没有了,那你李叔就是你的爸爸,我就是你的妈妈,我们都是你的亲人,好吗,孩子!”

    一直不曾眨眼的少年,嚎啕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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