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生听到我的问话后却依然皱着眉,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又看了我一阵,才一边侧开身来,一边嘱咐似的说道:“你回去睡觉,明天需要抽空开一个会重点讨论这些事,你跟你们负责人说一声。”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应该是心中有了忧郁,只见他随后又开口说道:“你们的工作没什么问题,你备好精神,白天好好工作。”

    我听言却还是有些踌躇,正打算开口再问点儿什么,一抬头,他却已经转过身,连告别也没说便匆匆离去了。很多时候,人的背影往往要比人正面的形象要给你更深的印象,我盯着他远去的样子看了有几秒,那之后的整个夜晚,这个挺拔而决绝的身影困扰着我的梦境。

    这晚的一波三折,让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完成“备好精神”这个看似简单的任务,醒来的时候,身旁的同事正满脸困倦地整理着衣服。没有了赖床的**和条件,我乘势起来,一言不发地也很快地收拾好了自己。

    灾区初步清理工作已经接近尾声,能够救出来的伤患陆陆续续地得到了医疗处理,但我们仍不免悲哀地发现,得道救援的人口,和申报失踪的人口,在数量上,还是差着一定距离。虽然到现在还没掩埋在地下的人们,他们生还的可能微乎其微,但作为医疗工作人员,我们信仰生命,当然也相信生命的奇迹。只是另一方面,活着的人还面对着一个支离破碎的现实世界,我们都知道,这才是需要不懈奋斗的地方。

    一个上午的时间匆匆过去,消防官兵从东北角的废墟中又发现了三个受难者,据说是包括一个五岁男孩在内的一家三口,经过工作人员的积极施救,将人送过来时,我们却只看见了一个孩子。孩子虽气息微弱,但却实实在在地在呼吸着,我和一个协助工作的护士共同注意到了他嘴角一串早已凝固的血迹,一番仔细的检查后排除了肋骨断裂或者脏器内出血,随后心里不约而同地,都对当下的情况有了了解。

    两个成年人,在极度平乏的环境下,一致而坚定地选择了自我放弃,来成就自己孩子的,哪怕是一丝一毫的,生的希望。这样的事情,在这几天,无论是亲身经历,还是道听途说,我们都了解到了不少,只是难以避免的,每一次,都有不同的深刻的动容。

    病床上的孩子无知无觉,在紧急设置的呼吸装置和注射的急救性营养素作用下,生命体征渐渐稳步的回转。再过几小时,就会有一架直升机降落,其他的医护人员会携着担架奔跑过来,将他带离到一个拥有完备设备的安全的地方,当然最主要的,是将他带离这个,给他人生带来了可能永远都无法磨灭的伤痛的地方。

    临时加塞的灾区会议,被安排在午饭时,于此相关的一行人,大约二三十个,各自捧着盒饭,在病房帐篷边围坐着,中间站着的,是昨天昨晚到来的那个前辈,和一个看起来像是刚毕业的大学生的,前辈的的助手。站着的他们,先生简单地做了一下自我介绍,随后很快便进入了正题。

    我一边吃着并没有什么滋味的简简单单的饭,一边留意听着,一边还忍不住费神思索,唐生去了哪儿。正是一心三用的时候,我并没有留意到任前辈已经呼叫了我三次,身旁的同事实在看不过,终于动手肘提醒了我一下。我恍然得抬起头来,发现企业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难为情是必然的,我结结巴巴地看着前辈,时分不好意思的说到:“您,您能再重复一遍吗?刚,刚才我没有听清……”

    我越来越小的话音还是没能避免引起周围的一阵低笑,原本满脸严肃的前辈,这时也稍微露了些笑容,但还是很快地恢复了脸色,说到:“我让你起来简单介绍一下昨晚那位女患者的情况!”

    我闻言一下便反应过来,他是说谭琼的事,于是忙站起身来,不假思索地开口道:“那位谭姓患者经今天早上的检验报告确诊,的确是肠道坏疽。”说到这儿周围不出所料地响起了一连串的抽气声,我凝了凝神,继续道:“现将病灶暂定为十二指肠壶腹部的外疝,针对个体的治疗方案也已经制定出来,并且得到了初步的实施。只是对于后期防止疾病传染扩散,具体的措施还没有决定下来,需要协调商量着制定。”

    说完我松了口气,看了眼任前辈,随着他的眼神坐下身来,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腿软地厉害。只是前辈并没有给我缓冲的时间,立马又开口说道:“相信大家都已经听到了,在灾区,特别是地震灾区,出现了确诊的肠道坏疽,这意味着什么?我认为我不需要多说。我过来这边,不止是受省上领导的调派,过来做这次的灾后防控工作,更多的是因为因为上一次救灾我还工作在一线时,同样出现了这样的状况。最主要的,是后来还真因为这个病症出现了伤患死亡的现象,我认为我有责任亲自过来避免这样的悲剧再次发生,只是没想到,还是来晚了一步。”

    说到这儿他深沉地叹了一口气,跟着还不等人出言安慰,便又开口道:“当然我也知道大家这段时间以来肯定是辛苦了,上午我也大致看了一下大家的工作情况,几乎每一个人,都是从起床开始,一直忙到现在。我不是你们的领导,但我相信,你们的科长,主任,院长还有许许多多的患者,一定会因为有你们这样的医疗卫生工作者而骄傲,而放心。但另一方面,坏疽又毋庸置疑,是一个对我们来说不可小视的挑战,所以接下来的时间,我有些抱歉但还是得说,你们的要做的工作只会有多,不可能见少的,我们先只能在这里提前辛苦大家了。”说着他和他身边的助手,竟一同微微地鞠了一个小躬,随后与之前一样,不待他人反应便继续说道:“那么下面,我们也不再废话,就先从制定疾控方案说起!”

    我万没有想到,作为省卫生厅做统筹的领导的他们会这么客气而礼貌,疾病向来是以预防为主。在这一点上,我一直深深地认为,像任前辈那样从事防卫工作的人们,在工作性质上,要比我们从事临床的要重要得多,也应趾高气昂得多。毕竟在国外的那几年,来我实习医院的无数个甚至级别还不如任前辈的预防医学工作人员,就是这样的。

    而在现如今,明摆着前期预防被搞砸了的情况下,他们非但没有因此而生气,反而态度这样良好的,以一种类似于商量的语气,与我们交谈。而我更加没有想到的是,除了我以外,坐在我周围的我的大多数同事,脸上竟还慢慢带上了一种明显是因为知道工作量大增加而烦恼的表情。

    这次小型的会议结束后,我一直困扰在他们双方对此不同于我的理所因当这个奇怪的心理现象中,颇有些百思不得其解。正是费解的时候,身后突然跑来一个护士,着急忙慌地拉住了我,说道:“那架直升机提前来了,你快去准备一下,十分钟后就交接,据说上面还有其他人,等不得,你最好快点儿啊!”

    我闻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直升机,是来接上午那个孩子的,于是忙飞快地往回跑去。那个孩子到现在还处于昏迷状态,一直连着呼吸机和输液瓶,但这只能算是为了续命的权益之计,孩子的情况还是算不得好,送去做重症监护,是十分必要的。但去到直升机降落交接的地方,最快也要五分钟,这还是我独自一人,什么也没拿时的记录。所以我很急,甚至来不及将输液针头放置好,随手拿了一个便携呼吸机器,一边安置着,一边往那个方向跑。

    一路上满心焦急,除了手下的事,和前方的路,别的什么也没能顾得上。即使这样,在到达的时候,还是晚了两三分钟,直升机的螺旋桨转动着,之侧门开着,在那门口等着一个满脸不耐烦的护士。我逆者螺旋桨带来的疾风和呼啸,有些困难但还是成功地将孩子安全地交到那个护士的手上,只是准备好的话一句都没能说出口,那护士便关了门。两个消防兵过来将我拉离了原地,我只好一脸无奈地看着护士带着那我还不知名却让我挂心一上午的孩子,飞快地远去。

    没有交接,很多想说的细节都没能告知,我废了很大力气,才说服了自己相信,那直升机上,同样是一群通过了专业训练的医护工作者,有他们在,那孩子的情况不会再恶化。皱着眉头,我转过身,放慢了脚步往回走,只是,苦恼还是不可避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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