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衣听我这样说,便出去问,因带出去的人本有限,且她又都知道,不多时就带来一个面目清秀的宫女,向我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

    “似乎年龄也不大。”我问她,“你叫什么名字,不怪本宫记不住,坤宁宫里人多,平日你们又总穿一样的服饰,做事时低垂着头,想仔细看一眼也看不到。”

    “奴婢贱名怎敢让娘娘记挂。”她慌地摆手,又回答我,“奴婢家中姓金,本没有名字,入宫时因兄弟姐妹里行七,便临时起了金七,后来敬事房的公公给改了,就说叫金儿,奴婢今年十七岁。”

    “金儿。”我念了她的名字,便听莲衣说,“这孩子原在兰太妃跟前伺候,兰太妃过世后要打发从前的宫女,奴婢正巧经过瞧见觉得机灵,就要了下来。一直跟着奴婢在涵心殿做事,后来一起来了坤宁宫,到如今也有四年了。”

    “往后就让金儿代替琳琅的位置,看着比琳琅更稳重。”我笑着问她,“你可愿意近身来伺候本宫?”

    她深深拜服:“这是娘娘的恩德,更是奴婢的荣耀。”

    我笑:“近身伺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你瞧你莲衣姑姑多辛苦,本宫又是多事儿的人,真想不到除了莲衣还会有谁愿意来伺候。”

    莲衣不等我说完已打发金儿下去,一边与我道:“娘娘这玩笑话可不敢对她们说,越发叫她们得意了。”更说,“奴婢冷眼瞧着,娘娘似不大喜欢,不如眼下先用着,来日再遇见有眼缘的,留用不迟。”

    我见已无外人在,才笑:“到了我身边,一应妆容服饰都要变,没瞧出来是个美人胚子么,比过琳琅婉儿许多呢。你就当你家主子小心眼儿吧,方才细细看了几眼,心里就不踏实了。”

    莲衣捂嘴笑,向我解释:“金儿因家里穷,才被卖入宫里来,家里指望她那点月银养活一家人。她进宫就被分派去了兰太妃那里,偏巧兰太妃没多久便过世,按规矩打发那宫里的人,她也是一应要被送出宫的,奴婢经过时正巧见她哭着求敬事房的太监,说她想留在宫里,奴婢看着可怜就收留了。之后相处,的确是个乖巧能干的孩子,偷偷还告诉奴婢,家里本为她订了亲的,进宫前相好的哥哥对她说,等她二十五岁年满出宫,就娶她,这孩子一心盼着这事儿呢,娘娘大可放心用她。”

    听着挺窝心的故事,我却大煞风景地说:“她也大胆对你说这些,宫女可也都是皇上的人。”

    莲衣笑道:“那琳琅呢?何尝不是皇上的人。”

    我无话可说,又听她说:“娘娘的担心奴婢也明白,许是见琳琅有福圆了梦,她自己也盼着能和琳琅一样幸运,若是得到您的看中,又知您仁慈善良,兴许哪天就开恩,把她送出宫去与相好的哥哥成了家。”

    “原来你想得也不简单。”我支着脑袋想了半天,吩咐她,“再把她叫来。”

    “娘娘要说什么?”

    “把她叫来,我自有话说。”

    莲衣拗不过我,又把金儿叫来,她因迷茫而露出几分胆怯,我则对她笑:“与你订了亲的哥哥眼下几岁了?”

    她吓得惊慌失措,看看莲衣又看看我,忙伏地请罪:“奴婢该死,请娘娘恕罪,奴婢再不敢了。”

    我让莲衣拉她起来,笑道:“本宫不是要怪你,只是想着等你年满出宫还有好些年,你那哥哥等你也可怜,不如现在就放你出去,好叫你也圆了心愿。”

    “奴婢不敢,娘娘不要赶奴婢出宫。”她挣扎着又跪了下去,央求着,“奴婢再不敢了,求娘娘恕罪。奴婢还指望月银养家,若这会儿出去了,家里可怎么办?求娘娘开恩。”

    我苦笑:“给你银子养家还不成吗?本宫不是恼怒你心里惦记着谁,是好心要成全你。”

    金儿恳切地求我:“奴婢不要银子,奴婢就想在宫里慢慢等。”说话时益发眼圈儿都红了。

    我奇道:“怎么看着本宫欺负了你似的,为什么不要?”

    她忧愁地看着我,紧紧抿了嘴,还是莲衣训她:“有什么话就直说,你这丫头还有不敢说的?”

    她才支支吾吾地解释,说虽然感恩我想要成全她,可她若就这样出宫,家里的人得了银子必然会张罗着改变生活,不管有多少银子兴许就胡乱地全花了,都守不住一年半载。如今她好好地在宫里,他们老老实实地等着月银,日子一天天地算计着过,至少不会饿死。

    我蹙眉,听了这些话才知自己的冒失,谁都有尊严,而她此刻却不得不为了推却我的好意,而硬生生撕下自己最后那点尊严,显然家对她而言是沉重却撇不去的负担,她只对莲衣说了美好的愿景,但也从未提过这些辛苦,我的好心,撞破了她固守那么多年的心事。

    她继续低垂着头,语调却慢慢轻松了些:“等那时候奴婢的两个弟弟也长大了,就能养活家里,奴婢也好安安心心出宫,再不用惦记一家老小的生计。”

    我感叹着,不愿再追问她家里为何如此潦倒的原因,不愿再揭她的伤疤,只吩咐:“莲衣,拿十两银子赏给金儿。”

    她急道:“娘娘,奴婢……”

    我笑:“这是给你攒嫁妆的,可不许送出去给你爹娘家人。此外也是本宫收买了你的,从今往后踏踏实实在本宫身边当差,等你年满出宫,本宫一定送你出去。”

    金儿听得发愣,经莲衣催促她谢恩,才哽咽着谢我,等莲衣领她出去又回来,才对我说:“娘娘太仁慈,听几句话就心软了,万一金儿是骗您的,怎么办?”

    我反迷茫了,“人心真有那么复杂?”

    莲衣摇头:“兴许也很简单,只是奴婢看太多娘娘的心软仁慈,您总是为别人着想,不管是对皇上对荣妃她们,甚至是对宫里的奴才。”

    我苦笑:“人之初性本善,哪儿就有那么多人生来为恶,我不是菩萨不能普度众生,可身边的人若能对他们好些,为什么不呢?”顿一顿更叹,“谁也没法儿预想未来的事,譬如婉儿,谁曾想她就这么死了呢。我本满心以为她将来能陪在宇坤身边,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多美好,可结果呢?但人不能因噎废食,我还是想随自己的心愿做每件事对每个人。”

    莲衣屈膝在我身边,安抚我:“娘娘是难过了吧,别多想了,您看金儿多精神,她很坚强地活着呢。”

    她话音才落,有宫女急急来禀告,说霍荣华冲撞了冯昭仪,冯昭仪要罚,而项贵人护着姐妹不肯屈服,两厢就闹起来了。

    “你瞧瞧!”我没好气地一叹,但问,“还有谁在那里?”

    果然得到心里所想的答案,冯燕也在。

    因出身高贵,冯燕被直接封为荣华,随其堂姐冯昭仪而居,算是这一批秀女中的佼佼者,只是如今皇帝盛宠霍氏和项氏,冯燕难免被冷落,而宫里头她这样的例子不在少数,兴许就长久地被遗忘,也不是不可能。冯昭仪自身已是悲剧,大概是不愿再看到堂妹有同样的命运,可正如萧亦瑶所言,她真真是自作孽。

    “同样的日子里,人家就懂得哄着太后,守得云开,如今肚子里都怀了龙胎,可这位自己从来不懂如何邀宠,把自家妹妹带进宫,倒学会耍威风了。”我揉一揉额角,头疼地说,“那两个正是谨小慎微的时候,怎么就能冒犯她了,无非是看着得宠,自家妹妹脸上无光,心里不自在了随便什么事都能拿来计较。”

    莲衣苦笑:“娘娘自然不必前往,不如让奴婢去问一问,到底都是侯门贵族家的千金,闹得大了没意思。”

    我眉头微蹙,可不是如此么?这一次选秀为的就是能聚拢她们各自娘家的势力,如果闹得水火不容,又叫寰宇如何利用调停那些大臣,想了想索性起身,“还是亲自去一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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