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瑶宫。

    “娘娘,夜深了。奴婢侍候娘娘就寝吧。”琪星已经不知是第几次重复这样的话了。慕容雪从停尸房回来后就一直坐在榻上,眼神一直凝视着窗外的那支秋千,虽没有再大哭大闹,但却一直低声抽泣着。任凭琪星怎么劝都没有任何用,饭菜热了一次又一次了,慕容雪怎么也不肯动筷。

    “琪星,还记得那个秋千是什么时候扎的吗?”慕容雪的声音很沙哑,很低沉,低沉到琪星只感觉到虚弱。

    “是半年多前吧。”琪星仔细的回忆着说道。

    “本宫进宫多久了?”

    “据奴婢所知已有两年半了。”

    “两年半了……”居然已经过了这么久了。“扎那个秋千的时候,莜桐还在宫里……”

    “是的。娘娘。”

    “她现在在哪里当差呢?可是在景仁宫?”莜桐虽不在自己身边了,过去的情义虽都随着她的背叛而消失了,可是慕容雪心里还是惦记着她,惦记她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快不快乐……

    “回娘娘的话,莜桐姐现在在御前侍候。”

    “御前?”慕容雪有些疑惑,她记得莜桐明明是在景仁宫的,何时去了御前?她在甘露殿的那几日怎么都没看到她呢?

    “是这样的,原来在御前侍候的锦瑟也就是现在的锦常在。所以,皇后娘娘就将莜桐调到了御前。”

    原来如此。其实,慕容雪心里早已有谱。上次她和楚翘设了一个局试探了锦瑟,从那件事情她就明白了,这个宫里最不能得罪的是皇后……安姐姐的死和皇后是脱不了关系的。她也知道锦瑟未必就是莜桐的妹妹。如此想来这个丫头真是傻,竟然深陷其中……

    “娘娘,就寝吧。更深露重,小心着凉。”

    “你出去吧。本宫想一个人坐坐。”

    “诺。”琪星知道小桃的事情才刚刚发生,慕容雪的情绪低落也在所难免。与其勉强还不如给她一些时日让她自己调整。

    慕容雪从榻上起来,来到窗前。晚风很凉,是那种透心的凉,风中似乎还夹杂着些许苦涩的滋味。宫里灯火通明,蜡烛的光很温暖,是那种带着阳光气息的温暖。可对于慕容雪而言,眼前的一切都是灰色,死寂一般的灰色。晚风也许能吹掉院里放肆盛开的花朵,或许能吹乱她的头发,却带不走她的哀伤和愁绪。

    慕容雪在恍惚中有了一丝睡意,可是,院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慕容雪会些武功,对这些动静依旧有些从前的敏感。借着微弱的烛光,她往窗外看去,什么都没有。好奇心重是女人的一个特点,慕容雪起身来到院里。院里有些漆黑,晚风吹动廊上的灯笼,烛火摇曳着,扑朔着,有些迷离。慕容雪不禁收紧了衣物,有些凉。“琪星?是你吗?”

    没有人回答,原以为是琪星在外面的,慕容雪的眼前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她想也许是哭过的原因吧……

    角落里传来脚踩落叶的声音,她记得那个院落里是一堆枯叶。前几日小桃还学得了空再来处理,而如今,花败叶落,枯叶腐烂,人已不再……

    慕容雪想走进一探究竟,当她小心翼翼的靠近的时候,一个黑影突然出现,慕容雪心里一惊,若不是努力的克制着,不想惊动其他人,她几乎要叫出声来了。那个黑影把慕容雪紧紧的禁锢在怀里,捂住了她的嘴。慕容雪挣扎着,可是怀抱里熟悉的气息,让她愣住了,她停下了,几乎是在吃惊的状态下停下来的。

    “我就知道你终究是舍不得离开我的。”男人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在慕容雪的耳畔响起。

    在男人放松的状态下,慕容雪一用劲推开了他。慕容雪心想如果不是因为夜色的漆黑,他肯定会看见她脸上的红晕。可是,周围太寂静了,就连慕容雪自己都能听见她的心跳。果然,她还是心动了,虽然在心里无数次的提醒自己要忘了他,忘了那个芦苇湖畔的美丽,可是,无论南宫佑用多少的柔情却只能换回她的感激与报答,更多的却是一种深深的愧疚,也许他们之间相敬如宾,可是他们缺少的却是用这一生也补不回来的爱情,是一种互相的,至深的,相知相守相伴的感情。而那份悸动,早已被那个白衣翩翩,驰骋沙场的他而撩动着。

    “你,来我宫里做什么?”慕容雪终究还是问出口了,她以为他有了新欢不会再见她,也不会再拥她入怀了。

    “我知道,小桃走了,听到消息,我就进来了。我想你肯定伤心得要死了吧。”上宫泽停了停,他的声音分明有些哽咽,他这样的一个男人,这一生也只为这样的一个女人而牵肠挂肚过,本以为这一生要么征战沙场,试机夺下帝位。或是相忘于江湖。没想过,在失去梦柔过后他还能邂逅这样一个如梦似幻的奇女子。

    “我的事,何须你来上心。况且小桃也是我宫里的人,和将军府没有任何关系吧。”慕容雪说的那样决绝,她还在拼命掩饰着一切,她还是那样,带着她的高傲与倔强。

    “雪儿,说好的,说好带你离开这个深宫的。”上宫泽再也不愿这样了,他再也不想彼此互相折磨。他只要爱的轰轰烈烈,用着大好河山作为聘礼,换她一生相守相伴。上宫泽有些激动的握住了慕容雪的手臂。慕容雪想挣脱却无能为力,可是就在挣扎中她的手碰到了他的肩膀,触觉告诉她,她的手上是黏黏的,还有一些腥味。

    慕容雪立马就愣在原地了。片刻过后,她用颤抖的声音询问:“你受伤了,是吗?”

    上宫泽没有回答,只是沉默,慕容雪的手再一次的触碰他的肩时,她的心里已经有了准确的答案。上宫泽拉住慕容雪的手放在他心的位置:“你信我,好不好?”

    慕容雪当做完全没有听见的样子,只是故作冷漠的说了一句:“进屋吧,我给你上药。”

    屋内。

    慕容雪细心的处理着上宫泽的伤口,她看他穿着夜行衣,就猜到他是偷溜进来的,而并非光明正大的进宫。看他额头冒出的汗珠和有些泛白的嘴唇,她想他肯定是痛极了,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全神贯注的看着她。

    慕容雪的动作很轻,带有她特有的温柔。她看着他伤口不断溢出来的血,反而鼻头一酸,差点掉下泪来。“若是疼就告诉我,我轻点。”

    他依旧不说话,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没有人比上宫泽更清楚,这一刻他受伤都是值得的,这样平静的相处,几乎是他梦里都不曾出现过的。上宫泽看着慕容雪她的眼睛红肿着,鼻头红红的,本来精致的妆容现在全都化了,衣裙上有一些泥土和黑红色的血迹,他想应该是去看过尸体了吧。上宫泽伸出手去拨弄慕容雪散落的发丝,他心疼的问:“心里很痛,对吧?”

    慕容雪继续着她的动作,替他上药,“这是我从柔然带过来的,效果很好,特别是针对刀伤之类的。不过,会有些痛,你忍忍。”

    “你觉得我是那种会怕痛的人吗?”上宫泽对于慕容雪的怀疑提出了反问。

    “我可让你痛过?”她果然还是了解他,知道自己是对付他的死穴。

    上宫泽苦笑着不说话。慕容雪替他缠上纱布,复又询问道:“你可是天佑的战神,究竟是何等人竟伤的了你?”其实,与之还让她好奇的是,为何他会穿着夜行衣混进宫里来。可是,她知道,问了他也未必回答她,倒不如藏在肚子里。

    和上宫泽交手的正是萧寒。不过还好,他蒙着面,萧寒也并未发现是他,至于为何会被萧寒所伤,是因为为了避开身份和怀疑,他用了一套自己不熟悉的剑法,所以才会拜于萧寒之手。而面对慕容雪的疑问,上宫泽只是简单的一句:“是我自己偷懒如今技不如人罢了。”

    慕容雪给他倒了一杯茶水,是龙井茶。“我记得你最爱的是龙井,喜爱用初阳下荷叶上的露珠来冲泡。你只喝第二次冲泡的,因为你说第一遍的太苦太涩。第二遍的味道刚好。”慕容雪替他冲泡着,“可是,今日没有露珠,你就勉强尝尝吧。”她将冲泡好的茶水递到他的面前。

    上宫泽接过茶杯,他冰冷的指尖触碰到她有些温热的手背,慕容雪迅速的抽回,茶杯险些掉在地上,还好上宫泽眼疾手快接住了。

    “既然将军已得良人,这伤口也包扎过了,茶也喝了,夜深了,你是前臣我是后妃,共处一室,实属不妥,将军请回吧。”

    “良人?”上宫泽苦笑道,他早已认定她才是此生那个良人,还有那个人能入得了他的心,动得了他的情?“花影姑娘和我只是朋友,有过几次碰面,那日在宫里遇见就叙叙旧,再无其他。”

    “你何须向我辩解这么多。我既不是你的妻妾,也不是你的红颜。”

    “若是可以,我倒当真希望你是我的结发妻。”

    结发妻……又是结发妻……慕容雪的脑海里闪现出了南宫佑的模样。是的,无论多么犹豫都不可以忘记,她已是南宫佑的人,她已是南宫佑的妃。所以,更不可以陷上宫泽与不仁不义之中。过去的再美好终究成为过去,而过去的终究再也回不去。

    “将军的结发妻应当是那画中的美人吧。”

    听到她这般说。他差点就没能忍住要说出一切的真相,可是他不能那么冲动。如果现在将一切都告诉她,要她如何承受。“雪儿,无论如何你只要信我,我也只求你信我。我不会负你的。绝不会……”

    慕容雪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一路走来,她怕也是幸运到了极点吧。宫内有个帝王愿倾尽天下,付出所有温柔,放下一切君威。宫外有个将军,不爱名利爱美人,为得一笑一生伴,愿背负骂名弑兄夺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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