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病房,袁夫人已经醒了。正由袁教授一口一口喂着粥。

    看我进来,袁教授说:“呆会儿陪我去吃饭,今天我太太醒了,我高兴,喝两盅。”

    袁夫人正要有所表示,袁教授按住她的手:“你别说话,医生说你不能伤神。放心,不多喝,就一杯。”又转头看着我:“有雨逢看着,你还担心什么?”

    我对袁夫人点点头,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默默接过袁教授的碗,给袁夫人喂饭。

    袁教授退开一边,叹气:“没想到你一个小姑娘,照顾病人能这么细心,看我笨手笨脚的,洒这一床的汤。”

    我笑笑说:“您的专业是治病救人,又不是给病人喂饭。”

    袁教授沉默片刻,忽然说:“作为一个医生,有心无力的时候,其实还不如会照顾人,给人喂饭。”

    给袁夫人喂完饭,服侍她睡下,我和袁教授下楼,来到那家生意不好不坏,规模不大不小的饭馆。我始终沉默不语,直到菜上来,也是静静地坐着。

    袁教授叹气,他说:“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怪我出尔反尔,没有帮到你们的忙。”

    我说:“如果您真这么认为,还会花钱请我吃饭吗?”

    “啥?”袁教授说:“这顿不是你请吗?”

    “我不干。”我果断地说:“这顿是您欠我的,吃完了,您就不欠我了,咱们还是好朋友。”

    袁教授瞪着我,半晌,我们两个同时笑起来。

    然后我脸一板:“你还笑得出来!”

    袁教授笑容一僵。

    我说:“是谁给您打的电话,让您中途撤退?”

    袁教授脸上的笑,像湖面上的波纹,慢慢地浅淡下去。

    他并不认识打电话的人,对方的口音很陌生,应该是从未打过交道。但是对方在电话里命令他:立刻回到病房去,不然夫人有生命危险。”

    对方说:“今天夫人输的白蛋白,可能会和以往不一样,你不回去检查一下吗?”

    不等他追问,对方已挂断电话。

    袁教授在原地呆了一秒,便疯狂地朝病房跑去。

    我思索片刻,忽然问:“您平时和裕华有来往吗?”

    袁教授摇头。

    我又问:“您的寿宴,顾长江来参加了吗?”

    袁教授说:“我都不认识他,他怎么会来?”

    “袁教授,您能帮我一个忙吗?”我说:“把那天参加寿宴的宾客们手机里的照片都CoPY一份给我。”

    寿宴上出那么大的事,先是其乐融融,然后开始夫妻吵架,然后人们劝架,再然后爆炸,难得一见的场面,肯定有许多人乐意拿出手机,或拍照,或录像,然后发上各自的社交网络八卦。

    所以,如果那个黑衣大汉真的曾出现在寿宴上,其背后主使就应该浮出水面了。

    袁教授烦躁地说:“算了,警察那边一点眉目都没有,你又能查出什么来?我不管,不理,不参与还不行吗?说到底,这也不关我的事。”

    “不关您的事吗?”我盯着他说:“你就任由对方用不正当手段让宏大引进不被您认可的仪器和药品?然后让广大病人当小白鼠,万一出了事,您良心得安吗?”

    袁教授沉默了。

    我说:“你相信我,我一定把这个家伙找出来,给您夫人一个交代,也给我们输掉的亚美一个交代。沈总的人品您可以不相信,但我们的仪器和药品,我可以用生命担保,绝对配得起宏大的声誉和名望!”

    袁教授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笑起来:“据我所知,你也不过刚刚由实习转正,何来这么大的口气,给整个亚美集团做保?”

    我哑然。因为我不能说,凭我还是罗青莹时,在亚美服务十年,深知它作为一个行业龙头,所拥有的企业风骨和责任感。虽然我已离开许久,但相信这种精神还在。

    新办公室有一股淡淡的霉味,很显然这一层楼的保洁员知道我不过是个助理的助理,所以打扫很不用心。

    我正盘算要不要再次充当保洁员的角色,把办公室重新打扫一下,不然以我的小洁癖,有些忍不了。

    正打算行动的时候,谢蝶儿的电话打过来,悍然提醒我注意自己的身份,因为她说:“你搬到楼上,就不帮我泡咖啡了是吗?”

    我赶紧说:“好的稍等,我马上下来。”

    谢蝶儿说:“不,你去帮我买一杯现成的,顺便再带个抹茶蛋糕。”

    我开门下去了。其实很想问她,是不是以前让别的下属帮她买下午茶时,都习惯性忘记付钱。

    这一个月,她已经让我帮她买了七次咖啡和蛋糕,一分钱都没有付给我。难道她是打算用这种方式逼我辞职?她以为自己还是高中生吗?

    带着买好的咖啡和蛋糕等电梯时,我遇上了穿着保洁员制服的周可达。

    我下意识叫了一声:“爸……”

    “周助理!”周可达反而先反应过来,拘禁地笑了笑:“忙啊?”

    我笑笑:“感觉怎么样?还适应吗?”

    “行。”周可达说:“比在学校的活轻松许多,而且环境更干净,也没人随地吐痰。”

    我笑了。

    周可达说:“而且薪水也比以前高,我很满意。”然后他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那十万,还是先放你那儿算了。”

    “为什么?”我问:“不是弟弟需要……”

    “其实治疗费用郑飞已经帮我付过了,只是缺去美国治疗的钱而已,但手里有点钱,你弟弟就拼命逼我拿出来,我怕我忍不住会……”

    “郑飞?”我愣了:“他在帮您付钱?”

    周可达叹气:“那孩子一直很关照我,雨逢其实……”

    他欲言又止。

    我想了想:“您要是怕忍不住会纵容弟弟,就把钱交给郑飞,让他来管。我现在能力有限,等以后……”

    “不不,你现在已经很好了。”周可达连连摆手:“不要逼自己太狠,你弟弟是我的责任,你也有你的生活。”

    我沉默了。

    周可达这才注意到我手里的咖啡和蛋糕。

    半晌,他说:“别看你现在体体面面,却天天干着差使丫头的活,爸爸我……心疼。”

    这时电梯来了,他还想说什么,我轻声制止了他。

    我说:“电梯里有监控。”

    周可达说得对,我穿着香奈儿外套,喷着迪奥香水,蹬着CL红底鞋,却每天给谢蝶儿端茶送水。尽管全公司谁都知道我是沈戈的红人,是促成一桩大业务的得力骨干,但是谢蝶儿不买帐,我就什么都不是。

    何况我现在还把大业务干砸了。所以需要在谢蝶儿面前加倍小心,以保得自己的位置。

    所以我将咖啡和蛋糕送进谢蝶儿办公室时,脸上堆了十二万分谦卑的笑脸。

    谢蝶儿喝了一口咖啡,咬了一口蛋糕,细嚼了两分半钟,这才抬眼看我,然后她问:“你不恨我吗?”

    “什么?”我睁着眼睛看着她。

    她说:“人人都知道你手眼通天,似乎有了不得的本事,却被我差遣,我要是你,就会在咖啡里下毒了。”她凑近咖啡闻了闻:“不会真有毒吧?”

    “谢助理这种玩笑不要乱开。”我说:“我的目的是在公司求一个稳定的职位,您不喜欢我,但我有义务讨你喜欢,我准备给自己三个月的期限,如果三个月以后您还是不喜欢我,那我就……”

    “你就怎样?”谢蝶儿眯起眼睛盯着我。

    “我就放弃了。”我说:“到时候心灰意冷,随便你们怎么处置吧,反正我也获得了一定的工作经验,去别的公司,不愁没有一个正当的职位。”

    我说完,凛然看着她。

    谢蝶儿盯着我,半晌问:“你真这么想的?”

    “不然还能怎样?”我说:“看了许多职场小白兔的小说,但都太理想化了,真实的世界远比书中说的要残酷,而且永远没有奇迹发生,所以,顺其自然吧!”

    “说得好。”谢蝶儿说:“真实的世界远比书中残酷,所以周雨逢,你其实没有三个月时间,马上就得卷铺盖走人。”

    然后她脸一板:“出去吧,你没有别的事要做吗?不想做就让给别人!”

    我出去了,拉开门时回头看了一眼,谢蝶儿占了言语上的上风,正心满意足地,将鼻子凑在那块抹茶蛋糕上,深深地嗅了下去。

    我径直回到自己办公室,推开门却愣住。

    办公室不知什么时候已被人打扫了一遍,窗台上的灰没有了,桌面用专用清洁剂抹过,光洁如新,还添了两盆新鲜的植物,椅子上,也放了一个毛绒练的软垫。

    电脑旁边,放着一个老式茶杯,拧开一看,是泡的玫瑰花茶。

    我不认得那个茶杯,但我知道是谁。世上除了亲生父亲,还有谁会这么妥贴细心?这一刻,我有些妒忌周雨逢了,她有强势的母亲,和沉默的父亲,但是他们都很爱她。

    这天我呆在办公室一直加班到晚上九点,才勉强把手上臃杂的事务处理完。从前是罗青莹时并不知道,一个小小的助理手里有这么多杂事,有些后悔以前对他们不够理解和体贴。

    从办公室出来等电梯,一个大约五十多岁的男人默默走过来,站在我身后,也在等电梯。

    我左右张望一番。这层办公室一共只有三个部门,所以人员比较少,我一个都不认识。

    我又默默看了看身边的大叔,相貌平常,穿戴普通,特别是鞋子,简直夜市上十块钱就能买一双,可能是某个员工的父亲来探班的?

    电梯来了,我和大叔同时踏进去,然后大叔抢先按了一楼,转头问我:“你也到一楼吧?”

    我笑着点点头。

    电梯从19楼稳稳地下滑,然后我清晰地听见“咕”的一声从身边大叔的肚子里发出来。

    这个点还没吃晚饭的人,大概就只有我,以及这个来公司探班的父亲了吧?

    正在这时,忽然电梯发出“卡卡”两声,轿厢猛然顿住,与此同时,灯也灭了。

    黑暗中,我和大叔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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