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我愣神,老妇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摩挲着我小指上那枚指环,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她说:“你挺过来了?好。”

    我下意识地将手指抽出来,我说:“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你。”

    老妇笑眯眯地看着我:“不,你认识。”

    “不。”我拼命挣扎,下意识地站起来想离开座位:“我不认识你。”

    老妇紧紧抓着我的手,她的手像鹰爪一般,扣住我的手腕,我顿时失去了力气,然后老妇一使力,我颓然地坐回位子上。

    我浑身发抖,变成周雨逢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秘密,现在却陡然被另一个人洞穿,我不知是福是祸,所以才如此惊恐和绝望。

    老妇的身体紧紧贴着我,压低声音,她说:“别害怕。”

    她说:“我是来帮你的,你需要帮助知道吗?”

    “需要帮助?”我惶恐地盯着她:“为什么?不,我现在……我现在很好……”

    老妇看着我:“那你告诉我,下一步,你打算干什么?彻底忘记过去,用你现在的身份继续生活下去?”

    我呆呆地看着她。

    老妇意味深长地摇头:“不,你做不到的,因为你并不是你,因为你的前世还有许多事没有做完……”

    我惊恐地瞪着她:“你……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

    老妇笑了,却换了话题:“你要回去看你娘?”

    我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很好。”老妇说:“也许接下来,应该由你娘来告诉你答案。你只需记住我的话,老天爷让你拥有前世的记忆重活一遍,一定有它的理由。”

    我忽然激动起来,像抓救命稻草一般,抓住老妇的手,竭力压抑着音量。

    我说:“大妈,您告诉我,现在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会变成另一个人,为什么我死了,却和别人不一样,为什么……”

    “嘘!”老妇竖起手指,制止我继续说下去。

    然后她说:“回去问你娘,就什么都知道了。”

    “我妈?”我震惊地看着她。

    这时大巴车忽然往前一挫,停了。接着司机大喊:“车子抛描了,熄火啦,大家下来帮忙推车。”

    连喊了几声,人们磨磨蹭蹭地站起来往车门走,我也打算站起来。

    老妇拉住了我。

    她说:“你的身体……”

    话并没有说完,老妇叹了口气,也下了车。

    待到车子重新启动,老妇却再也没有上来,我趴在车窗上四下张望,外面只有光溜溜的公路和路边一望无垠的田野,老妇的出现,仿佛一个梦境。

    我不知是怎么回到娘家小院的,如果这里还是我的娘家的话。

    敲院门,很久没有人开,一个小孩骑着童车经过,我认得,他是隔壁邻居的孙子。

    我叫他:“小宝,知道吴奶奶去哪了吗?”

    小宝停下车:“姐姐,你怎么认识我?”

    我笑:“我猜你叫小宝,对不对?”

    小宝点头,然后他说:“吴奶奶生病了,在医院。”

    我心里一惊。

    郦山是个小城,医院就一个,当我找到妈住的病房时,她正在床上熟睡。

    前来照顾她的,是居委会的杨大姐。

    我走进去时,杨大姐正在和隔床的人抱怨:“但愿今天她能醒吧,不然真要折腾死我们了,天天为了她轮班。”

    隔床的人说:“还是你们居委会好,要不她一个孤寡老人,谁肯管?”

    杨大姐鼻子里哼一声:“你当我们会免费管她,还不是当官的想要人家的……”

    这时杨大姐抬头看到我:“你找谁?”

    我说:“我是吴水娟的远房外甥女,我叫周雨逢。来看看我姨。”

    “原来她有亲戚啊!”杨大姐大惊小怪地叫起来:“怎么不早说,你来了太好了,我们都快折腾死了……对了,你能呆几天?”

    我看看病床上的妈,她紧闭双目,脸色蜡黄,嘴唇煞白。

    我的心像被针扎一般疼。

    我说:“大姐您别管了,这里的事交给我吧!”

    杨大姐如释重负地站起来,一边便将饭盆在哪里,尿壶在哪里,在哪里打水,哪里买饭都交代了一遍,然后乐滋滋地准备走了。

    我在走廊里叫住了她。

    我问:“大姐,您刚才说,你们领导让你们照顾我姨,是因为什么?”

    杨大姐一愣,然后说:“你听错了吧?我没说什么?”

    我真诚地看着她:“大姐,我姨没有别的亲人了,我也就照顾几天就走,如果她与你们有什么纠纷,告诉我,也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看看能怎么处理。”

    杨大姐犹豫了一下,才说:“行,反正你迟早得知道。你姨三年前和我们居委会签了个协议,如果她病倒了没人管,居委会得负责照顾她,条件是等她身故后,她的房子得收归居委会所有。”

    我愣住,不由自主地说:“三年前她有女儿,怎么会和居委会签那样的协议?”

    杨大姐一笑:“各人想法不同,也许她和女儿关系不好,指望不上呢?好好照顾你姨,我先走了啊!”

    杨大姐一阵风地走了,我回到病房,俯身看着妈,大概许久没人给她擦洗过,她身上散发出一股不好闻的味道。

    我打来热水,给她擦脸,和手脚,妈在睡梦中发出呻吟声。

    我硬生生地将眼泪逼了回去。

    妈参加完我的葬礼后,回来的当天就病倒了,开始还能撑着,还有意识,后来有一天就休克了。被邻居发现送到医院时,她已经神智不清。

    病危通知书下达了两次,却不知该下达给谁。

    居委会派了人照顾她,但她的情况时好时坏。医生说,她的神智不清是因为受到打击,身体太虚弱,最好的办法是接回家,在亲人的看顾好,好好调养。

    我十分后悔,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回来。

    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母亲的心目中份量那么重,我的离去,给她的打击会这么大。

    可是现在该怎么办?现在我是周雨逢,是一个尚且不能把自己照顾周全的职场菜鸟,我用什么能力来保护我的母亲?

    下午,我办了出院手续,将妈接回了家。

    安顿好妈后,我开始收拾屋子,多日没有打扫,屋里灰很大,我用抹布和拖帕卖力地干活,恨不得干到地老天荒。发生在我身上的事乱到让我只想逃跑,如果能呆在妈身边干一辈子家务就好了,就可以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管。

    然后我就在冰箱顶上,发现一个黑色的塑料口袋。将口袋拿下来,打开,里面是个黑色封面的本子。

    我的心一跳。

    我记得这个本子,在我还是少女的时候,我在柜子里发现过它,那是妈收藏的族谱。

    我不由自主地坐下来,翻开那本族谱。其实是想知道,族谱里有没有我的名字。小时候第一次翻到它,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被妈发现了,然后族谱被抢走,我被妈打了一顿。

    本子里并没有我的名字,但这时我才发现一件事,里面一共有53个人名,却各有各的姓氏,而且也没有标明每个人之间的关系。

    很显然,这其实并不是一本族谱,我小时候的判断是错误的。

    那么它是什么?这些人名为什么会被记载在这里,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是帐簿?还是某种组织的名单?

    我陷入迷惑。因为除了这53个名字,整个本子没有记载任何东西。妈的名字吴水娟在最后一排,看上去与别的名字没有任何区别。

    忽然,卧室里传来妈的呻吟。我赶紧将本子放回塑料袋,再将塑料袋放回冰箱顶上。

    妈醒了,睁着眼睛,麻木地看着我。

    我激动地扑到床前:“妈,您醒了?感觉怎么样……”

    妈艰难地开口:“你叫我什么?”

    我这才反应过来,此刻我是周雨逢,一个只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年轻女子。

    但我干脆果断地说:“叫你妈。”

    妈迷惑地盯着我。

    我说:“我和青莹姐姐拜过姐妹的,她的妈妈,就是我的妈妈。妈,您别难过,从此由我来照顾您,我会代替青莹孝顺您的!”

    泪水在此时终于顺畅地流下来,我的委屈,愧疚和悲伤,已经憋了太久了。

    妈定定地看着我,然后她说:“你走吧!”

    我愣住。

    她说:“我自己一个人能行,不想欠任何人的情。”

    她一边说,一边努力想从床上下来。

    我赶紧将她按回床上:“医生说您要好好休息,等养好了再下床……”

    妈却推开我,气喘吁吁地说:“你走,不要呆在我家,我不认识你,走啊……谁也别想算计我,走……”

    她越来越激动,使出吃奶的力气使劲推我,自己却失去重心,差点跌在地上。

    我赶紧上前扶住她,她仍然将我推开,并对我拳打脚踢。

    我一咬牙,强行将她抱回床上,然后用被子紧紧地裹着她,生病的妈十分虚弱,这样的控制让她动弹不得。

    妈十分惊恐:“你……你要干什么?放开我!你放开我!”

    我说:“不管你愿不愿意,我是一定要照顾您的,妈,现在不是你耍脾气的时候,现在你病了,必须要听我的……”

    妈生气地喊:“别叫我妈!谁是你妈!”

    我干脆也冲她喊:“妈妈妈妈妈!我就叫,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妈愣愣地看着我。

    我缓和了语气,再帮她掖了一把被角,温和地说:“你好好养病,如果冷静下来,不防想想我能带给你什么危险,一个失独老人,除了这幢押给居委会的房子,什么都没有!我能算计你什么?算计叫你一声妈么?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妈的神情萎靡了下来,我喂她吃了药,又给她喝了半碗粥,不一会儿,她沉沉睡去。

    入夜,我重新拿下那个名册,坐在客厅里,徒劳地翻看,依旧一无所获,却怎么也鼓不起勇气去问妈什么。

    我想起小时候,当她发现我把这本子翻出来时,用了雷霆万钧的气势揍了我,她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惊恐的样子我现在还记得。这个本子她为什么不愿意让我看到?这里面的人都是谁?为什么老妇说妈知道一切?难道她隐瞒着我一个重大的秘密?

    老妇又是谁?为什么总会神秘地出现?是敌是友?

    我感觉自己的头要炸了,我该现在就进去告诉妈,我就是罗青莹,是她并未离开的女儿吗?

    而且,我必须去沈戈公司上班,这是我唯一能接近他们的机会。可是妈病着,又怎能扔下她不管?

    手机忽然响起,我吓了一跳。

    是沈戈打来的,他问:“明天你能来一趟公司吗?”

    我犹豫地说:“沈总我……“

    “你还是来一趟吧!”沈戈说:“谢助理说,你的去留问题,由她决定。”

    我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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