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半年没有下过一滴雨了,空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干燥,塞外的戈壁滩上,行走着一支简单的送葬队伍。

    他们穿着简单的粗麻孝服,麻布里透出来的衣服也只是一般的棉布,马车上棺木材质也只是一般的胡杨木材,只是简单地用几块板子拼接而成的,看来这一个很平常的百姓人家。

    送葬队伍最终在停在了一片稀松的胡杨林旁,领头的是个满脸胡茬的男人,长得五大三粗,他看了一眼那片并不茂密的胡杨林,叹了一口气。

    胡茬男转身走到棺木旁边,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棺木,接着,他把脸靠近棺木,似乎是在跟里面的人交流着。

    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着,似乎有眼泪从他脸上流了下来,他很快地擦拭干净,不愿意被其他人发现。

    一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儿轻轻走到他的身边,唤了一声:“父亲……”听到孩子的声音,胡茬男这才回过神来,他强忍着心中的悲痛,蹲下来对着孩子说了一句:“你娘亲马上就要入葬了,快跟她告个别吧。”

    男孩儿似乎不明白父亲的话,又问了一句:“父亲,什么叫入葬啊?”

    “入葬……”男子痴痴念叨了一下,他抚摸着那薄薄的棺木,红着眼睛哽咽地说道:“入葬,就是以后再也见不到你娘了……”

    男孩儿一听,立刻就痛哭起来,他抓着父亲的衣襟:“不要……我不要跟娘亲分开……父亲,娘亲不要入葬好不好……”

    见到孩子这样哭着,胡茬男的心里已经是难受无比,这时,有女人过来抱住了孩子:“乖,你娘亲不过是先去那边儿了,她会一直等着你和你父亲,总有一天你们会再见面的。”

    “真的吗?姑母……”男孩儿泪眼汪汪地看着抱着他的女人。

    见孩子一脸无辜,女人的嘴微微张了张,她的眼睛也红了,在男孩的脸上亲了亲后,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是嗯了一声。

    胡杨树林中的泥土要比那光秃秃的戈壁滩上松软许多,不一会儿了,一个大坑就挖了出来。那口薄棺被小心地放进了土坑中,胡茬男在最后看了一眼妻子的棺木后,便心一横,将黄土铲进了棺木之上……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女人站在自己的坟前,眼睁睁地看着丈夫和孩子渐渐远去,她什么话也没有说,就这么静静地等待着,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等什么。

    她抚摸着丈夫为自己做的墓牌,那也不过是一块普通的胡杨木,上面简单地刻着几个字:爱妻冬香之位。

    天色越来越阴了,戈壁滩的夜晚一到,气候便是变化莫测的。冬香听到身后有声音传来,一下一下“咚咚咚”……

    立刻回头后,她看到了在夕阳的最后那一丝余晖下,在那空旷的天地之间,一个身体僵硬地像木偶一样的人,朝她一步步走来。

    也正因为在那样空旷的天地之间,却也看不出他的高矮,只是走进了,冬香才看清这是一个足足有两米多高的怪人。

    若是平时,见到如此怪异的一个人,她一定会吓得惊慌失措,可此刻,她眼看着那怪人朝她走近,她的心情却是异常的平静,丝毫没有一丝恐惧。

    当那怪人朝她伸出青白的手臂时,冬香微微 一笑,正要也伸过手去的时候,突然听到周围传来一阵刺耳的呲叫声。

    她身子颤了一下,与那怪人同时朝周围看过去……

    只见在夕阳的余晖下,在那不多的几颗胡杨林中,一个瘦小的身影窜动了几下,那东西动作非常敏捷,从一颗树枝调到另一棵树枝,不过一瞬间的功夫。

    很快,那东西就调到了冬香的面前,冬香吓得赶紧朝那高瘦的怪人跑去,那怪人见了这东西,也是有些慌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与那满脸长毛的东西对视了一会儿之后,那东西再也忍不住了,张开满嘴的尖牙,对着怪人又是一阵呲叫。

    高个怪人吓了一跳,他已经看到了这猴子一样的怪物张开嘴,朝上用力一吸,怪人的耳边传来巨大的声响,他一回头,就看见身后卷起幕天席地的黄沙。

    他心中叫了一声不妙,一把提起身边的冬青的魂魄,便朝朝扬起的风沙的另一边跑去。那猴子见他提着那女子跑了,瞪大眼睛大声嘶吼了一下。

    它的声音一处,之间那扬起的滚滚黄沙中,突然伸出一双大手,一把就将冬青的腰肢抓住了。

    冬青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在被那只手拉住后,又出黄沙中伸出无数只手,将她用力地朝沙墙里拉扯。

    那高大的怪人也在用力拉扯着冬青,但他的力气明显没有大过黄沙中的鬼手,片刻后,他只得眼真真地看着冬青被一点点地拖了进去。

    黄沙退却之后,他发现最后的那抹余晖早已经消失不见,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原本空旷寂静的隔壁摊上,顿时飞沙走石,响声雷动。

    高高的夜空中,亮着一轮圆月,与隔壁摊上发生的那些怪力乱神之事相比,她此刻非常明亮安静,静静地竖立着,散发着淡淡的月光,就像一块银盘,看不到一丝杂质……

    茫茫戈壁,一路风尘,马殷沿着祁连山脉一路策马奔驰,他终于看到了那座矗立在大西北最北面的那座用黄土夯实的古城。

    他飞身下马后,抬头看了一眼城门口上挂着的那两个字,他的眉头微微上扬,嘴角轻轻一勾。

    没错,从都城长安,策马数千里路,沿着河西走廊一路前行,终于来到了河西四郡的最后一站,通往西域各国的入口——敦煌郡。

    敦,大也;煌,盛也。

    马殷嘴里默默念叨着,而后他缓步走入城门后,不禁眼前一亮,敦煌城内的繁荣与他想象中的那个边陲小城,简直是天壤之别。

    集市中,衣着各异的各国商贩们往来穿梭,妖艳动人的异域女子在市场中央最大那块空地上,扭动身姿跳着奇异诱人的西域舞蹈,琳琅满目的商品更是堆满的市场上的各个角落……

    大概是敦煌郡随时都有无数人进进出出,自然不会有人注意到牵着马穿梭在集市中的这个陌生人,马殷一边走,一边听着各种语言的交杂,他抬眼看向四周,似乎在寻找一个落脚点。

    最终,他的目光扫到了一间小小的客栈,那客栈虽小,门前确是人流攒动的,看来生意还不错,在做了决定之后,他拉着马匹,快步朝那间客栈走去。

    马殷一掀门帘便进了那客栈,客栈小二一见客人来了,赶紧迎上来,马殷见客栈里还有人饮酒吃饭,看来这客栈虽小,却五脏俱全,不禁心中一喜,庆幸自己做了正确选择。

    小二为马殷安排好房间之后,马殷便下来准备随便吃点儿东西,他刚一出房门,便听到楼下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他慢慢走下楼梯,这才看见那大笑之人,是一个穿着宽衣大袖服饰的长须男子,年纪大概五十岁左右,马殷见状,便知道他也同自己一样,是来自中原的汉人。

    马殷走下来的时候,那长须男子也注意到了马殷,他冲马殷挥挥手笑着,示意马殷到他的桌前就坐。

    马殷笑着,也不拒绝,便坐在了那男子的桌边,男子一件酒壶中的酒已经不多了,便冲身后的酒倌招了招手,让他再上一壶酒来。

    那酒倌似乎有心事,并没有立刻回应,长须男子又叫了几声后,他才终于缓过神来,一旁的掌柜看了有些不满,正欲怒斥他几句,长须男子却冲掌柜摆摆手:

    “他妻子冬青刚去世,伤心是难免的,此乃人之常情,无需过多责备。”

    酒倌把酒上来之后,对长须男子道了几声感激,随后他看着对方,嘴唇微微张了张,似乎想问什么。

    长须男子自然是看出他的意图,示意他有话尽管说,那酒倌又迟疑了一下,才小声地问道:

    “请问摩诘先生,人……死后,是否真有灵魂……若是有的话,那到底是魂归何处啊……”

    他的声音虽然小,却带着一丝微微的颤抖,语气间那无尽的悲凉,让听者无不为之心酸动容。

    那被唤作摩诘先生的长须男子愣了一下,他知道他又在思念亡妻,但他却并没有直接回答酒倌的问题,而是看向了马殷:“这位兄台尊姓大名?”

    “小姓马,单名一个殷字。”

    “马殷,好名字!”摩诘先生听了,立刻为马殷倒了一杯酒递到他的面前:“马兄觉得,他的问题,该如何回答呢?”

    马殷接过那杯酒,看了一眼那个杯子,深绿色的酒杯,温润柔滑,他知道这是西域特有的夜光杯,白天看着不过普通的一个墨玉酒杯,一到夜晚便会发出夺目的光芒。

    “葡萄美酒夜光杯……”马殷念叨着,便将那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好酒!好杯!”

    接着,马殷也看向了一旁的酒倌:“鬼神之说,信,则有,不信,则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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