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知了1
早上九点，写字楼已经开始上班了，像往常一样，我从杂物间里拿出一个桶，倒了一些洗衣粉进去后，就拎着它去了卫生间。
女卫生间的镜子面前有一些人在化妆，她们都是在这个公司上班的白领，穿着剪裁合体的职业装，白色的短袖衬衣，和半身包臀的连衣裙，把她们的身材衬托得很好。
她们站在镜子面对，对着里面的自己认真勾勒着，接水的池子被她们挡住了，所以我习惯性地站在一边，等她们忙完之后，我才能过去。
个子高的女子，烫着一头蓬松的卷发，旁边那个盘着丸子头的女子看着她：“周姐，你这头发挺漂亮的啊，才烫的吗？”
卷发女人微笑着，她看了对着镜子拨弄了一下自己垂下来的大波浪：“昨天才烫的，花好月圆北京路店，周年庆打对折，原价要1800，我900就做下来了。”
“这么便宜啊，还不到一千块！”丸子头女孩儿又朝她的头发看了看：“太划算了，周姐，你下次去把我也带上吧。”
“好啊，我过几天还要去染个色，到时候我叫上你吧。”卷发女人正对着镜子涂着睫毛膏，她看了一眼丸子女孩手里的口红，眼睛亮了一下：
“你这个口红，颜色真好看，香奈儿的，从国外代购的吧？”
丸子女孩也笑了一下，她抿了一下自己的双唇，橘红色的唇膏衬得她的脸色非常白皙：“我是在三亚免税店买的，比代购还便宜。”
卷发女人嘟着嘴，叹了一口气：“哎，早知道你去了三亚，我也让你帮我买点儿化妆品带回来了。”
……
我低下头，默默听着她们有说有笑，彼此夸耀着，相互显摆着。我的心在苦笑，同样是女人，可那是我永远融入不了的世界，我与她们的生活，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她们勾肩搭背地离去之后，我才抬起头来，盯着她们远去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后，我拎着塑料桶，走到水池边去接水。
看着镜子里的那个女人，一身廉价的工作服，厚实的涤纶布料，肥大又不修身，与白领们在高级品牌商那里定制的得体工装，自然是天壤之别。
我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还不到35岁的年龄，我的脸部线已经开始下垂，鼻翼两侧是一指粗的法令纹，额头上清晰可见的抬头纹，颧骨上还有显而易见的斑点。
我又看了看自己的头发，裹在青丝中的白发，清晰可见，我的发尾全部挤在一个网状的老式头花中，此刻的我，就像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妈子。
绞好了一个帕子，我麻木地穿梭在写字楼的格子间里，白领们的工作非常忙，有打电话联系客户的，还有的趴在电脑面前做着一些我不认识的表格。
我小心翼翼地替他们擦着桌子，扫去电脑上的灰尘，我轻轻地拿起他们放在桌子上的文件，打扫干净后又将它们原地放下。
他们很忙，几乎没有人会注意我，看到我来了之后，也只是稍微侧一侧身子，在我打扫完毕之后，便又继续刚才的事忙碌着。
在一家办公室门口，我敲了敲门，里面的一个女人说了一声进来，我便推门进去了。这件办公室正式刚才那个洗手间里的卷发女人的办公室，我说了一声你好之后，便开始擦拭起办公室里的沙发柜子。
当我的眼角瞟过她头发的时候，我顿了有几秒钟，那900块做出来的发型的确很好看，不大不小的波浪，很随意的卷度，我甚至在幻想着，这个发型做在自己头上的情景。
但这想法仅仅只是一瞬间就过去了，我走向正在忙碌的她，轻轻说道：“你好，打扰了，我想擦一下桌子。”
卷发女人确实很忙，我说了第三遍，她才终于听到我的话，她有些不耐烦的翻了一下眼皮：“你们也真是的，上班的时间，打扫什么啊，不能等我们都下了班再干吗？”
我在这里已经工作了半年了，对于她的这种态度，我已经习惯了，我不说话，只是笑着站在她的桌子旁边，卷发女人虽然嘴上是那样说的，但也只得站了起来。
她桌子上的咖啡杯里，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正散发出氤氲的香味，我禁不住深深吸了几口。
“你小心点儿，别把我的咖啡弄洒了，要是水洒在电脑上，里面的资料就全毁了。”卷发女人不放心地看着我，她的一只手操在怀里，另一只手伸出来对我指指点点。
我顺从地说着是，很快便打扫干净了她的桌子，这时，我突然听到一阵蝉鸣声从办公室里不知道哪个角落处传过来。
卷发女人也听到了，她感觉很奇怪：“这里是25楼啊，这知了怎么会飞这么高，而且我的窗户是关上的啊，照理说是不应该飞进来的。”
这烦人的蝉鸣吵得她心烦意乱，在她的示意下，我把沙发和柜子搬开找了好久，也没将那知了找出来，她嘟嘟囔囔地念叨来一句：“真是奇怪，到底藏在哪儿了呢？”
她的办公室是我打扫的最后一件办公室，一看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今天上午的活儿总算是干完了。
白领们开始成群结队地下去吃饭，我也回到自己的那间杂物间，从布包里掏出一个饭盒，里面是我带的饭，都是昨天晚上的剩下的。
微波炉就放在杂物间里，我等所有人热好了饭之后，才把自己的饭盒放进去加热。在我按下开始键的时候，我突然之间又听到了一阵蝉鸣。
虽然微波炉的转动声很大，但这一次我听得很清楚，那蝉声离我很近，就在这件杂物间里。
我环顾了一下这间杂物室，到处都堆满了东西，光是纯净水桶就有十几个，那铁架上的办公用品更是一大堆，那小小的知了很容易便会找到一个藏身之处。
索性我也不再去管它了，在这样的堆满东西的杂物间寻找一只小小的知了，不是是大海捞针那么困难，也至少得花费我一中午的时间。
况且，吃过饭，我还想稍微休息一下，这样下午才能提起精神继续打扫。至于那蝉声，就让它继续叫下去吧，可能过一会儿，它自己呆腻了，就会离开了。
我搬过一箱A4纸，在上面坐着，看着微波炉上的时间，等待着我的饭菜。
电话响了，我一看来电，顿时感觉有些头晕，我按了一个下静音键，就让它这么一直亮着。
微波炉叮地响了一声，我把饭盒从里面拿出来的时候，我看到有一个小黑影在我眼前晃了一下，应该就是那只我没有找到的知了。
顺着那黑点飞过去的地方，我看见它一下子飞到了储物柜后面，穿梭了几下之后，又不见了。
那蝉鸣还在继续，我坐下来，准备吃饭的时候，我感到兜里的电话震动了起来。拿出电话，我叹了一口气，依旧是那个号码，我只得无奈地接听了。
对着电话，我轻轻地叫了一声：“姑妈……”
姑妈在那头的语气不是很高兴，她嘟囔了几句之后，便问我：“文晴，你刚才在干嘛啊？怎么不接我电话呢？”
我哦了一声，小声说着：“刚才我有点儿忙，没听到电话。”
对于我的解释，她明显不是很满意：“你是不想接我电话吧？你一个清洁工，你忙什么啊忙？你要是像我女儿一样在国有银行上班，你说你忙我还真的会相信！”
听了她的话，我的手用力捏了一下电话，对于姑妈这种见缝插针似的显摆，我早已经习惯了。
我心里开始烦躁起来，我一点儿也不想跟她说话，不愿意听到她的声音，于是我冲那头说道：“姑妈，你有事儿吗？”
“我当然有事儿！”姑妈的声线挑高了些：“我问你，那事儿怎么样了？”
“什么事儿啊？”我问。
“你爸的事儿啊，过了这么久了，他到底找到了没有啊？！”
“到处都找过了，公安局也备案了，还登了报……”我一只手拿着电话，另一只手用勺子翻动着饭盒里那些并不可口的饭菜。
“你这不行啊，你得去公安局里守着，你以为备了案就行啊，必须要亲自去找，那些人是不会管那么多的，他们给你做的这些只是走个程序！”姑妈的声音在电话那头越来越大。
“可是，我要上班啊……”我说道。
“文晴！”听了我的话，姑妈大声呵斥了我一声：“你爸都丢了，是上班重要还是找人重要啊！为了那点儿钱，你怎么能连你爸都不要了啊！”
“姑妈……为了找他，我已经请了十天的假了，再请假，可能物业就会开除我了……”
不等我说完，姑妈在那边就怒吼起来：“文晴，我最后问你一句！到底是钱重要，还是你自己的爸爸重要！”
我没有说话，就这样僵持了很久，她似乎也觉察到了我的态度，语气稍微比刚才缓和了些：“文晴，不是我说你，在孝心这个问题上，你真的要好好跟你堂姐学学，我上次生病住院，她当时还在国外考察，二话不说，立刻就买了飞机票回来，照顾了我三天三夜，直到我出院……”
我知道她又要开始喋喋不休地念叨起她那个各方面都比我优秀的女儿，干了一上午的活儿，我的肚子已经很饿了，于是我对她说道：“好的姑妈，我知道了，我现在有点儿事儿，不能再跟你说话了。”
说完，我飞快地挂断了电话，随即重重舒了一口气。看着饭盒中那些剩饭剩菜，我叹了一口气，拿起勺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女卫生间的镜子面前有一些人在化妆，她们都是在这个公司上班的白领，穿着剪裁合体的职业装，白色的短袖衬衣，和半身包臀的连衣裙，把她们的身材衬托得很好。
她们站在镜子面对，对着里面的自己认真勾勒着，接水的池子被她们挡住了，所以我习惯性地站在一边，等她们忙完之后，我才能过去。
个子高的女子，烫着一头蓬松的卷发，旁边那个盘着丸子头的女子看着她：“周姐，你这头发挺漂亮的啊，才烫的吗？”
卷发女人微笑着，她看了对着镜子拨弄了一下自己垂下来的大波浪：“昨天才烫的，花好月圆北京路店，周年庆打对折，原价要1800，我900就做下来了。”
“这么便宜啊，还不到一千块！”丸子头女孩儿又朝她的头发看了看：“太划算了，周姐，你下次去把我也带上吧。”
“好啊，我过几天还要去染个色，到时候我叫上你吧。”卷发女人正对着镜子涂着睫毛膏，她看了一眼丸子女孩手里的口红，眼睛亮了一下：
“你这个口红，颜色真好看，香奈儿的，从国外代购的吧？”
丸子女孩也笑了一下，她抿了一下自己的双唇，橘红色的唇膏衬得她的脸色非常白皙：“我是在三亚免税店买的，比代购还便宜。”
卷发女人嘟着嘴，叹了一口气：“哎，早知道你去了三亚，我也让你帮我买点儿化妆品带回来了。”
……
我低下头，默默听着她们有说有笑，彼此夸耀着，相互显摆着。我的心在苦笑，同样是女人，可那是我永远融入不了的世界，我与她们的生活，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她们勾肩搭背地离去之后，我才抬起头来，盯着她们远去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后，我拎着塑料桶，走到水池边去接水。
看着镜子里的那个女人，一身廉价的工作服，厚实的涤纶布料，肥大又不修身，与白领们在高级品牌商那里定制的得体工装，自然是天壤之别。
我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还不到35岁的年龄，我的脸部线已经开始下垂，鼻翼两侧是一指粗的法令纹，额头上清晰可见的抬头纹，颧骨上还有显而易见的斑点。
我又看了看自己的头发，裹在青丝中的白发，清晰可见，我的发尾全部挤在一个网状的老式头花中，此刻的我，就像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妈子。
绞好了一个帕子，我麻木地穿梭在写字楼的格子间里，白领们的工作非常忙，有打电话联系客户的，还有的趴在电脑面前做着一些我不认识的表格。
我小心翼翼地替他们擦着桌子，扫去电脑上的灰尘，我轻轻地拿起他们放在桌子上的文件，打扫干净后又将它们原地放下。
他们很忙，几乎没有人会注意我，看到我来了之后，也只是稍微侧一侧身子，在我打扫完毕之后，便又继续刚才的事忙碌着。
在一家办公室门口，我敲了敲门，里面的一个女人说了一声进来，我便推门进去了。这件办公室正式刚才那个洗手间里的卷发女人的办公室，我说了一声你好之后，便开始擦拭起办公室里的沙发柜子。
当我的眼角瞟过她头发的时候，我顿了有几秒钟，那900块做出来的发型的确很好看，不大不小的波浪，很随意的卷度，我甚至在幻想着，这个发型做在自己头上的情景。
但这想法仅仅只是一瞬间就过去了，我走向正在忙碌的她，轻轻说道：“你好，打扰了，我想擦一下桌子。”
卷发女人确实很忙，我说了第三遍，她才终于听到我的话，她有些不耐烦的翻了一下眼皮：“你们也真是的，上班的时间，打扫什么啊，不能等我们都下了班再干吗？”
我在这里已经工作了半年了，对于她的这种态度，我已经习惯了，我不说话，只是笑着站在她的桌子旁边，卷发女人虽然嘴上是那样说的，但也只得站了起来。
她桌子上的咖啡杯里，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正散发出氤氲的香味，我禁不住深深吸了几口。
“你小心点儿，别把我的咖啡弄洒了，要是水洒在电脑上，里面的资料就全毁了。”卷发女人不放心地看着我，她的一只手操在怀里，另一只手伸出来对我指指点点。
我顺从地说着是，很快便打扫干净了她的桌子，这时，我突然听到一阵蝉鸣声从办公室里不知道哪个角落处传过来。
卷发女人也听到了，她感觉很奇怪：“这里是25楼啊，这知了怎么会飞这么高，而且我的窗户是关上的啊，照理说是不应该飞进来的。”
这烦人的蝉鸣吵得她心烦意乱，在她的示意下，我把沙发和柜子搬开找了好久，也没将那知了找出来，她嘟嘟囔囔地念叨来一句：“真是奇怪，到底藏在哪儿了呢？”
她的办公室是我打扫的最后一件办公室，一看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今天上午的活儿总算是干完了。
白领们开始成群结队地下去吃饭，我也回到自己的那间杂物间，从布包里掏出一个饭盒，里面是我带的饭，都是昨天晚上的剩下的。
微波炉就放在杂物间里，我等所有人热好了饭之后，才把自己的饭盒放进去加热。在我按下开始键的时候，我突然之间又听到了一阵蝉鸣。
虽然微波炉的转动声很大，但这一次我听得很清楚，那蝉声离我很近，就在这件杂物间里。
我环顾了一下这间杂物室，到处都堆满了东西，光是纯净水桶就有十几个，那铁架上的办公用品更是一大堆，那小小的知了很容易便会找到一个藏身之处。
索性我也不再去管它了，在这样的堆满东西的杂物间寻找一只小小的知了，不是是大海捞针那么困难，也至少得花费我一中午的时间。
况且，吃过饭，我还想稍微休息一下，这样下午才能提起精神继续打扫。至于那蝉声，就让它继续叫下去吧，可能过一会儿，它自己呆腻了，就会离开了。
我搬过一箱A4纸，在上面坐着，看着微波炉上的时间，等待着我的饭菜。
电话响了，我一看来电，顿时感觉有些头晕，我按了一个下静音键，就让它这么一直亮着。
微波炉叮地响了一声，我把饭盒从里面拿出来的时候，我看到有一个小黑影在我眼前晃了一下，应该就是那只我没有找到的知了。
顺着那黑点飞过去的地方，我看见它一下子飞到了储物柜后面，穿梭了几下之后，又不见了。
那蝉鸣还在继续，我坐下来，准备吃饭的时候，我感到兜里的电话震动了起来。拿出电话，我叹了一口气，依旧是那个号码，我只得无奈地接听了。
对着电话，我轻轻地叫了一声：“姑妈……”
姑妈在那头的语气不是很高兴，她嘟囔了几句之后，便问我：“文晴，你刚才在干嘛啊？怎么不接我电话呢？”
我哦了一声，小声说着：“刚才我有点儿忙，没听到电话。”
对于我的解释，她明显不是很满意：“你是不想接我电话吧？你一个清洁工，你忙什么啊忙？你要是像我女儿一样在国有银行上班，你说你忙我还真的会相信！”
听了她的话，我的手用力捏了一下电话，对于姑妈这种见缝插针似的显摆，我早已经习惯了。
我心里开始烦躁起来，我一点儿也不想跟她说话，不愿意听到她的声音，于是我冲那头说道：“姑妈，你有事儿吗？”
“我当然有事儿！”姑妈的声线挑高了些：“我问你，那事儿怎么样了？”
“什么事儿啊？”我问。
“你爸的事儿啊，过了这么久了，他到底找到了没有啊？！”
“到处都找过了，公安局也备案了，还登了报……”我一只手拿着电话，另一只手用勺子翻动着饭盒里那些并不可口的饭菜。
“你这不行啊，你得去公安局里守着，你以为备了案就行啊，必须要亲自去找，那些人是不会管那么多的，他们给你做的这些只是走个程序！”姑妈的声音在电话那头越来越大。
“可是，我要上班啊……”我说道。
“文晴！”听了我的话，姑妈大声呵斥了我一声：“你爸都丢了，是上班重要还是找人重要啊！为了那点儿钱，你怎么能连你爸都不要了啊！”
“姑妈……为了找他，我已经请了十天的假了，再请假，可能物业就会开除我了……”
不等我说完，姑妈在那边就怒吼起来：“文晴，我最后问你一句！到底是钱重要，还是你自己的爸爸重要！”
我没有说话，就这样僵持了很久，她似乎也觉察到了我的态度，语气稍微比刚才缓和了些：“文晴，不是我说你，在孝心这个问题上，你真的要好好跟你堂姐学学，我上次生病住院，她当时还在国外考察，二话不说，立刻就买了飞机票回来，照顾了我三天三夜，直到我出院……”
我知道她又要开始喋喋不休地念叨起她那个各方面都比我优秀的女儿，干了一上午的活儿，我的肚子已经很饿了，于是我对她说道：“好的姑妈，我知道了，我现在有点儿事儿，不能再跟你说话了。”
说完，我飞快地挂断了电话，随即重重舒了一口气。看着饭盒中那些剩饭剩菜，我叹了一口气，拿起勺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