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着青翠的石板路,秀珍随着管家阿良进了艾家大院的偏门。

    你小心点儿,刚下了雨,路滑。阿良在前面带路,不时转过头来提醒跟在身后的秀珍。

    那个叫秀珍的女人,在后面低着头,谢过阿良提醒。

    老爷口味偏重,太太却不喜辣,所以这艾家大院里已经换了好多个厨娘了。阿良边走边说。

    秀珍听了这话,不言不语,阿良怕秀珍担心,又赶紧说道:不过你不用太担心,两位少爷对口味倒不是很挑剔,大少爷只是不喜欢吃素,小少爷嘛,只有五六岁,跟你家孩子一般大,想必你做起来也轻车熟路了。

    见秀珍还是不说话,阿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就也不再言语,他领着秀珍穿过偏厅、小巷,再经过主厅的院子。

    突然一阵呱呱的鸟叫声响起,可能是路过的声音打扰了它们的小憩,一群黑压压的鸟雀就从眼前闪过。

    秀珍抬起头:这些是什么鸟?

    鸟群扑面飞过,阿良皱了皱眉头,用手扫了扫脸前的灰尘和羽毛。

    乌鸦。他说。

    乌鸦?秀珍跟着阿亮轻轻念了一声,然后抬起头来,她看到乌鸦群齐刷刷地飞到空中,最后落入正厅最上方一个高高的尖塔上。

    那尖塔耸立在低矮的阁楼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神秘,就算是在白天,也让人看了忍不住微微一颤,成群结队的黑色鸦雀从尖塔的最上方,飞出来又飞回去,一圈又一圈。

    秀珍眉目清秀,身材瘦弱,但看她的五官轮廓,若年轻十岁,绝对是一个清丽的女子。但她现在的容貌,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眼神空洞,想必是日子的艰辛,让这个瘦弱的可怜女人受了不少苦头。

    有一片羽毛从塔顶飘落下来,借着风力,旋转着降落,最后落在了秀珍手里,她看着手心那片黑色的羽毛,纹路清晰,有光发亮。

    秀珍又抬头看着那些飞来飞去的乌鸦,痴痴地问了一句: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乌鸦?

    其实阿良也不知道,他看着那高高的尖塔,若有所思:这个我也不知道,突然有一天它们就飞过来了,莫名其妙的。

    阿良说完,继续往前走,秀珍却没有动,她还是抬头望着那高塔,似乎想透过那高塔的外墙,看清楚里面是什么东西。

    那个塔是做什么的?秀珍看向阿亮,手却指着那高高的尖塔。

    阿良向那高塔望去,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那高塔似乎也在天空中俯视着他,黑洞洞的窗口,像是一双眼睛,盯得他浑身发麻。

    阿良赶紧低下头来:那是个废弃的水塔,早就不用了。

    说完,他感觉背心发凉,于是就迈开大步就赶紧朝前走,他回头见秀珍还在痴痴地望着那个水塔,终于有些不耐烦了,语气也没有刚才那么平和了:快走吧,一个破水塔有什么好看的!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从正厅中窜出一条大狗,那狗浑身毛发黝黑发亮,个子也相当高大,足足有一米高,它大叫着,冲正在发呆的秀珍直扑过来……

    危险陡然袭来,秀珍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她大叫了一声,面如土色。眼看那黑犬就要扑到秀珍身上,这时突然听到大厅内一个稚嫩的孩童声响起:虎子,回来!

    黑犬听到这一声叫唤,立刻停止了扑腾,这畜生直溜溜地往后去,秀珍也朝那边看去,她看见一个身着锦段花袄的小男孩,从正厅走了出来。

    那黑犬跳到男孩儿身边,男孩儿示意了一下,黑犬就乖乖地坐下来了。

    阿良见了男孩儿,立刻毕恭毕敬地叫了声:小少爷。

    秀珍微微抬了抬头,看见那男孩儿五六岁的样子,模样却像年画上的小人儿一般,圆圆的小脸,红彤彤的好像苹果,让人忍不住想一口咬下去的样子。

    阿良,这是谁啊?男孩儿的声音很细,他见阿良身后跟了个不认识的人,有些很奇怪。

    阿良赶紧道:回小少爷的话,这是新来的厨娘,名叫——秀珍。说完,他赶紧回头冲秀珍挤了挤眼睛。

    回过神来的秀珍,缓缓屈身,对男孩儿作了个揖:秀珍见过小少爷。

    男孩儿应了一声,随即低头朝黑犬说了声:回去!那黑犬很听话,立刻跑开了。

    男孩儿朝秀珍走过来,他抬头看着秀珍,笑眯眯地说道:秀珍,你别怕,虎子看起来凶猛,其实是条家护院的好狗,它主要是不认识你,你在这家里日子长了,它就不会冲你叫唤了。

    秀珍却没有说话,她伸出手,摸了摸男孩儿的脸,细嫩的皮肤,果然跟一般人家的孩童不太一样。

    正在此刻,从大厅中走出一个人来,叫了一声:毛毛。男孩儿一听立刻跑回去,甜甜地叫了一声:娘亲。

    从大厅中出来的女人,穿着深紫色的绣花气魄阿,偏云发髻,体态优雅,气质犹如一朵幽兰。

    太太好。见了这女人,阿良赶紧上去作揖。

    毛毛……听见女人这样叫那孩子,秀珍心里一震,她也轻轻跟着换了声。

    太太盯着秀珍,用帕子擦了擦脸,上下打量了一下,接着对阿良道:这就是新来的厨娘?

    是的,太太。阿良恭恭敬敬地回答,他见秀珍又在发呆,赶紧走过去,拉了拉秀珍的衣角:你这个秀珍啊,怎么老是发呆啊,赶紧给太太请安啊。

    见秀珍有些呆滞,太太微微一笑:不用了,我和毛毛马上要出去。

    她拉着毛毛的手一步步往外走;给点儿时间让她适应一下,明天老爷要回来,让她好好做一顿饭。

    太太和毛毛在众人的簇拥中离开了,秀珍空洞的眼神望向他们离去的地方,嘴里依旧喃喃地念叨着:毛毛……

    夜晚,艾家大院灯火通明,那正堂上方高高的水塔上,却依旧是黑漆漆的一片,一轮圆月高挂在空中,从下面看,像是正依在塔尖的正上方,乌鸦围着白色的月亮飞着,不时发出刺耳的叫声。

    艾家是大堂依然是热闹非常,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大堂旁边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一个正从柱子后面探出头来,她的眼睛盯着水塔上那轮皎洁的圆月,瘦小的身子缩在柱子后面,眼神呆滞。

    毛毛依在太太的怀里,已经睡着了,太太抱着孩子,把他小心地放在床上,熄灭了最亮的烛光,只留下桌子上一台不太亮的灯烛。出门前,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孩子,在确定孩子已经黯然入睡之后,她小声地出了门。

    毛毛少爷的屋子里只剩他一个人了,他躺在那张金丝绒背面铺叠起来的大床上,睡得很舒服。

    屋子里很静,桌子上唯一亮着的烛火,笔直地燃烧着。

    随着一声浅浅的“吱嘎”声,卧房的门被人轻轻推开了,桌子上笔直的烛火微微晃动了几下。

    那小声进来的女人,将门轻轻扣住,她左右看了一下,在确定屋子里没有人其他人之后,她慢慢朝毛毛的床边走去。

    在经过桌子的时候,她随手拿起了烛火,在烛火的映照下,那张脸苍白至极,像鬼魅一样可怕。

    秀珍拿着烛火走到毛毛面前,她把烛火朝毛毛那边靠了靠,以便可以清楚地看到孩子的脸。毛毛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嘴巴动了几下,翻了个身,刚好面对着秀珍。

    秀珍蹲了下来,正对着毛毛。她的脸上呈现一种奇怪的表情,说不清是欢喜还是悲哀,她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毛毛的脸。

    好细腻,好光滑,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孩子,皮肤竟能这么好。

    要是……能做菜……

    秀珍的瞳孔越瞪越大,神色也越来越欣喜,她仿佛已经闻到了浓浓的肉香味……

    新鲜的小排骨已经被秀珍在清水中洗过好几遍了,她把排骨放在菜板上,去掉一头的龙骨,接着举起砍刀,用娴熟的刀法把排骨砍成两厘米见方的小段。

    铁锅中烧着一锅开水,秀珍把去掉的龙骨和下排骨放进开水中,滚了几滚,锅中浮上一层血泡,捞出表面发白的龙骨,倒掉锅里的水,她把骨头重新洗了一遍,直到再也没有黑红的血泡了,秀珍又重新接了一锅水,拍上生姜,龙骨放入锅中,熬制起来。

    秀珍从从罐子里找出一块白色的晶体冰糖,大概有拳头大小,她在瓷盆里接入一碗清水,接着将冰糖放了进去。清水泡着冰糖,融化的速度很慢,秀珍倒也不急,她接着开始做下一步的工作。

    小排骨上炒出的水分混在菜油中,炒在锅里噗噗直响,拍进小黄姜,放入料酒,肉香味立刻浓郁起来,秀珍加大力度翻炒着,一下又一下,直到锅里的水分完全炒干,混着动物油脂的黄菜油,在锅中咕咕翻滚着热气。

    刚开始还是沸沸腾腾的锅里,随着糖水的倒入,渐渐静止了。

    一旁炖着龙骨的大锅已经滚开,秀珍找来洋葱,切片,洋葱的辛辣直冲着眼睛,秀珍的眼睛却还是很干,没有一点想流泪的感觉,她迅速切好洋葱,把洋葱倒入了烧滚的锅中。

    洋葱入锅,鲜味立刻弥漫在厨房中。

    新红的番茄,洗得水灵灵地,剥去皮,汁水往下淌,秀珍将番茄切开,在砧板上轻轻压了压,更多的汁水就留了出来,和着这些汁水和压烂的番茄,一切倒入锅中,锅里的颜色慢慢变得红润起来。

    就像——毛毛少爷的那张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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