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枝…?”

    腊月二十六,小桑照例到月寒枝住着的暖阁里,为他送药。

    喝药的时候,月寒枝被她扶着坐起来,靠在床头,身上盖着厚实的棉被,披散着头发,一张清冷的脸,苍白到透明。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整个人比之几个月前,瘦了一大圈。

    他一直低垂着头,小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药匙送到唇边的时候,他会乖乖张口。

    这时候,小桑将药碗放下的时候,忽然被他按住了双手。

    小桑抽了抽自己的双手,没抽出来,月寒枝握得很紧。他终于抬头直视着她,抿了抿双唇,开口道:“小桑,我的身体我知道的,如今已经时日不多了,有些话,既然以前没有说出来,这个时候我自然也不会说,我…舍不得给你增添烦恼…”

    小桑表情猛然变了,她知道月寒枝的意思,他现在身体状况很差,所以,就对自己见外了?

    “寒枝,你胡说什么?你是我的哥哥!是和寂泉一样的哥哥,你怎么会觉得自己给我添麻烦?一定会有办法的,你不要放弃!”

    “咳咳…咳!”

    小桑眼睁睁看着,月含糊忽然间弓着身子,佝偻着腰身,大力咳嗽起来,他放下帕子的时候,唇边一点暗红的痕迹还没有擦干净。小桑的目光触及他的唇角,觉得自己的眼眸被火烧了一样的疼痛。

    她一直不敢相信,觉得月寒枝的情况没有呢么眼中的,他一定会治愈的,她不敢接受,明明几个月前还在战场上厮杀的人,怎么忽然就病倒了?

    “寒枝…”

    “哭什么,咳咳…我还能活些日子的…”他伸手,轻轻将小桑面颊上的泪珠拭去,很少笑得这般温暖。透明的瘦削指尖在小桑面颊上滑过,竟然触不到一点温度。

    他自然还要活些日子,如今,闻人玖已经站在高处,自己还没有看到小桑幸福的模样,怎么舍得就这样死去?

    男子善变,闻人玖还没有给小桑一个安定的未来,他怎敢离开小桑?

    天下一日不定,就存在着太多的未知变数,他舍不得…

    当年将自己从望海崖带出来的小姑娘,是那样的明媚,那样的温暖,向一轮煦阳,照亮了北海的苍穹。

    “寒枝,闻人玖就要来了,等他来了,他一定会有办法的!”小桑被他脸上的温柔刺痛了,她的手被他抓着,自己IdE温度一点点的过渡到月寒枝冰凉刺骨的手掌中,却激不起任何的反应。

    “小桑,听我说,我此生的使命,就是助你夺得天下,如今大势已定,我的使命完成了,上天赐给我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闻人玖也不会有办法的。这几年他一直在帮我延续生命,该用的办法都用完了,始终,实在是上天的安排,不要固执了,好不好?”

    小桑听他这样说,觉得心脏揪痛,真的没办法了?

    “你哥哥为我卜过一卦,我的阳寿,真的尽了,我此生要做的事情,大都已经完成,除了最后两件事情,就没什么遗憾了…”

    他说着,不断咳嗽着,小桑起身,将他扶着躺下,自己也爬上床,揭开被子,坐在他身边。

    月寒枝侧躺着,目光柔和平静地看着双眼通红的小桑,从来没觉得这般安稳静睦过。

    有她在身边,真好,然而,这已经是自己偷来的幸福了,所以,他很知足。

    ……

    月寒枝不愿意等到闻人玖道南荒来,腊月二十七的早上,他撑着身子起床,告诉小桑自己想要到最温暖的地方,和望海崖亘古不变的冰天雪地截然相反的地方,走完最后的路程。

    小桑怎么能放任他一个人离开,闻人玖最迟明天就会赶到凤凰城,她还是希望闻人玖能给寒枝看看,说不定就找到办法了呢?

    所以,小桑对月寒枝笑了笑,将他送回了先前的暖阁,一整天都没有快离开过他的房间,她一直在那里守着,就怕月寒枝离开了。

    寂泉派人到城门口牢牢守着,一旦闻人玖到了,就能最快的进宫。

    当天夜里,闻人玖赶到了。

    他也没想到,月寒枝的病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

    两个月前,他为月寒枝诊脉的时候,明明还不至于的。再一细想,他又明白了,是了,月寒枝的病其实一直都积累着,靠着一股子信念支撑着,如今战事了结,他一直绷紧的弦松开,便一次性勃发出来,狠狠冲击着他的身体。

    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病症,一旦发作,就真的是无力回天了。

    当夜,他和小桑一起陪着月寒枝,三人从未这般和谐过,小桑煮了阿拉尔山脉的红茶,闻人玖坐在炉火边忙活着,月寒枝斜倚着床头,笑看着他们二人;寂泉隔一会儿就要进来帮他们送一点热水、换一次鱼油……

    这个年节,也是几人一起过的。月寒枝强撑着身子,年夜饭吃完了一整碗米饭。

    大年初一,小桑亲自驾着马车,和月寒枝一起前往南方。

    闻人玖将他们一直送到了城外十里亭,寂泉上了凤凰山,希望和梵笙大师再商量商量,说不定还有办法。他们都没有放弃,尽管他们知道,月寒枝的身体真的已经油尽灯枯。

    “主上,夫人就这样和子合摄政王一起离开了?”

    金一犹不敢相信,主上多么丧心病狂的占有欲呀,怎么就放任夫人和情敌一起呢?他可没忘记,主上年前在望月城,忙活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可是折腾着要到南荒求亲的,如今,别说求亲了,就连说好了的夫人,也跟着别人跑了,主上还跟着傻子一样送人家!

    “你今年也二十好几了,连个心上人都没有,你懂什么?”真正的男人,是能屈能伸,是相信自己,相信彼此的。什么时候该做怎样的姿态,是让步,还是占有,他闻人玖怎么可能不会拿捏!

    况且,月寒枝,也算是此生唯一能与自己一较高下的人。他对月寒枝,有欣赏,是对友人的珍视。这样的人,他怎会怀疑,月寒枝断然不是拿他的生命要挟小桑的人。

    金一默默闭嘴,主上戳到了他的痛脚。

    不过,主上多半也是故作大度!别以为他没有发现,主上顶着马车离开的方向,这都好几个时辰了,板着脸,活脱脱一副被夫人抛弃的模样!真是口是心非、厚颜无耻!

    闻人玖没有在凤凰城多做停留,还有太多的事情在等着他。

    大年初四,闻人玖回到了望月城;只是,来时与他同行的顾离之,却留在了凤凰城。

    大年初七,闻人玖在东盛登基,国号大晏,取义“河清海晏”,年号初元,元者,初始也。

    同日,子合国归隐山林的老丞相欧阳岂出山,携摄政王令,举国降于南荒。

    闻人玖登基的当天,在祭天台上,将皇后的姓名与自己并肩刻下。

    封赏将领,一众旧部皆得其所。

    顾离之,封镇北侯,领从一品异姓侯爵俸禄,属地在大晏西北部,与呼兰草原接壤;

    金一,封安国侯,带职御前侍卫统领,赏银十万两,府邸一座;

    白商陆,封捍武王,王室一品亲王。

    ……

    东盛旧臣尽数归顺新朝;

    闻人氏宗室、宗人府在册宗族亲眷归顺闻人玖;

    朝臣随闻人玖祭天,看到“闻人玖”旁边的那个名字,没有任何人敢开口说一句不是,就算,自古以来,从未有女人的名字出现在祭天台上,他们也只当自己是瞎子,没看见闻人玖到底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老燕王殿下,嘴唇动了动,在自己儿子白商陆的眼神下,抿紧了嘴,没敢开口。

    他不开口,其他人就更不敢了,所以,这事就这样板上钉钉。

    祭天大殿的时候,没看见传说中的皇后,众臣都理解,毕竟皇后身份特殊,没出现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一直到了二月,竟然还没有任何一人见过皇后的影子,这就奇怪了。

    于是,就有大臣悄悄约了国舅爷、大理寺卿天南星,酒过三巡,隐晦地表达了自己对低吼生活的关心之情,得到了这样的回答:“各位知道的,皇后是佛门中人,又是遒山少主,自然与寻常人家的夫妻不同…”

    这句话一经传开,整个望月城一片愁云惨淡。

    这不是说,皇后已经是世外之人,说不准,都不会与皇上睡一张床!再想到几个月前,皇帝在城门外打滚,皇后驾车离去的事情——

    大家都觉得,大晏皇朝很可能只有元帝这一代,根本就要绝后了!

    闻人玖当了皇帝之后,第一时间派人到极北、南荒送上国书,表达自己对桑丘的深切爱意。

    据说,两方都没有讨到好处!

    南荒那边,据说是被如今打理朝政的寂泉公子扔了国书;

    至于极北,貌似更加惨烈,桑丘大帝给他回了一封信,拆开信封,是一把刀,另外还有一张纸,纸上画着一个被架在虎头铡上的人,那就要被砍掉脑袋的,穿着一身红衣,眉目如画,分明就是闻人玖!画上的落款:阿日善!

    这件事情不知道为什么,很快在东盛传开,百姓们都在心里为皇上点了一根蜡烛。

    他们可不敢明目张胆的同情陛下,当年他们对极北人那般不好,如今极北大帝没有派人来追杀他们东盛人,就已经是老天开恩,谁还敢自己作死往上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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