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子娴已然动了胎气,生生的被疼醒了来,只回到了毓秀宫便发作起来,却怎知,胎儿经久不下……

    而蕖月,颜倾虞方才的慌乱早已不见,语气变得没有任何迟疑,决绝到:“这是孽障,是不祥的妖物,绝不能留!”

    丁紫云微微一怔,只是茫然的点着头,旋即,颜倾虞叫人通知了久不出门的的琼妃:“而今昭妃娘娘受惊难产,宫中虽是臣妾协助打理,到底琼妃娘娘位份尊贵,此事烦请拿个主意……”

    态度不可谓不诚恳,然苏清雨却是淡淡的:“昭妃身怀龙嗣,又沐隆恩,慎重紧要。然当此之时,帝后虽未在宫中,朝中仁亲王序列在前,身份贵重,替皇上处理朝中琐事。仁亲王正妃出自名门,更是墨族嫡长媳妇,此二人虽未及帝后,到底能够服众……”

    颜倾虞等的便是这句话,忙笑言称谢,便使人悄悄通知了仁亲王妃。

    待到季瀛幻到了宫中,颜倾虞据实以告,季瀛幻却是没有一丝犹豫,一字一字吐出:“你去安排,告诉所有人,锦才人生下的是个死胎,死胎不祥,立即埋了它!”

    说到那个“它”字时,冷漠而不带任何感情,仿佛那个孩子,就是一个不值一顾的小小尘埃,随时可以将他鲜活的生命掐去。

    丁紫云实在有些不忍,低声道:“王妃,这孩子也没有别的问题,只是多了……不如请太医看看,看能不能除去其中多余的那个……”

    颜倾虞看着孩子小脸粉红的憨态,一时也有些动摇。哪知道季瀛幻立刻转过脸来,照着丁紫云的脸便是一耳光。那耳光来得太快,几乎叫人反应不过来,丁紫云硬生生受了这一巴掌,只觉得脸上**辣的,胜过了一切痛楚。

    季瀛幻冷冷看着她,那双眼睛如养在清水寒冰里的一双黑鹅卵石,看着清透乌黑,却有让人浑身一凛的彻骨寒意:“悦良仪,你做错什么事说错什么话现在没人会怪你。但是这一巴掌,你要好好记住,这个孩子是不祥的孽障妖胎。你若再容旁人知道,流传出去伤害圣誉与华国的祥瑞,本王妃就是杀了你也不为过。”

    脸上的伤痛一点一点逼到肌理深处,痛得久了,没有挨打的另一边脸孔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冰冷的触觉,仿佛是滴水檐下的冰柱一点一点化下水来滑在面颊上,冰得寒毛倒竖,凛冽刺骨。丁紫云明白了,那孩子是救不得了,也不敢捂着脸,只得屈膝欠身:“臣妾失言,请王妃恕罪。”

    季瀛幻扬了扬脸示意她起来,便平静着道:“既然如此,舒充容,吩咐下去吧。”

    颜倾虞微微欠身,语气恭和而安稳:“锦才人不幸,诞下死胎,无福为皇上绵延后嗣,只能报请皇上节哀。但愿锦才人来日有福,还能为皇家开枝散叶,再续香火。”

    又瞟了一眼安德海怀中的孩子:“既然是个死胎,就好好处置了吧。安德海,这件事不许再有其他人知道。至于已经知道的人,除了本宫、昭妃、王妃、琼妃和惜芳仪以及悦良仪,就是你了。”

    安德海悚然一凛,立即答应道:“是。奴才明白了。”

    丁紫云看他转身离去,心下亦明白,这个孩子,断断是活不了了,但终究比自己的孩子好多了……至少他曾经哭喊过……“王妃,不如咱们一道儿去瞧瞧昭妃?她方才受了不小的惊吓,臣妾怕……”

    “也好,总不能这个出了事情,再叫皇上伤一次心……”

    便转身而去,只是看着丁紫云,季瀛幻略微缓了些语气:“很疼?”

    丁紫云身体微微一缩,有些难以抑制的畏惧,忙道:“谢王妃关怀,方才是臣妾失言了。”

    季瀛幻叹口气道:“方才那种情况下,这个孩子是断断留不得了。万一皇上起了不舍之心,一时难以决断,往后日日看到那孽障,岂不更加烦心。且事情一旦传出去,这不男不女的妖孽,会让皇室蒙上何等羞辱?还是快刀斩乱麻的好。”

    丁紫云心口堵得慌,像是被谁塞了一把火麻仁一般,喉头又酸又胀,语气却竭力维持着平和从容:“是,臣妾受教,是臣妾糊涂了。”

    “好了,锦才人骤然丧子,定是悲痛的,少不得悦良仪在此好生开解一二吧。”

    “是,臣妾明白了。”

    等到二人离去,蕖月寝殿内的哭闹声越来越凄厉,是锦才人,急着要看她的孩子却无人应对后的焦灼与不安。

    丁紫云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推门进去,布置得精致秀雅的寝殿内颇有琴书静韵,仿佛在那份喧嚣的恩**之下,贺令婉亦有着一份自己的清新雅致,赢得皇帝的垂眸。可是此时此刻,殿中沉积的百合香气味底下掺着浓郁不退的血腥气和潮腻的来自产妇头顶与这个季节格格不入的大汗淋漓的味道。

    甫一进殿,便见贺令婉惊慌失措地挣开宫人们的扶持,从**上跌爬下来,满面泪痕地扑倒在丁紫云脚下,泣道:“娘娘,他们不让臣妾见孩子!他们都拦着臣妾!”

    她的慌张与不安明白无误地铺写在她娟丽清秀的面孔上。

    “娘娘,您告诉臣妾,孩子是不是不大好?”丁紫云短暂的沉默让她有些慌不择言,“长得难看些不要紧,只要是全的,全的。娘娘,孩子不会缺了什么吧?”

    怎么会缺?分明是多了些许不该有的东西。

    丁紫云这般想着,便伸出双手扶住她,缓缓地道:“锦才人,你要节哀。”

    她瞥一眼文心,文心会意,只得道:“小主,孩子生下来就是个死胎。仁王妃吩咐,立刻送孩子……回去了。”

    贺令婉浑身打了个激灵,像是有惊雷从她头顶毫不留情地碾过,惊得她浑身战栗不已。她瘫软在地,哭号不已:“不会的,不会的!孩子生下来的时候,我还明明听到他的哭声,怎么会是个死胎呢?”

    “玫贵人,你当真是听错了。孩子一生下来就是没了气息的,怎么会哭呢?”丁紫云竟有些怜悯地看着她,然后缓缓地目视宫中诸人,“你们当时都在锦才人身边,告诉锦才人,孩子是不是生下来就是没有声息的?”

    丁紫云的目光和缓如往日,可是目光所及之处,无人敢不跪下,俯首低眉道:“是,良仪娘娘说得是,还请小主节哀。”

    丁紫云只得低低道:“你要是伤心,不如请宝华殿的师父来诵经祈福,也好送孩子早登极乐。”

    贺令婉在泪眼蒙眬里醒过神来:“请娘娘好歹告诉臣妾一声,这孩子到底是男是女……”

    丁紫云微微一怔,有些为难地看了颜倾虞的侍女言书一眼,犹豫着道:“是个……”

    言书旋即又道:“是个小公主,所以小主也别太伤心了。还是早些请宝华殿的师父好好来替小公主诵经超度才是。”

    随后丁紫云沉声吩咐众人:“这些日子锦才人要坐月子补养身体,不许她走动见风,只许宝华殿的大师进偏殿祈福诵经,其余任何人都不许来打扰才人休养。”

    言书一听,便知锦才人已是形同软禁。倒的确是自家娘娘的意思,丁紫云却是无能为力地看着沉浸在悲痛之中的贺令婉,随后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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