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鸿殿,贤琰帝眉心拧得越发紧,凝视着茶盏中幽幽热气,冷淡道:“安德海。”

    ”在。“

    却是顿一顿,“你去请昭妃前来伴驾吧。”

    “是。”

    安德海一走,贤琰帝的叹息幽幽地钻进心底去“唉……”

    王延英自小照顾自己眼前的这位主子,自然明白他的不忍、他的为难:“皇上人事已变,面目全非终究是不好看的。”

    贤琰帝斜倚窗下,仰面闭目:“王延英,朕一直记得,诸位妃嫔在朕面前,是多么恭敬温柔腼腆。朕真的不想看见,那么多人让朕看见的、她们背着朕的模样。”

    王延英一时间也是有些难言,深深攒起的眉心心中纠结万千,半晌才吐出一句话:“皇上,娘娘与您夫妻一体,自是旁人可比的,娘娘照顾的后妃,那个不是替皇上绵延子嗣?自然,有些人就想的多了些了。奴才想,这些年皇上到底还顾着外头的颜面,对娘娘小主们还是眷顾的,也是安慰她们的母族。如今皇上成全了娘娘小主,也当是成全了胡氏一族吧。”

    贤琰帝的眼底渐渐有纷碎的柔情慢慢积蓄,沉吟良久,他终究长叹:“呢倒是比朕看得开太多了。“

    贤琰帝到现在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去时,胡笛洛已经换上最得**的年月时心爱的樱桃红洒金蝴蝶牡丹纹氅衣,戴着一色的鎏金翠羽首饰并金镶玉明珠蝶翅步摇。她正襟端坐,脸上以浓厚的脂粉极力掩盖着病色,守候在窗下,引颈企盼贤琰帝的到来。

    等到贤琰帝步入寝殿时,她竟先听见了,由侍女们搀扶着,吃力地请下安去,仰起脸对着贤琰帝露出一个极明媚的笑容。她原是病透了的人,只剩下了一副虚架子,皮肉都松松地垂着,这一笑更显得胭脂虚浮在脸上,如套了一张面具一般。

    贤琰帝看着她这样的笑意,想起来她娇艳的日子,亦有些心酸,便虚扶了她一把:“你既病着,便别劳碌了。”

    这话原是寻常,可落在胡笛洛耳中,却是深深刺痛了心肺。她不自觉便落下泪来:“皇上厌弃臣妾至此,许久不肯来见臣妾一次,臣妾原以为自己要抱憾终生而死了。”胡笛洛一落泪,脸上的脂粉便淡了一层,她很快意识到这样流泪会冲刷去脸上的脂粉,匆匆拭去泪痕道,“臣妾深悔自己的过失,本不该厚颜求见皇上。但臣妾自知命不久矣,许多话还来不及对皇上说,所以无论如何也要见一见皇上。”

    贤琰帝叹息:“你都病成这个样子了,朕来瞧瞧你也是应该的。你何必还这样费力打扮,穿着这么单薄的衣裳,仔细招了风邪,坏了身子。”他嘱咐,“还不赶紧扶小仪去**上躺着。”

    胡笛洛如何肯躺着,挣扎着跪下道:“皇上。臣妾自知是不能了,这件衣裳,是皇上当年赏赐给臣妾的,臣妾很想穿着它再和皇上说说话。”

    她吃力道,“佩容、佩锦,你们带着人出去,这里有本宫伺候皇上就是了。”

    佩容和佩锦含着眼泪,依依不舍地带着众人退下,紧紧掩上了殿门。

    胡笛洛跪在贤琰帝身前,指着桌上的茶点道:“这茶是皇上喜欢的龙井,点心是皇上喜爱的玫瑰酥。皇上都尝一尝,就当是臣妾尽了伺候皇上的心意了。”

    贤琰帝略略尝了尝,容色慢慢淡下来道:“你一定要见朕,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吧,也免得自己劳累。”

    胡笛洛点点头,从供着茶点的小桌底下的屉子里取出用手绢包着的一样物事,摊开道:“皇上,您还记得这支点翠银丝团鹊簪么?”

    贤琰帝颔首道:“这是蜀国进贡朕赏赐给皇后的,之后新人进宫皇后便赐了下去。只是,怎么碎了?”

    “是啊,这么珍贵的东西,皇后娘娘自己不用,赏赐给了襄嫔仪,哪知道襄嫔仪心狠手辣的将其中巧之物偷天换日,去害了悦良仪,等到悦良仪出事之后,臣妾们真是感恩戴德,皇后娘娘处置了她,而今,此物却是出现在了臣妾手中!”

    胡笛洛从簪子里边儿里拣出一枚黑色丸药状的珠子,惨然道,“这翡翠的珠子里面塞了有破孕、堕胎之效的十里香豆,长久佩戴闻嗅,有娠者可断胎气,无娠者久难成孕。众人都是看着皇后娘娘将此物是销毁了的,可它有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了祺婕妤尸体旁边。”

    贤琰帝只瞥了一眼,冷冷道:“朕怎么不知道你竟然取走了祺婕妤身边的东西?”

    胡笛洛戚然道:“皇上不知道,臣妾也不想皇上知道。可事实在眼前,臣妾也不能再瞒着皇上了。”

    贤琰帝的脸瞬时冻住如冷峻冰峰,眉心有幽蓝怒火隐隐窜起:“难怪你自祺婕妤走后,便是诸多不适,没想到竟然是做贼心虚吗?”

    胡笛洛缓缓、缓缓笑道:“是啊。臣妾自知荣华富贵来之不易,所以一心侍奉皇上,小心翼翼。一直算计着别人,原以为这样的事一辈子都不会落到臣妾身上,却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被人算计了大半生!“

    贤琰帝并不看她,别过脸道:“你说的这些,朕都知道。”

    胡笛洛雪白的牙齿咬在涂抹得鲜红的唇上,眼中闪过一丝戾色:“这些是皇上知道的,皇上不知道的还多着呢。臣妾自知不保,病中这些年,一直被宓妃反复提点不许多言,以保胡氏家族。臣妾知道,皇后出身曲族大家,是全天下儒学大宗,亦是隐世大族,宓妃娘娘那是三朝老臣的后人,父亲又是皇上的肱骨,有从龙之功,且助力非凡。臣妾自知出身不好,可但求保全自身,保全母族荣耀。”

    贤琰帝看着她,眼眸如封镜,不带任何悸动之色:“朕明白你的意思。前朝是前朝,后宫是后宫,朕不会因为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牵连你的母族。哪怕有一****不在了,你的父亲还会是朕的贤良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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