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寝殿时已然是三更天了,侍寝后的疲倦尚未消除,宁子娴泡在浸满玫瑰的黄杨木浴桶里,以温热的水来疏散身体的疲倦,还有那心思的疲乏。

    芷息一勺一勺地替宁子娴浇着热水,宁子娴闭着眼静静道:“芷息,辛苦你了。”

    芷息细长的手指捞起片片殷红的玫瑰花瓣,反复替宁子娴按着雪白的肩,口中道:“奴婢只是装神弄鬼,哪里比得上娘娘费心筹谋辛苦。”

    宁子娴将身体浸得更深些,让热水漫到了下颌,才舒然松了口气:“我的辛苦不过是找一个人的软肋。云柔洛最在乎身份与恩**,如今恩**断绝,身份只成了空衔。她一生心高气傲,却也胆小得紧。自从被你吓了一回,便再没有神志安宁过。这般松懈下来,若是听见了什么不该听的,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最是迷信其中,别人的一二句解释,可是不能够的,这也是她的倔强。”

    “娘娘是找她的软肋,奴婢不过是照着她的软肋打下去罢了。夙滢宫寝殿里闹鬼火,那星许磷粉是掺和在蜡烛里头的,每到夜半,蜡烛烧了一半的时候里头的磷粉也会跟着烧起来,不用奴婢去扮鬼,她们也相信是祺婕妤的鬼魂去过宓妃的寝殿了。还有奴婢扮鬼时那些鬼火,都是烧了一点点磷粉在手炉里藏在奴婢袖子中,用时撒出去就好了。”芷息抿嘴一笑,带了几分得意,“而且奴婢先在咱们自己宫里作怪,只当娘娘吓病了,那再有什么,人家也疑心不到一样受了惊吓致病的娘娘身上了。也亏得娘娘一早就安排小允子在祺婕妤的宫里撒了磷粉生起事端,让所有谣言的矛头都直指咱们宫里,这才反而撇得干净了。”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不把自己扯在浑水里头,反而不好独善其身了。”宁子娴似是想起什么,“听说云夫人以为宓妃宫里的安息香有异,还特意取了些去查过?”

    芷息快活极了,脸上是兜不住的笑:“谁会傻到在那些安息香里做手脚,岂不麻烦?奴婢把那些扰乱心志让宓妃娘娘睡不安稳的草药细细研磨了缝进她的睡枕里,料谁也不会疑心。谁叫宓妃做了那么多亏心事,夜夜惊梦也是活该!”

    宁子娴赞许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只是含笑不语。氤氲的水汽扑腾上来,将宁子娴的脸蒸得嫣红如霞,可她的眉心却渐渐紧锁成个“川”字,她狐疑着道:“芷息,虽说皇上已经处置了四喜,可我心里总有个疑影儿,为什么当日丁紫云有孕时,她所住的寝殿里会有掺着十里香的东西?既然四喜懂药事,这样做岂不多此一举?”

    芷息侧首想了半日:“四喜会药事,若说懂这个,也说得过去。”

    宁子娴伸着三寸长的水葱似的指甲,划着黄杨浴桶,那轻微的触碰声如她不能平复的心境:“我记得丁氏安胎时,宓妃为求争**,曾听从胡氏的意见想让丁紫云与李拂柳一道儿也搬去她宫中。若丁紫云被十里香惊动胎气之事是她指使四喜所为,那么李拂柳如何能够保证万无一失?再者,若有何闪失,岂不是自寻麻烦?”

    芷息听得入耳,苦苦寻思:“是有些蹊跷,小主以为当时之事是胡氏主使?其实这次的事,小主大可让奴婢再去祁嫣宫吓一吓柔小仪也好。若能顺势除了宓妃……”

    宁子娴转首看了她一眼,摇头道:“宓妃是云老将军之后,又是太皇认下的亲事、亲自挑给皇上的,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绝不同于胡氏,也就比皇后娘娘分量轻些而已。且云氏虽比胡氏柔弱胆小一些,却是更加狠厉,万一吓唬不成,反而让她识破,那便糟了。”

    芷息连连顿足,惋惜道:“只可惜这次的事四喜供不出宓妃来,否则也还好些。”

    温热的水舒散了紧绷的心神,宁子娴漫然出声:“四喜不过是云氏的奴才,亦或是说云家的奴才,怎么轻易说出宓妃的事情?若真要找到能动摇云氏在皇上心中地位的证据,只有真正与云氏密谋过的那个人才说得出来。”

    芷息思量着道:“娘娘的意思,是……柔小仪?”

    宁子娴撩起一点清水洒在自己的手臂上,朗然道:“是啊。可惜,还不是时候,而且这个时候胡笛洛所说的话,皇上也必定不会相信。咱们只能等等了。”

    芷息不甘道:“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宁子娴望着殿里跳跃的烛光,微笑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才能振聋发聩啊。”

    继而呢喃一句:“只是怕她当真忠心不二,就有失完美了……”

章节目录

宁妃传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书林文学只为原作者季妤楚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季妤楚并收藏宁妃传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