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漆黑的夜空只有几颗零散的星子微微闪烁着光芒。

    碧阆苑中灯火通明,守门的宫女熬不住深夜疲倦,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院子里的攀爬的红色蔷薇在夜色中散发着淡淡的幽香,一片艳丽。

    屋中弥散着一种久远的药味,就算是烧了浓烈的香料也压不下去。

    紫珠守在床边,正是一天最困的时候,她的身体极为疲倦,可是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力思绪纷杂,极为焦躁。

    他们这些宫人,与主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主子若出事了,他们这些奴才也不会好过。今日淑妃没有追究她的罪责,那只是因为李柔儿如今正要人伺候,但是若是李柔儿真的去世,或许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便要跟着陪葬。

    一想到这,紫珠心里就慌得很,忍不住神经质的咬了咬指尖的指甲。

    看了烧了一半的蜡烛,她取了剪子剪掉一截烛心,烛火抖了抖,却更加明亮了。

    “你先守着,我去外边透透气。”

    与趴在矮凳上打瞌睡的芳菊说了一声,她走出屋子,忍不住深吸了一口冷气。

    院子里已经下钥了,看了一眼像小鸡啄米一般打着瞌睡的两个丫头,她柔声笑道:“深夜了,你们两个先下去休息吧。”

    “这······这,不合规矩?”

    小丫头红着脸,嗫嚅说道。

    紫珠叹了口气,道:“现今也没什么事,若是有事,我会叫你们的,你们便下去休息吧。”

    两个小宫女相视一眼,不好意思的道:“那就麻烦紫珠姐姐你了。”

    紫珠目送她们离开,叹了口气,走到院门口打开门走了出去。

    石子小径两旁挂着灯笼,落下略显昏暗的烛光,紫珠不紧不慢的走到东宫花园的一片月季花之处。只见夜色下,一位着了紫色襦裙的丽人俏生生的站在那,映着一片姹紫嫣红的月季花,更显俏丽。

    “赵姐姐!”

    见着人,紫珠急忙走过去,轻声唤道。

    “紫珠妹妹!”

    云层散开,几近全圆的月亮探出头来,洒下一片清辉。月色清冷,女子扬起笑容,眉目间带着两分病弱之气,雪肤红唇,楚楚动人。若是珍珠在这,便能认出这人是的赵承徽。

    紫珠见着她,便慌乱无措的道:“赵姐姐,你怕是也知道了,我们良娣眼见是不好了。”

    赵承徽颔首:“这个消息我的确听说了,只是李良娣,怎么突然就······”

    紫珠眼里含了泪,问道:“赵姐姐,你说我现在该如何是好?若是我们良娣真是去了,淑妃娘娘,怕是不会放过我们的,说不定还会让我们去给良娣陪葬了。你说,我该怎么办?你快帮我想想办法。”

    “你别急!”

    赵承徽柔声安抚她,道:“你放心吧,就算李良娣去了,淑妃也不会让你们陪葬的,你别忘了,淑妃娘娘,最是看重名声的。”

    闻言,紫珠心下稍安,却仍是忐忑不已。

    “可是如果淑妃娘娘知道,良娣身体渐弱与我有关联,她是绝对不会放过我的。”

    这才是她最害怕的,最担心的。

    “傻妹妹!”

    赵承徽柔柔一笑,道:“李良娣体弱多病,这是打小就有的病症,又与你有何干系?”

    “可是若不是因为我时常在她耳边提起宁良媛,良娣她也不会······”

    赵承徽打断她的话,轻声道:“妹妹慎言,妹妹在李良娣身边,事事体贴,淑妃娘娘,怎么会怪罪于你?”

    被她平静的语气影响,紫珠有些焦躁的心情也平复了几分,忍不住咬着手指头,她道:“赵姐姐,你一定要帮我,我都是因为你,才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你可不能不管我。”

    赵承徽眼里闪过一道冷光,面上却浮出温柔可亲的笑来,拍拍她的手,笑道:“你说的是什么话?我又怎么可能不管你?”

    她想了想道:“你当初便是淑妃娘娘身边的人,如果李良娣去了,你最大的可能是回到淑妃娘娘身边伺候。不然,最差便是被分到其他宫去。如果是第一种,那固然好,但是若是第二种,我便去讨了你来,让你在我身边伺候好了。”

    紫珠心中稍安,道:“我便知道,姐姐不会不管我的。”

    赵承徽笑了笑,没有说话。

    紫珠看了一眼四周,正是夜深,花园里安静极了,只听得见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那我就先回去了,我怕等下良娣醒过来看不见我会多想。”

    赵承徽点头,道:“妹妹你且放心吧,李良娣向来敏感多愁,她倾心于太子,因而对于深受太子宠爱的宁良媛自然是嫉妒羡慕的,求而不得,这便是她的心病。如今她的病会恶化,那也是因为宁良媛,再怎么说,淑妃娘娘也不会怪责到你的头上来的。”

    紫珠不自然的笑了笑,匆匆的转身离开,在拐角的地方,她突然停下脚步,忍不住扭头朝后看了一眼。

    站在月季花丛旁,赵承徽整个人有些模糊不清,似是与黑夜混成了一团。就像是一只隐在黑暗里的野兽,不知何时会张开她的血盆大口。

    紫珠身子不自觉的的抖了抖,转身往碧阆苑走。

    如今,已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再是后悔,也是无用了。

    心里的恐慌,紧紧的攫住了她的心,即使刚才赵承徽安慰了她,她仍是坐立难安。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李柔儿病情之所以会加重,便是她在她耳畔时常提起宁良媛之故。李柔儿心系于太子,听到宁良媛如何被他宠爱,捧在手心里呵护,心情怎么会愉快?她本就是多愁善感的性子,如此郁结于心,很快便病倒了。

    更深露重,紫珠紧紧的攥着拳头,一双眼有些发红。

    除此之外,偶尔她也会在李柔儿耳边“不经意”的说出“良娣您如此貌美,若是没有宁良媛,太子爷一定会瞧见您的,最宠爱的人也一定会是你”这样的话来。

    只是,她所做的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听从赵承徽的话,只是想让李柔儿记恨宁珍珠,让她讨厌宁珍珠而已。自始至终,她都没想过,这样会害得李柔儿病情加重,气血两亏,甚至是快没了性命。

    不过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她心里如何悔恨又能如何?如今已经没有她回头的路了。

    “承徽!”

    着了绿裳的女子从花丛阴影中走出来,眉心一点红痣,秀丽清雅,令人忘俗。

    赵承徽折了一朵粉白的月季别在发间,她容色有些苍白,忍不住掩唇咳嗽了两声,淡淡的道:“原本以为这李柔儿能有点用处,还指望她日后能多给宁珍珠找些麻烦。没想到,她的身子,竟然如此没用。”

    朱砂静静走到她身旁,有些担心的问:“奴婢就怕这紫珠会将您说出去。”

    赵承徽轻轻笑了一声,道:“她不会的,她不是这么蠢的人,如今她与我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她只能站在我这一边。而且,就算她说出去又如何?我也自有办法解决。”

    “既然做了,就不要后悔!她这人,既心狠,又心软,如今已经心生悔意了。我就怕日后会翻出此事,留着她,对我,始终是个威胁。”

    朱砂心里咯噔一声,迟疑道:“······承徽,您是想?”

    “不用我动手,也自有人会解决她。”

    赵承徽抚着自己粉嫩的指甲,笑道:“李柔儿可不是个蠢笨的人,只需要别人微微提点,她便会知道身边之人的不对劲。”

    说完,她再次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压抑的咳嗽声,喉咙涌上一股血腥气,看着染上血色的绢帕,她眉目平静,只将帕子收回袖中,淡淡的道:“回吧。”

    朱砂急忙过来抚着她的手,两人慢慢的往回走。

    *

    紫珠急急忙忙的回到碧阆苑,却发现原本寂静的院子突然多了几分喧闹,心中暗叫不好,她连忙走进屋里。

    “紫珠姐姐,你这是去哪了?良娣可找了你半天。”

    一个绿衣小宫女从卧室里出来,一见到紫珠便开口道,急忙迎了过来。

    紫珠问她:“良娣醒了多久了?”

    彩霞笑道:“有好一会儿了,我刚伺候她进了热粥,如今还醒着了。”

    紫珠应了一声,急急的走进卧室。

    “良娣!”

    走进卧室,宽大的拔步床上,李柔儿身子陷在锦被之中,青丝披肩,唇红齿白,背后靠了一个引枕坐在床上,竟是一副精神不错的模样。

    紫珠心里不知为何闪过一个词来——回光返照。

    “你去哪了?”

    李柔儿轻抬素腕,宽松的中衣下可以看见她的手腕细得连金镯子都套不住,松松垮垮的。

    “奴婢刚出去外边花园透透气,知道您最爱鲜嫩的花朵,奴婢见花园里的月季开得极好,便摘了几朵过来。”紫珠怀里捧着一束月季,寻了小宫女取了瓶子过来插上。

    走过来给李柔儿掩了掩被角,紫珠未语眼眶便红了一圈,泪水盈盈,道:“良娣您可是让奴婢担心死了,您如果出了什么事,可叫奴婢如何是好?”

    李柔儿看着她,突然扯唇笑了笑,她脾气虽然骄纵,但从来都是笑不露齿,很少会这么大笑,笑声清脆,却让人头皮发麻。

    “是啊,在我身边,你可最是贴心不过了,如果我去了别的地方,没有你,我怕是不会习惯了。”

    紫珠觉得她的话有些奇怪,没有深想,笑道:“只要良娣希望奴婢继续伺候您,您去哪,奴婢就去哪。”

    “好!”

    李柔儿笑了笑,道:“你真是个好姑娘,对了,听说你和赵承徽相识?”

    紫珠头皮一紧,面上不见半分,笑道:“您这是打哪听得?”

    李柔儿看着自己的手,淡淡的道:“你甭管我是从哪知道的,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可以了。”

    “奴婢的确和赵承徽有旧!”

    紫珠笑道:“未进宫之前,我们两家便是邻居,不过已经有七八年没见了,算不上熟稔。”

    说到这,她面露不安,有些惊慌的道:“良娣您这么问,难道是怀疑奴婢是赵承徽的人?”

    她瞪大眼睛,一副很是受伤的模样。

    李柔儿一笑:“我怎么会这么想呢?紫珠你是姐姐送给我的人,我知道你最是贴心不过的。只是,眼看我就要死了,我想着,若是你认识赵承徽,待我死后,便让你去伺候她,也算全了我们主仆一番情意不是?”

    她提到“死”字,语气轻描淡写的,似是口中说的即将要死去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紫珠身上寒毛直竖,觉得万分惊悚,连忙道:“良娣您在胡说八道什么?呸呸呸,好的灵,坏的不灵,您一定会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李柔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我自己的身体,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已经是油尽灯枯了。”

    正是因为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的身体如何,因而见着气色红软,身体康健的珍珠,她才会嫉妒,一瞬间压抑不住心底的嫉恨。

    “我什么时候,竟然这么可怕了。”

    因为从小体弱多病,李家的人上上下下都极为宠爱她。她的性子虽然骄纵任性,可是却也是很善良的。她这一辈子,怕是连只蚂蚁都没踩过,因而昨日那一瞬间心底升起来的恶念,才让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可怕。

    她目光在屋里扫视了一眼,她姐姐是淑妃,因而虽说没有太子宠爱,她在宫里的日子也不难过,没人敢欺辱她。这屋里的摆设,样样都是精品。

    “殿下,可曾来过?”

    她突然问,声音极轻。

    紫珠咬唇,垂下头不语。

    李柔儿不在意的笑笑,失望了这么多次,如今听见这个意料之中的消息,她竟然也觉得没有多难受了。

    “太子爷!”

    她喃喃的叫道,心底却还是有两分不甘——她爱了这个人这么多年,可是就连在这人世间的最后一面,她都见不到他吗?

    “紫珠,你去让太子来看看我吧,就说我快死了,想见他最后一面。”

    紫珠瞬间有些迟疑,屋里伺候的一个宫女却扑通一声跪下,红着眼道:“奴婢这就去叫太子爷过来,奴婢一定会让殿下来见您的。”

    “绿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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