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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缕光线穿过乌云的缝隙,犹如一条想要扯动布偶的线绳,准确无误的连在了一块巨石的岩槽上,顷刻,天地间所有的存在都在它们面前黯然失色,天幕前只有天穹、一缕光线以及巨石。

    巨石朴拙古老,苔藓侵蚀出的痕迹标刻了它们的岁月。苔藓之下还留有远古的暗红,那是对上苍强大威严无比虔诚的献礼。

    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其中,巨石将他环绕,那来自天际的最后一缕光芒无法寻找到他,只得不断徘徊在一个个有着莫名联系的岩槽之间。

    很快,苍穹之上表现出愤怒,嘶吼的雷鸣在震慑,跳动的雷火在彰显,世间最为强大的威能只能是它。

    那个人盘坐着,一直是安静的,只是眉心在痉挛,唇角在抽搐,仿佛在经受着某种痛苦,间隙划破苍穹的雷火显露出他苍白的面孔,以及那苍白面孔之下,一柄没入胸膛的石刃。

    溢出的血水蜿蜒在石刃之上,汇集到石刃柄端,凝结变换,幻化成朵朵莲花,飘落在那个人的膝畔。

    莲花本应该是圣洁的,其根深植泥淤中,夺污秽作养料,坚韧挺拔,破出水面,沐浴光明,方结瓣瓣莲花,每一瓣都是一份对生命的领悟,一番对天地道化的冥思,若世间有大道三千,可开三千瓣,若有大道三万,则可三万瓣,未有尽时。

    血莲也是莲花,或许领悟与冥思的不同,却显得嗜血和魅惑,每一瓣都是一份生命,都是一分道化。

    那个人在用自残的方式,衰弱自己的生命,降低自己的道化,却不知是为何。毕竟修行如为山九刃,得来万般艰辛,放下一泻千里,那个人竟舍得。

    即便如此,苍穹之上仍没有一丝宽慰,它派遣的雷鸣越来越震动,役使的雷火越来越暴躁,上天的威压让整个大地都喘不过气来。

    “看来我终是逃不过。”

    那个人见天地境像已无回转余地,索性松开了指上印,伸开了盘中腿,就那样松弛的靠于巨石前。

    探手揽过一枚血莲,晶莹的猩红在他掌中盘旋,那是他苦修千载得来的造化,如今却也和粪污一般,徒增一捧养料于这世间罢了。

    “我后悔吗?”他笑了,却毫不隐藏其中的酸楚,“我不后悔放你一马。毕竟没有你也就没有我。”

    天空用滚滚的轰鸣回应他的不敬,却让那个人笑的更加开怀,能让上苍愤怒,对于他来说,是一种难得的满足。

    “后悔……”那个人用目光望穿了时空,将过往尽收眼底,却又顷刻间把那浮光掠影捏得粉粉碎碎,“……唉,所忘记的何尝不曾惦念,所放下的未曾不是紧握掌中,后悔只因贪恋过,而贪恋难不是彼时心之所向?……万般道理到头来终成为咎由自取,可笑,这本是一个因果的圆环,人们却还在修什么道法,悟什么佛经,得大道成正果可以,可若要成神,就要灭了……”

    那人突然飞身而起,凛冽的罡风鼓得长袍猎猎作响,他用手轻轻挥动,千百朵血色莲花旋转悬浮在周身三尺处,盎漾飘忽,血光冉冉。

    他已脱离了石阵,再没有一丝庇护,但他却是毅然决然,他已知晓苍穹之上的至道极法的作为,已无需多做任何无益的举措,天地就是天地,从来没有后悔。

    他知道了天地就是神,天地要做的事不问世人,他为世人,要做的事又何须问这天地?

    他越飞越高,莲花加身,没有一丝圣洁,却是妖冶邪异的厉害,莲花自那污秽之中滋长,他的莲花也在滋长。

    此时已不再是那柄石刃柄端结出血莲,而是一朵朵从地面上凝结的血莲,此时已不再是那个人身体中的血,而是千千万万具尸体中的血。

    千千万万的尸体就那样凌乱而平静的倒在大地上,倒在山坡上,倒在血泊中,每一具尸体的表情都是一样的,失望而漠然,好似已对天地再没有了哪怕一丝眷恋。

    已死的人又何须什么眷恋?

    伴随着朵朵血莲腾空而起,血泊中的猩红也流淌蜿蜒在巨石阵所在的山峦处,在山峦所在的大地上勾勒出最为禁制的图案,那图案绝望却又生动,泯灭却又贪婪,无妄却又躁动,好似最为纯洁的少女初尝爱恋时的羞涩,又如同最为残忍的野兽磨牙嗜血时的张狂。

    它是世人对天地孕育的敬意,也是世人对红尘洗礼的亵渎。

    “……可若要成神,就要灭了人心……不是吗?”

    那人痴狂的低吟冷笑,张开双臂,仰望苍穹,一朵朵由心血凝结的莲花伴着他,破天而去。

    最后一缕光线戛然逝去,是乌云的刻意为之,也是上苍的刻意为之,天下已不配它的光芒,自然不再留任何一缕光辉于天地间。

    天地间有的只有雷鸣和雷火,它要消除那些被玷污的莲花,要断掉那三千离经叛道,即便不止三千,哪怕三万,都要断掉。

    只有最为短暂的一刻,是苍天的急迫,也是世人的决意,还等待什么,还留恋什么,将一切所谓的罪责在最短的时间内惩处吧,也将一切所谓的希冀在最快的时间释放吧。

    那个人猛然拔出了没入胸膛的石刃,挥舞着指向苍穹。

    雷火和血光碰撞在了一起,亿万之一的瞬间,天地间化为了虚无……

    不知过了多久,淅沥的雨水渐渐倾泻而下,弥漫的清清梵音也从寂静深处响起,也不知是不是上苍的悲恸亦或是怜悯,然而洗刷过的世间,涤荡过的红尘,又如何了?只不过又一个轮回罢了。

    果然还是上苍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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