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D></TD></TABLE>

    拾起那张从书封皮内抖落出并飘飘荡荡跌落在地的信笺纸,孙干事笑眯眯询问肇辄道:“介绍信上的笔迹是你的,这个你不会再否认吧?”

    肇辄点头允认。

    “那我手里这张信笺上的内容也是你写的,对吧?”

    肇辄很坚决地摇头否认。

    情知事情有古怪,否则孙干事不会一脸奸笑地这样盯着自己,但肇辄还得继续坚持。同时,他还将眼光瞅向那份资料袋,黑白分明的眼仁和无辜的眼神分明是想告诉对方:信笺虽然来源于资料袋,但那东西与我无关。自己确实不清楚其来源。

    “难道那资料袋真不是你的?”

    被肇辄清澈无邪的眼神一激灵,孙干事倒有些怀疑起自己此前的判断了。

    “不是!”

    肇辄很大声地一口否认道:“资料袋是我们村上一个叫樊二柱的人托我转交别人的。如果它里面有啥问题,您该去盘问樊二柱。”

    “呵呵,又供出了一个同伙。放心,我当然会盘问他的。”

    孙干事畅快地大笑几声,然后才追问道:“樊二柱如今在哪里?”

    “就在县革委会招待所里。您此刻去,应该还能找得着。”

    “哦,他住革委会招待所?”

    孙干事倒是有些诧异了。

    能住进县革委会招待所的就不会是普通人。这多少让他有些意外。

    “他是干啥的?”

    “军人。在部队当兵。如今回家探亲。”

    “嗯,这还差不多。”

    孙干事点点头。“那你将他托你捎带资料袋的经过详细说来我听听。”

    这些倒无需隐瞒,肇辄更不想隐瞒。他对今天自己的遭遇已有所怀疑了,而且疑点还都指向了那个樊二柱,所以他当然不会再替樊二柱隐瞒和掩饰。此前不提樊二柱,只是不想由他扯出罗前进而已。

    于是肇辄详细述说了自己与樊二柱见面、吃饭,以及樊二柱后来托自己帮忙捎带资料的经过。

    但肇辄的话中没有提及此过程中的唯一证人罗前进。一是秋鲁的秘书小罗饭后直接就拍屁股走人了,压根没有见到樊二柱将资料袋转交自己的场景;其次,肇辄也认为暂时还不宜提及有小罗在场。若将小罗牵扯进来做旁证,就势必会再由小罗而牵扯到秋鲁。而自己与秋鲁见过面的事儿,从最初起他就没打算向民警说真话。这会儿再被迫承认,不仅等同变相承认自己此前说了谎,是个不可信赖的说谎者;而且让民警刨根究底地继续追索下去,那势必还得把自己此前替周宇送信的事儿一块儿抖落出来。

    “就这些?”

    “嗯。”

    “樊二柱是贫下中农子弟?”

    “是。”

    “他啥文化程度?”

    “似乎是初中毕业吧。我不是太清楚。”

    “他的字写得如何?”孙干事盯着手里的信笺又问道。

    尽管觉得孙干事的问题既天马行空又漫不着边际,但肇辄可不敢对他有所贬损、疏怠。他很诚实地摇头道:“不清楚。以前和他接触少,没见过他写字。”

    “有人能证明这个资料袋确实来自于樊二柱吗?”

    “没有。”

    孙干事不再继续盘问了。指点着墙上的那幅“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标语,很严肃地问道:“知道我党的政策吧?”

    “知道。”

    将从书封皮内找到的信笺,以及介绍信上的笔迹再次细致对比一番,之后,孙干事带些嘲讽味对肇辄冷笑道:“我这就打电话到招待所,找找那个你所说的樊二柱,看他会不会替你遮掩。你想鸭子死了嘴巴硬地强撑着,那就继续撑下去吧。别说我此前没给过你悔悟的机会。”

    当着肇辄的面,孙干事就让同伴小张要通了招待所客房部前台,并让前台服务员喊来樊二柱听电话。

    询问樊二柱的事情这次是孙干事亲自操刀。他三言两句落实其身份后,就直奔正题而去。先问樊二柱今天见过肇辄没有,樊二柱很爽快回答:见过;再问其是否托肇辄转交过一个资料袋,并且问他可知道资料袋里装了些啥。樊二柱则干脆无比地否认说,他以自己的党性原则和人格做担保,绝对没有向肇辄转交过资料袋,当然更不可能知道里面装的是啥了。

    当肇辄旁听了电话对面樊二柱以他那特有的憨厚声音,并以十分肯定的语气,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出那番谎话之后,整个人当时就懵了。五雷轰顶过后,稍稍镇定一些的他,开始心下惶惶地想搞清问题的成因并寻求脱困之道。

    孙干事这会儿看肇辄的目光有些似猫戏鼠了。他以调侃的口吻问肇辄道:“你还有啥需要补充的?”

    “叔叔,我能先看看那信笺上到底写了些啥再和你解释吗?”

    尽管认定大事不妙,但既然要寻求对策和解决之道,那就必须先把情况搞清楚。所以肇辄试探着询问到。

    “自己写的东西,难道还要再看过才能回忆得起?”孙干事不无嘲弄地哼唧了一声。

    肇辄颇不服气且执拗地坚持道:“你不先让我看过,我如何知道你想让我解释什么?”

    “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哟!”

    将介绍信和信笺一并推于肇辄眼前,孙干事先用指头叩击着信笺,再指一指介绍信上的字迹,道:“想看你就赶紧多看几眼。以后可别再矢口否认你从未见过这东西哦。”

    看看两张白纸上几乎一模一样的字迹,肇辄整个人顿时痴傻了。

    岂止是笔迹形似,简直可以说是完全一样!可自己何曾写过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呢?何况这张信签纸还并非自家常用的那种。

    信笺上书写的是一段抹黑伟大领袖的内容。意思大致是,红墙之内的伟大领袖曾经有过、而且至今仍有不少的女人环绕、伺候着,其私生活不仅不像对外宣传的那样白璧无瑕,而且后宫阵容还如何的庞大等等。总之,写的全是那类极为私密、且几乎不可能为普通人所知悉的内容。而且谴词用句还十分恶毒,连肇辄这种“黑五类”子女看过都感觉有些脸热和不忍卒读。

    肇辄很清楚,假如这里的人认定这些不堪入目的东西是自己所书写,那专政机关打击处理起来是绝不会手下留情的。老人家在各族人民心中犹如神一般的地位,和光芒万丈毫无瑕疵的圣洁形象,那是绝不容任何人亵渎的。

    他还依稀记得以前住京城文联大院时一件令他记忆深刻且永志难忘的事情。邻里有个四五岁的小孩子,因为不懂世事而用粉笔当玩具四处涂鸦,顺手于墙壁上的一条语录上随意乱画了一个大大的叉。这一下可就捅马蜂窝了。如临大敌的街道全体出动并连夜彻查此事。当搞清所谓的反革命事件不过是出自于一个无行为能力的娃娃淘气捣蛋之举后,那教子无方的父母就被气急败坏的人保组给迁怒抓获并关押了起来。俩口子虽然辗转托其组织上出面担保并最终被释放了出来,但此后可没为此事少担心受吓且在大会小会上作检讨。甚至还曾为此被押上批斗台专门批斗过几次。

    一刹那的头晕目眩过后,肇辄几乎瞬间就断定此事绝非巧合,肯定是有人在陷害自己。于是他开始在心底紧急盘算起来。

    能模拟出自己的笔迹的就不可能是一般人,否则没那水平和能力;更不可能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匆忙间一蹴而就。何况撰写的内容还这般恶毒和下贱,简直就是想把自己直接朝死里坑。

    按照具备动机和有能力办到这两点来分析,最大的嫌疑人和受益者非樊二柱莫属。首先,他觊觎蓝蓝,且与自己还曾有过言语冲突。若他认为自己妨碍了他追求蓝蓝,就有动机下此黑手;其次,他与吕继红近期搅合得火热,还常在女知青屋附近晃悠,完全有可能借助吕继红之手搞到自己的字迹。而且他今天说巧不巧地与自己同时来了县城,还一起吃了饭又托自己捎带东西,这就具备了实施构陷的所有内外在要素和条件。

    再进一步推断,肇辄还自以为想清楚了一件事:今天罗前进出面邀请自己和樊二柱聚餐,虽然是出自于秋鲁的授意,但其间那颇为勉强和极不耐烦的神情,显然是他勉为其难和心情不快的真实写照。这就间接说明,形式上是秋鲁请客,但实际的发起人和组织者就是樊二柱本人。樊二柱不过是借用了秋鲁的名义和其权威性,来狐假虎威迫使自己不得不就范,并为他实施罪恶的计划创造条件并争取时间。

    孙干事手里的那份犯罪证据,显而易见是他提前预备或者是今天临时找人帮忙伪造的。午饭后,他以拜托自己携带资料回村为由上楼,实际上是一边打电话通知派出所来人抓捕自己,一边把这些早就准备好用于栽赃陷害的东西塞进资料袋。而把资料袋强行交到自己手里,只不过是最终坐实自己是犯罪份子的顺手牵羊之举而已。

    肇辄有些哀伤地想到,看来樊二柱这条毒蛇不仅早盯上了自己,很可能还早就磨利了他那副毒牙窥伺于一侧,准备着随时出击朝自己咬上一口。今天他能及时尾随自己而至,并顺利得手完成把自己推下陷阱的致命一击,不仅是由于他早有预谋,也怨自己在他的烟幕之下还是失去了应有的警惕性。

    想清楚了事情的起源,接下来就该考虑如何应对了。

    肇辄琢磨着,关于介绍信的来源,自己咬咬牙坚持不改口或许就能硬抗和蒙混过去,所以,倒是不用看得过于严重;但书写反动标语一事,自己决不能在重压下就胡乱屈招了,否则不仅是一辈子洗脱不去的污点,而且还很可能就此身陷囹圄。

    自己若想在此事上翻案,推翻派出所武断和仓促间得出的结论虽然很难,但也绝非毫无机会。尽管机会渺茫,但或许还是值得尝试一番,方法有二。其一,想办法证明信笺上的内容并非出于自己之手。当然,那得有樊二柱之外的第三人做旁证。可惜一时半会儿之间肇辄不知该从何处去寻找。其次,得证明另外有人具备模拟出和自己同样字迹的能力。但这又不是一件能容易办到的事情。

    但即便只剩下最后一根稻草,自己也得尝试着去捞一捞。肇辄为此不得不咬着牙恨恨地承认;樊二柱这厮这回干得漂亮,几乎是无懈可击,显然是有高参在他身畔给他支招。否则他那种文化水准的乡巴佬加蠢材,是决计想不出如此阴损和高明的馊点子的。

    而要能办到以上两件事情中的一样,首先就得争取时间并尝试着说服孙干事,让他相信自己的说法,给自己寻找证据创造机会。另外的那个白痴警察,对自己态度极端恶劣暂且不说,还自以为是地武断认定了自己就是犯罪分子。祈求这样的人手下留情,无异于是缘木求鱼。所以压根无需浪费时间考虑去做他的工作。

    短暂的失神之后,肇辄赶紧先将心底的所有杂念抛开,只将他那清澈无邪的眸子一眨不眨盯着孙干事,沉重且坦率地问道:“叔叔,您不会也觉得我一个常年生活在乡下的中学生,能知道信笺里所描写的那些事情吧?”

    若有所思的孙干事蹙眉阖眼沉思着尚未接口,小张民警就显摆自己存在一般插言道:“还别说了,我正要问问你是从哪里听来,或者是抄写来的那些极端反动的东西呢!老实把你同伙交代出来,也好减轻你的罪行。”

    肇辄反唇相讥道:“乡下人能打听到这个?他们几乎一辈子未曾离开过村子,且没有几个人识字,莫非你以为。。。”

    “住口!谁问你们村里的人了?”小张被肇辄的话噎得脸红脖子粗,他放吼道:“难道你就从来没离开过樊村?那你在哪儿上的学?”

    肇辄振振有词道:“我几乎就没有上过学。全是在家自学的。”

    孙干事突然睁眼追问一句:“你似乎说过你家以前是京城的吧?”

    “没错。但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儿了。运动开始之后,我全家就搬到了省城夏江。”

    “虽然不在京城了,但你父亲应该和以前的同事、朋友还有联系吧?”

    孙干事这话的潜台词无非是:或许你真不知道这些,但你的家长未必就没能力办到。

    抛出这种论断时,孙干事还得意洋洋地凝视着肇辄的瞳仁,似乎是想从其中阅读出肇辄此刻的心理波动曲线,并由此判断出他回话的真假。

    心底悲痛欲绝的肇辄惨然道:“难道连您也不相信我的话?我已经解释过了,我从没见过这张信笺。它不属于我,是别人对我的栽赃陷害!”

    “你是想说那个农村兵在陷害你?”

    孙干事心底似乎此刻已得出了最终结论,他狞笑几声,之后,突然厉喝道:“你当我们都是傻子呀!那个叫樊二柱的农村兵,按你刚才的说法也就初中文化水准,他有能力写出这样漂亮的一手好字?而且还能恰到好处地写得和你的字完全一样,并以此来陷害你?”

    孙干事这是在玩心理战。很多犯罪分子都是在猝不及防的突袭下,因应对失措或缺乏必要的心理素质而瞬间露出了马脚。可肇辄不在此列,因为他确实是无辜的。所以孙干事的突袭没有取得预料结果。

    不过孙干事的问题,也正是肇辄打破头苦思冥想,想不清也解释不清的问题。

    樊二柱肚子里那点墨水,确实写不出这般水准的字体,更别说去刻意模仿自己的笔迹了。那他又是在何处找来的何种高人替他支招,并帮他做到这点的呢?

    自己这回真是黄泥巴掉进裤裆了!

    既然孙干事也认定自己并非无辜,于是深叹一口气的肇辄也懒得多费唇舌再做任何解释了。之后孙干事和小张民警再问他任何问题,他要么始终沉默一声不啃,要么简单地点头和摇头。

    见肇辄态度恶劣且极不配合,这让孙干事和小张俩既感败兴,还觉得似猫抓刺猬般有些无处下手。小毛孩子又不好动用武力逼供,遂不得不将肇辄扔进了派出所里临时拘禁犯人的小黑屋,还羞恼地给他上了手铐。

    ------暂且不谈关进小黑屋里后悔不迭、自责不已的肇辄。

    查实了玷污伟大领袖清誉和盗窃军队机密的大案要案,喜滋滋的小张与孙干事,第一时间就向所领导邀功请赏汇报了整件事情的经过。所领导一听他俩的汇报,也同样不敢怠慢,遂赶紧向县人保组上呈并转报了案件的侦破经过以及基本的案情。

    县人保组的王组长听闻此事之后,起先也为此欢欣鼓舞和额手称快。但转头一深入了解,犯罪分子居然只是个不满十四周岁,久居乡下且还不太懂世事的毛孩子,王组长他老人家顿时就气坏了。

    掌管着全县的公检法司工作,他手上的大事儿多着呢,哪有闲工夫去理会这等鸡毛蒜皮的琐碎!自己手头不正有一桩秋主任已做过亲笔批示的、右派份子奸污女知青后逃逸的案子急待处理嘛。

    王组长最终只是淡淡的对下面吩咐道,暂时先将人犯关押起来。至于是否需要深挖和严查,还待他和其他县领导协商,并报请秋主任批示之后再做处理。

    王组长是想给秋鲁汇报这事儿的,可惜秋鲁此时已启程返回省城了。接他电话的是秋鲁的机要员小罗。小罗听闻此事后,擅自做主代表离去的秋主任婉转指示道:既然事涉伟大领袖的**,那就不宜公开审讯和追查。先将人犯暂时单独关押,不得让他和任何人接触。等秋主任返回范城后再做处理。

    [小说网,!]

    ...  </P></TD>

章节目录

男人与战争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书林文学只为原作者老榔头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老榔头并收藏男人与战争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