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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晒谷场方向汽车引擎时而尖促、时而高亢有如病汉嘶吼的爆鸣声,让仓库里的众人都因受到干扰而不由得蹙眉停下了排演,但肇飞却如闻天籁般浑身舒坦。在此之前,他可是站不是、坐也不是地憋闷得正极度难受呢!

    一个老男人掺和在一群不足自己年纪半数的小青年当中,陪他们玩极端幼稚可笑的所谓艺术创作游戏,而且还是与他历来的审美观、价值观严重悖离的那种东西,这让他情何以堪!但此前他不仅不敢潇洒地抽身走人,甚至还得强颜欢笑忍着满身鸡皮疙瘩般的瘙痒难受,装作津津有味地看着他们拙劣的表演,这岂能不让他浑身别扭!

    “小吕,似乎有汽车来村里了,我得去看看是不是送辄辄回来的。他大清早出门去学校报名,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我实在是不放心。”

    有了籍口,肇飞不待吕继红恩准,就逃也式从仓库中急匆匆跑了出去。

    -----樊村知青点接到上头布置的任务,要为公社的国庆汇演准备一台节目,所以今天临时借用了生产队大仓库进行排练。晚餐之后,除胡勇之外的所有知青都来了,甚至连没有分派到角色、仅仅只是作为节目牵头人和名义总编创的吕继红都亲自来督阵,所以,节目艺术指导肇飞也只能尾随在一群满脸稚气的娃娃们身后,有些不情不愿地跟了过来。

    肇飞是给吕继红撒着娇,连哄带骗硬给绑票来陪展的。

    沉浸在热恋中的女子须臾不愿与爱人分离。这能让她感觉心情愉悦的同时,也能获得一种心理和身体上的双重满足感。于是,头天刚从公社领受了编排一台节目的指示,吕继红转眼间就假公济私给肇飞封了一个艺术指导的头衔。而且不仅私相授受官职,她还异常霸道地不允肇飞拒绝和推脱。她此举并非真要让肇飞当啥艺术指导,也不在乎肇飞是否真能帮得上自己的忙,她需要的仅仅是肇飞时刻停留于自己的视野中,或者说是在自己的督促之下,让彼此在身体完全融合之后,还能在思想上、精神上更进一步地合二为一,并促使肇飞能跟上自己进步的节奏。

    肇飞心底很清楚,吕继红将他俩的事情想得过于简单和天真了。这段跨越年龄、跨越阶级和身份差异的恋情,根本就见不得阳光,因为它肯定不可能得到组织上的批准,更不可能为世俗人们的眼光所接受。此事暴光之日,不仅吕继红进步的步伐会戛然而止,甚至她的政治生命也可能就此终结。但吕继红听不进去劝告,甚至不在乎肇飞所描述的可怕后果,似乎还很热衷于将自己的恋情展示于大众的眼帘。

    既然已接纳了女子的感情,也与其有了灵与肉的融合,除了不能给予其婚姻,肇飞是打算如同对待正式的妻子一般,接受她对自己在任何方面的安排的,甚至是小女生带着刁蛮和无理取闹的安排。所以,尽管他认为眼前这台由陆一凡所编撰和执导的“三句半”节目幼稚得令人发笑,更谈不上有任何的艺术性和观赏性,完全不配由自己这个大师级人物来指点,但他还是硬着头皮接下了任务,甚至还勉为其难地点拨了他们几句。他心底在这样宽慰自己:这就算是对所爱的人,以及她的革命事业的一种变相补偿吧!

    只是肇辄人虽到场了,但自始至终都没和身畔的吕继红说过哪怕一句话,甚至连眼神的交流都没有一个。实际上最近两天除非是确认无人的场合,肇飞都在竭力回避与吕继红在一起。因为脾气直率的小姑娘似乎不太懂得含蓄和避讳。大庭广众且众目睽睽之下,她常常不知收敛下意识地做出一些非理智的、让肇飞感觉心惊肉跳的举动。就比如这会儿吧,她这个节目总编创不仅不认真去审阅节目,反而将眼珠子一眨不眨地去瞅站在她身旁的老男人。而且看就看呗,含蓄点、隐晦些就成了,可她那满脸的春色和含情脉脉,随便让个外人瞅一眼就能知晓她正在热恋,而且她身旁的男人正是她所爱恋的人。这让肇飞岂能不感觉恐惧!但此刻,作为节目艺术指导的他却暂时无处逃遁,只能鸵鸟一般对此视而不见以此来自我麻醉。

    和吕继红一起进仓库之后不久,肇飞就留意到此前情绪还算正常的陆一凡,随着吕继红脸颊转向自己频率的增快,脸色也逐渐变得越来越阴郁。他眸子中那浓重得能杀得死人的敌意,如同针尖一般不停朝自己身上扎,让一向遇事淡然自若的他都感觉到浑身透起了凉气。

    排练场快成争风吃醋的风月场了,这让早就如坐针毡般的肇飞如何能待下去!他倒是无意与小男孩们争风吃醋,而且他也从未曾将陆一凡视为自己的竞争对手。因为彼此根本就不是同一级别、不该出现在同一赛场的选手。但目前的实际结果是,他肇飞偷拿了竞赛优胜的奖品,品尝了不该他这个年龄和身份的人享用的禁果,难道他还能跑过去主动对陆一凡解释说:这仅仅是阴差阳错的结果,并非出自我的本意。然后示弱将吕继红拱手相让?

    听到外头汽车发动机的轰鸣,肇飞猜测儿子有可能是找了便车送回村来了。有了现成的开溜机会,他当然不会再多作哪怕一秒钟的逗留。何况儿子天不亮就出门,天黑透了还未见着身影,他也确实是有些为此心神不宁。给追出来的吕继红简单交代几句后续排演时应注意的事项,肇飞急匆匆赶回了牛棚屋。

    原来只是在找借口,肇飞倒是没想到儿子肇辄真回了。而且不仅他本人安全抵家,甚至还领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晚餐的品种还算丰富。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听过儿子对这个中年军官身份和来意的简单介绍,得知其毕业于自己曾兼职教授西方文学史的京都师大中文系,与自己算是有半师之谊,肇飞下厨重整了一桌饭菜,并客气地陪同来人共进晚餐。

    晚餐的初始阶段,气氛多少有些沉闷和怪异。

    尽管有半师之缘,但毕竟是初次谋面的两个陌生人。不熟悉彼此的性情只是一方面;关键是人生履历和背景、社会地位都不相同或说是不对等,围桌共餐时,起初俩难免找不到合适的话题作为切入点。因为在这个时代,人和人之间不说见面就勾心斗角互使绊子,但相互防范、回避的心理是肯定存在的。更别说彼此还存在阶级立场的巨大差异了。

    尝试着挖掘出一些彼此曾熟悉的人来作为话题引子,但毕竟离京时间都很久了,大家也谈不出个所以然。于是,双方很自觉地转换了话题。好在都是有文化底蕴的真正雅人,对文学和艺术的造诣就摆在那儿,性格也都还算爽快、干脆。于是在肇辄这个掮客有意识地引导下,彼此又就一些时文和杂论交流了几句。但东扯西拉一阵,话题稍触敏感的禁区,涉及到了当前的政治气候、意识形态等问题,也都自觉缄口不言回避了。最后,双方总算找到了一个既合适又能引发共鸣的事件作了谈资,那就是年初的中美乒乓球代表团互访。

    4月的某天,国务院总理会见了应邀来访的尼日利亚、加拿大、美国等国乒乓球代表团的全体成员,并发表了重要讲话。由此开启了“乒乓外交”。对总理这番谈话,俩人都曾仔细拜读过,且都有各自不同的领悟。

    对于这个话题,周宇的优势在于信息来源的丰富。

    地位决定信息量。他能依据比较完整全面的背景资料,站在高屋建瓴的角度看待其历史的成因和未来的走势;而肇飞的优势在于他有长期英美求学的生活经历,对中美双方都有深层次的了解,能站在较为客观公正的立场,评价和研判整个事件未来可能的各种衍变趋势和相应的对策。

    交谈之后双方有了一个共识,那就是都认为时下“反帝”、“防修”的口号虽然仍喊得震天响,但事物已经出现了稍许变化的苗头。今后,“防修”的政策或许还会延续,但“反帝”的立场可能会有所松动。当然了,周宇没有透露中美事实上已在私下接触的绝密消息。他知道一些从高层泄露出的、与此事件后续发展有关联的绝密消息,从而才对事件的未来走向持乐观和肯定态度。

    这个时代,全国只有一种思想,那就是伟大领袖的思想;只有一种共同的文字,即军报、人民日报、红旗杂志这“两报一刊”所登载的代表官方的文字;只有一种语言,那就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出节目时使用的语言。全国人民看待任何事物,受官方的宣传和诱导的流毒太深,看问题、想事情都带着一股质朴的天真无邪:也就是说,一个人或一件事情只分两色,非黑即白。周宇尽管也是有思想、有**思维,甚至能接触许多高度机密的军队知识分子,但同样也带着这种顽固的思维惯性。

    双方就事件产生的深层原因、事件性质和未来的衍变方向,以及中美双方可能的应对立场、态度等发生了激烈的言语争执。“乒乒乓乓”的你来我往之间,起初谨慎、含蓄的言语,逐渐变得热烈和随意起来,称呼自然也由开始时的“肇老师”和“周主任”,变成了“老肇”和“小周”。到了最后,彼此干脆扔下饭碗,相互拍着桌子唇枪舌剑论战起来。

    肇辄一直笑眯眯坐在旁边,慢慢咀嚼着饭菜,静静地旁观着、倾听着他们的谈话。从他这个旁观者的角度看,争吵的双方不像社会地位和阶级立场严重对立的脱帽右派和革命军人,倒是颇似多年未曾谋面、但彼此投契的老朋友之间见面之后在叙旧情。

    交谈过程中肇辄也注意到,为了说服他爸肇飞接受其观点,周宇居然无意识间引用了一件他自己亲历、而现在对外面来说还是绝对保密的事情。那就是七月的某一天,他们空军出动了战斗机,为某位神秘客人的飞机从巴基斯坦飞往北京护航。肇飞听周宇谈及此事,主动停止了此前的争执,还呆呆地沉思了好一会儿。随后他语气很肯定地道:“是从巴基斯坦飞北京吗?那一定是基辛格了。”

    周宇有些被震撼到了。因为连他也不清楚神秘的客人到底是谁。于是他讶异万分地请教到:“老肇,你是说我们空军护航的那架飞机上,坐着的是那个犹太人,美国总统安全事务助理?”

    “应该是他吧?”

    肇飞用的是疑问句,但语气却相当肯定。

    “你一个深居简出乡下的普通插队干部,哪来的消息来源?又是如何做出的判断呢?”

    周宇凝视着肇飞的双目,良久,用嘲讽的语气反问了他一句。

    “我猜的不行嘛?”

    “美国有几亿人,你怎么就猜出是他而不会是别人?象我这样经常看大内参、读军队情报的人,为什么就猜不出?”

    “那是你不用心,或是说是你分析问题的水平还未达到。”

    “你还真不谦虚!”

    “这与谦逊不谦逊无关。纯粹是逻辑思维能力的问题。”

    肇飞不肯正面回答周宇的问题,但周宇却紧追着不依不饶。后来,周宇甚至很真切、很诚挚地对肇飞说:“老肇,这个问题可开不得玩笑哦。它涉及到我们国家和我们统帅的某些战略的制定、调整和修改。你或许从报纸或广播上都听说了,除了海峡两岸的中美对立,北边的那个修正主义国家也沿北部边境陈兵百万,对我们虎视眈眈。如果因为错误判断了国际形势,让我们的统帅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和处理,那是会死很多无辜的人的!”

    “你的统帅是?”肇飞的目光又在眼镜片后闪烁起来。

    “大家天天都在祝福身体健康的那位。”

    “不是万寿无疆?”

    周宇没有正面答复,只含糊道:“我们的统帅是党章上明确的接班人。而且只有神才会万寿无疆,神才会永远不犯错误。那么,这样的情况下,国家还需要做什么改变呢?”

    “你说的那位,似乎有些日子没露面了吧?”

    副统帅远离国家政治生活中心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如肇飞这类的敏感人对此早就有所留意。

    “是呀,好长时间了。他身体素来不好,在海边某地疗养。”

    中美正在秘密接触的这个消息,周宇估计在北戴河养病的副统帅也未见得能知晓。现在有人在很多事情上都在故意瞒着他。但在所有的国际关系中,若中美两大国的关系近期发生了巨变,那对他们正在秘密从事的革命事业,确实有着不可估量的实质性影响。

    “老肇,我真的需要知道这个消息的来源。”周宇有些急促地催问道。

    “你所说的那些国家大事,岂是我这等连身份至今都不明不白,还在接受贫下中农监督改造的人可以随意知晓的?我是瞎猜的。”

    肇飞不无自嘲地道。

    “言论自由,这是公民的基本权利。你就谈谈你猜测的理由吧。”

    “呵呵,言论自由,你说的是我们国家吗?我咋感觉你是在说外星球上的事情。”肇飞调侃周宇道。

    “不会很久了。所有不正常的状况,今后应该都会得到改变的。”

    “你能肯定?”

    肇飞目光如锋利的锥子般地凝视着周宇,似乎想从他的内心里挖出些什么。

    “老肇,咱们不谈这些行不?”

    周宇回避开他犀利的目光,轻声道:“无论如何,你总还是革命干部吧?所以你同样应该尽你的义务。”

    “准确说,过去曾经是。现在只是接受劳动改造的脱帽右派,是反动学术权威。”

    “你是建国初归来的爱国知识分子,无论如何也是我们中国人嘛!”

    既然周宇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肇飞也坦然道:“我有一只带短波的收音机,可以听到**和英国bbc广播电台的节目。我是从基辛格近期在公开场合露面的时间、逗留处,综合分析推断出他的去向。”

    “那些节目不是受干扰收听不到吗?”

    “受干扰的是中文频段。我向来只听英文节目。”

    “行啊,老肇。你居然有胆子收听敌台,也不怕把你从右派再打成反动敌特?”

    说着这句话,周宇大声畅笑起来。肇飞却没有跟着笑,而是语重心长道:“小周哇,历史的潮流毕竟是挡不住的。中美的接近,是多年冷战思维走向终结和世界未来格局发展的必然趋势。你们军队得有些战略眼光噢!”

    “是啊,这个世界在变化,人的思想如果禁锢不住,它也会随之变化。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嘛!或许这种变化我俩都能活着看到。”

    周宇的话似乎寓意深刻。说完之后他又关切地劝道:“老肇,收听那些节目的事情,可不能让人知道了噢!”

    “收音机我藏着呢!只有半夜无人,确定绝对安全时,我才会戴着耳塞收听的。”

    肇飞嘴里说着,还瞥了一眼正埋头吃饭的儿子肇辄。

    难道我还不知道事情的轻重?真把我当成小孩了!

    只在开始做了一会儿润滑剂,此后就被父亲冷藏,一直在装模作样进餐却仍在津津有味偷听对话的肇辄,顿时不悦地扔下了碗筷。他站起身,气呼呼道:“我晚上还要练功,先出去了。”

    出门时肇辄还不忘记很有礼貌地对周宇道:“周叔叔,你和我爸慢慢聊。我瞧你俩那相见恨晚的架势,没个通宵达旦,估计是谈不过瘾的。周叔叔不如就在我们这儿将就歇一晚。我去对面勇哥屋里睡,你和我爸可以抵足同眠作彻夜长谈。再紧急的事情,那也得留待明天处理不是?”

    “老肇哇,你这个儿子真是不简单哟!思考问题条理清晰,说话的口气也象小大人似的。”

    周宇对着肇辄的背影感慨了一声。

    做父亲的对儿子焉能不了解!

    肇飞心底自豪,但言语上习惯性谦逊着:“还行罢。就是生错了时候,也生错了家庭。”

    等肇辄离开牛棚屋走进晒谷场,周宇还追着他的屁股,笑着叮嘱了一句:“小家伙,你练完功之后把樊二柱给我叫来。就说他部队上的领导来了,让他马上过来听候命令。他要是敢不听你的,我就代表组织处分他!”

    肇飞也在肇辄身后吩咐道:“既然周叔叔此行是来看望蓝蓝和你红红姐,那你顺便把她俩也叫回来拜见一下。”

    “知道,真啰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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