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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廷还是粗糙的建成伊始的模样,前朝大部分的宫人都被赐金放还,据说这都是独孤氏的计较,考虑到毕竟是前朝遗留,但落魄地遣散出宫到底是不体面的,显不出新帝的仁慈宽厚,根基不稳之时最容易被遗老们议论,很是不吉。使者尾随着少年绕过络绎的工匠朝着内宫走去,各式木材被横放在板车上,也有强壮的工者赤膊汗流浃背地两人两人地扛着还未被加工的木料和石料,水灰的古怪气味和樟木楠木的青葱香气混杂在一起,剌剌的太阳下极为刺鼻。

    使者却诚惶诚恐地跟在杨英身后,对周遭忙碌的人群完全不在意,因为他们此行的目的——大兴宫,正是新登机的隋皇和皇后共居之处,象征着无上的尊贵和荣耀。杨英面色淡郁,唇角却一直保持着上扬的弧度,似乎是天生印刻在脸上的笑容一般,造成某种恍惚的假象。

    他随口问道:“尊使已是再次前来,可否告知杨广尊使的名讳?”

    这时的杨英,已经是高高在上的晋王,皇帝更其名为广,含怀玉深广之嘉意。虽是如此也不过为了膝下平衡,长子已经是太子,故而次子也赐予了光鲜的荣耀,但是,也只是表面光鲜而已。

    “在下死苹。”使者的声音在言及其名字的时候飞速地略过了,杨广轻轻笑道:“尊使的姓氏很是少见。”使者一震:“王爷知晓在下的姓氏?”杨广轻轻“恩“了一声:”死本是胡人的小姓,文帝后少有见闻。幸母后也是胡氏早先的贵族,故而也略懂一二。“

    死苹笑道:“殿下很是尊敬皇后。“杨广睫毛微微一动,轻笑半声,不做回答。又绕过几个凉殿后,衣摆的影子停在了一座中规中矩的宫殿面前,雕龙飞檐,以镂刻作纹饰,显得朴素大方却又不失帝王家的风范。杨广朝着使者徐徐躬身,道:”前头就是母后的居所,小王只能送尊使到此了。“

    已经是第四次卜卦了,南宫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当然,站在一边面色铁青的萧岿更是死死盯着南宫伊手上不停演算的蓍草,这一卦,已经是坎卦了。长女和次女所得爻像均是失位,而这第三个女儿……

    “不行么?“南宫伊手里的蓍草掉落在了地上,如虫蝇的薄翅掉落在绷紧的琴弦上——最后一根紧绷的神经断裂了。

    “混帐!“萧岿终于发作了,大手一挥掌括在南宫伊脸上,南宫伊捂着脸,刷得一下跪在地上:”臣下无能!“

    阿九也顺着南宫伊的身影深深地跪了下去,一个响头碰在地上,心里复杂万分,这个耄耋之年的老人,居然靠着一张面皮支撑了这么多年,北周灭亡以后,仍然依附在西梁的羽翼下,凭借着西梁和隋稳定的政治关系逃过一劫,且能屈能伸,短短一年之内,重获了萧岿的信任。

    可看来这样的信任,真是卑微地可笑呢。

    于是阿九开口了:“陛下,小奴有一言,不知该不该说。“看来是在如此的环境之下待久了,紧绷的神经完全只在考虑着如何应付皇帝的猜疑。南宫伊丝毫没有注意到阿九此时说话的语气,与他方才诚惶诚恐下跪的姿态完全不一致,没有半点迟疑,没有一个隔顿——是事先预备好的,反复演练过的话语。

    “说错一个字。“萧岿的佩剑在电光火时间架在了阿九的脖颈上,”朕便让你给我大梁陪葬。“

    眉头略略皱起,喉结上下浮动之后,阿九小心翼翼道:“陛下还记得十二年前那个女婴吗?”

    南宫伊这才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他也知道这其实也救了自己一命,并未多说什么,这个自幼跟着自己的年轻人,虽然有时候办事激进一点,但是还不至于有这样的野心。

    就算有,也没这么大的胆子。

    就在阿九说道“记得”二字的时候,萧岿的脑海里突然如骤然破冰的湖面,忽的涌出渗透骨骼的冰冷:“你是说……”

    言语停顿在了某个特殊的缝隙——真是可笑,那个被视作是不详的孩子,那个身上流淌着自己滚烫骨血的孩子,居然连个名字都没有。

    十二年了。

    棉絮般的白发从头皮根系慢慢爬上耳鬓,眼角的纹路愈发猖獗地蔓延,力不从心之感愈加强烈。

    北周覆灭了,可随之崛起的隋虽早已买通了后路,却不知道这条后路通往的是兴起还是灭亡。就如同现在找寻和亲的人选,送出去一个自家的孩子,也只能换来几年的苟且而已。

    臣民,子女。

    甚至连自己。

    都是这盘棋的棋子,而背后的执手,连影子都看不到,只能隐隐地感觉到裹挟在冰冷寒风里的瑟瑟笑容,在身后诡秘一闪,又不见了踪影。

    剑锋的光影一寸寸移开,阿九低下头,不自知地抹了抹额上渗出的细密的汗珠,继续道:“陛下明鉴,正是四公主。”

    萧岿把目光移到南宫伊又重新摆好的蓍草上——全部当未,六十四卦象中的倒数第一卦,上上吉。

    唇边的蓄胡喂喂颤抖着:“真的是她……”,瞬间的迟疑却片刻变成凌厉,光影冰冷地划过地面,那种金属与坚硬的岩石摩擦的刺耳让皇帝自己也眉头深皱。

    离开的轨迹,还是回归了。

    他怎么会不知道那是毕方还是凰鸟,那身披赤色燃起的火焰,深藏野心与残酷的眼神,从东方的神州叫嚣而来,旋起漫天的**交错,那是司东的天神——朱雀。

    可是他这么一个小国是供养不起的这样的天神的,天神的怒火会将寸土炎烤成焦泥,淮河的碧水里会燃起恶魔的火舌,所以当时的他才赶走了少司命。

    就算是帝王,有的时候也甚为无力,乃至于,无法保护自己的血脉。

    但是朕相信你,少司命大人,你是天神派遣来的使者,你一定有办法,照顾她。

    从朕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最后改变西梁命运的那个人,一定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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