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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说着,忽闻楼外一阵喧哗。

    太平盛世时无所忧虑,人的好奇心自然要比战乱逃命时明显强烈得多。那阵喧哗声方落,雅间中已有不少人冲向了窗口张望。

    阿诺三人也跟着起身走到窗旁,向下一望,只见酒保正捂着左侧脸颊跪在一膳坊门前,向面前一男子连连求饶着。

    那男子二十多岁,身形高壮,方脸宽颚,身着大红锦袍,腰缠金玉笼扣的腰带,华丽远胜方才坐在阿诺身后的几位郎君。男子抬脚将酒保踹开,一招手,身后蹿出几个大汉,冲上前便要殴打酒保。幸而一膳坊坊主及时出现阻拦,不停地向男子躬身谢罪。

    男子一甩袍袖,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酒保趾高气扬道:“敢与我结帐?眼睛长脚底板儿上啦?不认得我是谁?”

    坊主忙陪笑道:“认认……认得,认得,何人不识郎君呢?郎君莫要生气,这孩子有眼无珠,要不说活该就是天生的穷命呢?郎君何必与他一般见识?郎君肯赏脸来到小店,那是小店的福气呀,这酒菜是我的一点儿心意,郎君若要付账岂不是打我的脸么?”

    这般低声下气讨好的话任谁听着都很是受用。果然,男子面露洋洋自得之色,指着坊主道:“好!此话说得甚得我意,还是你懂些事理。看在你的份儿上,哼,今日暂且饶了他。”

    坊主不停地作揖谢道:“多谢郎君,多谢郎君!郎君慢走,慢走……”

    青天白日,撒泼儿吃白食,竟还出手打人!着实令人气闷!

    听得身旁有人低叹:“这般嚣张,还有王法么?!”

    又一人道:“哼,还不是仗着有萧娘撑腰!王法?他们家就是皇家!”

    阿诺抬头望去,似乎正是方才临间的几位少年郎君。

    “唉,莫管,莫管,喝酒去,喝酒去!”

    热闹看罢,众人发了几句牢骚后散去,继续方才的饮酒作乐。

    道长沉着脸,拉着阿诺走回雅间坐下。

    车夫满面怒容地端起酒杯一口饮尽。

    阿诺低声问:“萧娘?是宫里得宠的娘娘?或是哪位王侯夫人?”

    闻言,车夫与道长“扑哧”笑出声来。

    阿诺一头雾水,不知为何一句再正常不过的问话竟引得二人反怒为乐。

    车夫道:“还记得在路上我讲的,主上出兵北伐时那个临阵脱逃的临川王么?”

    阿诺点点头。

    车夫续道:“‘萧娘’这一称呼便是讽刺临川王的。临川王有一宠妃江无畏,方才那人便是江氏母族之弟吴法寿,人称’吴老虎’,专干些欺凌百姓的勾当,是建康一带出了名的恶霸。”

    阿诺了然,“唔,难怪气焰如此嚣张。”转念一想,又问:“内弟在外仗势欺人,临川王也不管管么?”

    车夫道:“这临川王不仅胆小惜命,庸碌无为,还骄奢淫逸,强取豪夺,聚敛钱财。吴法寿不过就是他的鹰犬爪牙,自己窝儿里的人临川王又如何会管?”

    阿诺嘟着嘴,懊丧道:“原想着山下乃繁华之地,一派升平之景,谁知天子脚下竟有此等庸王恶霸。”

    意兴阑珊地吃完饭,三人走出一膳坊。

    午后的街市依旧热闹非凡。

    阿诺站着一动不动,环顾着四周临街叫卖的小商小贩和琳琅满目的物件儿,又可怜巴巴儿地看着道长,眼里充满着希冀与渴望。

    道长竟一时大发了慈悲,笑道:“若能遵守规矩,逛一逛也无不可。”

    阿诺欢呼一声,像一只欢快的蝴蝶不停地穿梭在商贩店肆间,这个小店里看个遍,那个小摊上摸个遍,对一切都充满着好奇。她在一个摆满珠玉钗环饰物的小摊前停下,目光粗粗一扫,梳篦、佩玉、步摇、花钿、珥珰、簪钗之类应有尽有,流光溢彩,耀眼夺目。

    姑姑从不施粉黛,也少有首饰,发间的那支木簪早已斑驳褪色。姑姑容颜绝世,仪态万方,若是再着锦衣配金玉,那便是真如圣母娘娘现世了。

    蓦然间,一支莹绿的玉簪紧紧吸引了阿诺的目光。那玉簪的簪首似柳叶状,整个簪身形似流水,更显纤长柔美。

    “小娘子,这簪子多好啊,清新自然,不带丝毫娇作之风。”小贩笑着极力向阿诺叫卖。

    阿诺却不言语,低头看着手中的发簪。

    道长走上前来,对小贩道:“这簪子我们要了。”

    阿诺猛地抬头看向道长,道长笑着点点头。阿诺连忙谢过,喜滋滋地拿着发簪边走边看。

    车夫盯着阿诺头上的丫髻,不解道:“小娘子尚未到用发簪的年岁吧?”

    “是买给她姑姑的……”道长简单地向车夫解释着。两人只顾说话,一时不察,阿诺已没入人群。

    小心将发簪纳入袖袋中,阿诺偏着头得意地晃了晃袖子。

    “郎君大人大量,放过我祖孙俩吧!” 耳畔忽然传来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

    “这话怎么说的,好像我在欺凌你们似的。我问你,这文契上的手印是不是你家儿子的?”

    阿诺心中一震,这粗鲁张狂的声音很是耳熟!

    循声望去,只见路边一家布店门口,吴法寿和他手下的几个大汉正围着一个面容憔悴的白发老翁。老翁身后跟着一个五六岁的孙儿,小孙儿紧紧拽着老翁的衣袖,怯生生地打量着眼前一切。

    老翁看了眼吴法寿手中的文契,瞬间沮丧地低下头,“是我儿子的。”

    “既然承认,怎还作这般抵赖姿态?来人,把这店铺给我收了!” 吴法寿扬声嚷道。

    老翁慌忙张开双手紧紧拦着,恳求道:“郎君且慢,且听我说。今年年初,家中库房不慎走水,布匹损失惨重,又逢我家儿媳重病缠身,急需用钱。我家儿子实在无奈,这才向郎君借债以作商资。唉,真是福不重来,祸必重至啊!谁曾想又被人诓骗,血本无归!儿媳终未得治而病逝,儿子一时郁愤成疾竟也撒手而去了。”说着,他低头看了看身后的小孙儿,“就独留下我与这无父无母的小孙儿。一夕之间,家破人亡,人间至哀啊!我祖孙俩还得靠这个小店铺混口吃的,肯求郎君垂怜,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街市上的人群渐渐聚集过来,老翁声声泣血哀求着,听者无不动容。

    吴法寿手一甩,不耐烦道:“你这老翁好生无赖!在这儿唱什么苦肉计?你家死了人是你家的事儿,与我何干?!哦,死了人就不用还债了?!天下哪儿来这道理!谁家不曾死人,若都如此,还要这文契作甚?我还不得喝西北风去?!”又冲四周围观的人群嚷道:“各位街坊邻里倒是说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好生刻薄残忍的话语!阿诺想起方才一膳坊前的那一幕,哼!最是泼皮无赖的人却在此叫嚷着公理?!可笑,实在可笑!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吴法寿身后的几个随从跟着起哄,语气是一样的冷酷无情。

    老翁身后的小孙儿受此惊吓,哇哇大哭起来。稚嫩洪亮的啼声瞬间传遍半条街市,声声摧人心肝。

    人群中却是一片哑然。

    阿诺环顾一圈,众人皆敛着表情,看不出心中在想什么,偶有几人窃窃私语,却都不敢大声说出来。

    老翁哭着哀求:“郎君莫怒,我不是抵赖,不是不还债,只是能否缓缓期限?我年老体迈,孙儿又尚且年幼,一时之间实在无力还债啊。”

    吴法寿喝道:“看看,你这不是抵赖是什么?!还不了债便以家宅摊贩作抵,这文契上列得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这刁民若再胡搅蛮缠,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老翁忙道:“郎君莫怒,唉,那便宽限我几日,待我卖了这……”

    吴法寿眼一横,扯着嗓子道:“卖什么卖?!这铺子已然是我的了,谁许你卖的?!”

    老翁不敢置信,满脸惊慌,“这……这铺子怎么就成郎君的了?”

    吴法寿怒道:“作抵,知道作抵是何意么?就是说……”晃着手指了指店铺,“这里!”,又反手指着他自己,“就是我的了!”

    老翁嘴唇不停颤抖着,“郎君这……这明摆着是要抢劫啊!这不是把人往死路上逼么?我一把老骨头死不足惜,可怜了我这孙儿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郎君大发慈悲,高抬贵手,这债我一定尽快还清!”

    吴法寿一脚将老翁踢倒,“要死要活的,威胁谁?!什么抢劫,这叫规矩,我们一向都是这个规矩!少废话!”朝身边的随从使了个眼色,“把这招牌先给我拆了!”

    老翁仰头哭喊着:“老天啊,开开眼!逝者尚未瞑目,我祖孙俩却要流落街头,无家可归!”

    人群中一片哀叹,却仍是无人上前相助。

    吴法寿面露狠色,威胁道:“闭嘴!再嚷嚷,休怪对你无礼!”

    “吴贼,你也算是个人?欺霸市里、丧尽天良的勾当你都干尽干绝了,也不怕遭了天谴?”生路无门,苟活无望,老翁似豁了出去。

    吴法寿被彻底激怒了!他眼露凶光,狞笑道:“嘿!胆儿够大啊,敢咒我!给我好好教训教训他,教他知道欠了债要还债,骂了人也是要挨罚的!”

    大汉们应声上前,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对老翁拳打脚踢。

    老翁蜷缩着身子趴在地上,声声哀嚎着,却将孙儿紧紧地护在了身下。小孙儿那令人心碎的啼哭更是一声急过一声,一声高过一声。

    吴法寿仍未解气,羞辱道:“哼!知错么?识趣儿的话,给我磕个头认个错,便饶了你们!”

    见老翁不屈服,吴法寿凶相毕露,“不认错?!好!好!”说着,顺手操起一旁支摊的木棒,走到祖孙俩身边,扬手便要打下。

    这一棍棒下去,老翁如何受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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