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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嘭、嘭、嘭”一阵砸门声传来,门外嚷叫声、马蹄声、马嘶声很是嘈杂。老太爷跑去打开大门,十几个兵骑着马就冲进院子,说有几个女匪被人藏起来了,要挨家挨户的搜,从哪户家里搜出来,满门抄斩,主动交出来的,既往不咎,云云。跳下马来抢进厢房、正房搜索起来。老太爷心说这下糟了,搜出那女兵可完了,衣服虽然给她换了,身上的枪伤可是换不了的!事到如今,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那些兵里有受过穆家恩惠的,也还客气,没有胡乱打砸,只把各处翻得乱七八糟,见没外人,又一窝蜂呼啸嘈杂而去。

    老太爷却奇怪,那女兵刚放厢房躺下,这开门的工夫,太爷爷把她弄哪儿藏起来了呢?院子四周就这么点地方,老太爷不明白了。

    太爷爷在书房,走过去就问,也不急着收拾乱糟糟的屋子。见那些兵去得远了,太爷爷示意老太爷把大门关上,抱了两床被褥,进入书房,移开书柜,女兵在夹壁里虚坐着。太爷爷抱她出来,开了夹壁木板,两床被褥拿进石室铺好,老太爷背着女兵也下到石室,扶女兵躺下,又回身出来拿个便桶放进去。

    老太爷这才知道穆家书房下面还有个石室,也不甚觉得奇怪。那年月兵荒马乱的,多数人家都挖得有地下室、暗道之类的,以避战乱祸事。穆家地下也有这么个石室,并不稀罕。

    家里各处弄乱的家具、物资都归顺了,老太爷才出门去,准备收殓另一个女兵的尸身。还没到,隔远就见那女兵被剥光了挂在树上,一根树枝插在羞处,几个兵打马在道上奔行。就不敢走近,又折返回家。

    隔几日又有一队兵活似匪一般前来搜寻,隔几日又来一队兵,总共来了穆家七、八次,每次都弄得家里乌烟瘴气。直闹了三个多月才渐渐消停。这时女兵的伤口已慢慢愈合,只是身子还很虚弱,行动不便,终日呆在石室里,一盏油灯伴着。始终一言不发,神思恍惚,神情委顿。老太爷从书房拿了些书下去给她看,初时她摸也不摸,隔些时日才拿起来翻看。

    马步芳那些匪一样的兵在各处路口设了哨卡,盘查过往行人,听着中原口音的就抓了。老太爷出诊也只往圣湖方向,打听女兵同伴的下落。其实也不用他着意打听,马步芳正大肆宣传,巴不得人人都知道他打了大胜仗,全歼了红军渡过黄河来开辟河西走廊的西路军。把红五军军长董振堂的头颅割下来挂杆示众;大刀砍死重伤被俘拒不投降的红九军军长孙玉清;三十军八十八师师长熊厚发被绑在大炮筒上活活轰死;众多红军战士被就地活埋,有的被火活活烧死,有的被钉死在树上……红军妇女团很多人都只有二十来岁,除战场牺牲者外,很多人被俘虏了,成了“俘女”。马步芳队伍活埋了部分战士,活着的人跟他们死拼,最后都被杀害!

    老太爷第一次知道世上还有“红军”这样一支队伍,一个个衣衫褴褛,却又临死不屈,以少敌多,与数倍于己的马步芳马队血战,并无降者,让他很是钦佩。西路军只有两万多人,多是步兵。来到这片地方,没有群众基础和后勤保障,没有人员和弹药的补充。马步芳的部队有十八万,多为骑兵,又极凶悍。骤然间遇上了,即使撤退,也跑不过人家。一旦被围,除了被俘就是牺牲。象穆家石室里逃出来并活下来的女兵可谓凤毛麟角,屈指可数。

    每次打听消息回来,老太爷都会立即到地下石室告诉女兵,女兵只是流泪,老太爷心下也是戚然。

    女兵腿上一颗子弹伤了筋骨,伤好后落下了残疾,走路有点瘸。捡回一条命,那点小残疾也不算啥。有时晚上或下午没外人的时候就在书房看书,书房门都少有出。上午候诊的人多,便呆在石室里,时间一长,女兵也习惯了。书房里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女兵看书喜欢在书页上作些眉批,也不问太爷爷允许不。

    太爷爷见了她的批注,甚觉惊异。字体颇得王羲之行书神韵,飘逸灵动,又不失娟秀。见解更是新颖独到,不时有神来之笔,寥寥几句,已将其理解悉数道出。深厚的国学根底,卓越的理解能力,遭巨变而泰然处之,太爷爷惊异于红军之中一个女兵竟有这等学问和涵养。几度相询才了解了女兵的身世,大是感慨。

    女兵姓熊,单名一个“静”字,中原人氏,家中也算殷实,自小读私塾。教书先生姓邓,名德才,四十来岁。师从前清一个落第秀才,在外历练数年,回家开办私塾也没几年。学问不拘一格,甚是精深,对熊静她们也是尽心传授。熊静悟性好,不到十年,把邓先生家里藏书都看遍了,也象在穆家一样,一一作了批注。一天,熊静在邓先生的书柜后面发现一个暗格,里面一本书,取出来一看,封面上写着《**宣言》。原来邓德才外出那几年加入了中国**,回乡来是发展无产阶级力量的。

    看不出这邓先生还深藏不露,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做这种事可是要杀头的!熊静岂不管它,只把书看了。看完又把书放回原处,邓先生也不知熊静知道了他的秘密。这一看,却彻底改变了熊静的人生!本来是依父母之意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相夫教子,平静如常的度过一生。这倒好,弄出个曲直离奇来。

    隔了几天,熊静还想着《**宣言》里的理论有不明白的地方,又去邓德才先生家里把书取出来看,被邓先生发现了。熊静聪慧伶俐,邓先生也是很赏识的,当下也不恼她,就势给她讲了他的信仰,**的宗旨,帮她克服了她心里的疑惑。又给她介绍了**在中国的发展和斗争情况,带她参加了几次他组织的进步青年的秘密集会,自此,熊静心里有了崇高的理想,只恨不能立即投入到那滚滚洪流中去。

    第二年春暖花开时节,熊静和十几个志同道合的同乡持了邓先生的介绍信加入了红军。熊静文笔好,在红二方面军第九军妇女团当了一名干事。过草地、爬雪山,一路过来,一同参加红军的十几个同乡只剩了她一个。渡过黄河刚进西部,迎头就挨了痛击,若非老太爷路遇相救,连她也得了帐!一番经历,熊静娓娓道来,只听得太奶奶一阵唏嘘。问她伤好了有啥子打算,熊静只答:“还是要找队伍去。”眼神坚定!

    在穆家躲躲藏藏的住了年余,马步芳的盘查哨也撤了,熊静急着要动身回中原找她的队伍,太爷爷不放心她孤身一人,叫老太爷跟随照应,顺便打探穆家在中原的另一支宗亲近况。

    一个月圆之夜,两人带了盘缠,乘着月色骑马从关角山方向下了山,渡过黄河,进入中原。

    到了中原,熊静才知已是天翻地复的变化。集镇、城市也被日本人占了,销烟四起。小县城消息闭塞,无人知晓这些变故,再说,那里的人们也不关心远隔千里之外的动静。红军遍寻不着,多方打听才知已改编成了“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红二方面军第九军早已撤销了番号!

    队伍回不了,熊静便要回家,一路上只见一片萧索,民不聊生,伪军关卡多如牛毛,两人骑乘的马匹也被截了,名曰征用。一路风餐露宿才到熊静家乡,离家两三年,家乡已物是人非!熊家房屋换了主人,说她父母年前去世了,下人在后山上做个土堆葬了。邓先生在熊静离家那年秋天被抓了,不久死在狱中,尸骨无存,家也毁了!

    家乡的人死的死、逃难的逃难,留下的没几个是认识的了!突如其来的打击坚强如熊静也禁受不住,当下就懵了。队伍回不去,家也没了,不知该何去何从!坐在后山父母墓前,任老太爷百般劝解,只是不动。看她是心也死了的样子,决意把自己也丢在这儿了!

    坐到半夜,熊静终于打熬不住,晕倒了,老太爷这才得以把她弄走,连夜离开了她的家乡。到天明遇着人打听中原穆家,行医穆家,路人皆知。被问之人一听是打听穆家,都是神色黯然,叹气摇头,皆做惋惜状,听他是外地口音,也不多言,指点了去处,就避开去。

    老太爷背着熊静,一路寻去,也不算太远,走到天黑就快到了。熊静早已苏醒,老太爷也不放她下来,一直背着走。晚上,在一个破败房屋里歇下。好歹也得提振起精神,见本家宗族的人,不能这么随随便便就去。

    第二天一早,老太爷和熊静来到穆家所在镇上,只见镇东头立了个牌坊。穆家在镇子正中央,高房大院,老太爷这边穆家院子就是它的缩小版。大门口还有一对石狮子,站着两个日本兵,说话又听不懂,老太爷要进,被日本兵撵走,再要进,直接一枪托打倒在地。看那阵仗,再不走开,拉开扳机,一枪了事。熊静怕他有事,拉起来就走,老太爷头上已有血流出来。

    俩人又来到镇外昨晚住的破屋,老太爷在路边扯了些草药揉烂了敷在伤口处。不晓得中原穆家的人怎么了?既然来了,非要弄个明白。歇了片刻,又和熊静往镇上去。穆家大门对面有一家客栈,进去吃了碗汤面,要了两个房间,且住下。那店小二也是有心人,几次看着老太爷和熊静二人都是欲言又止,把两人弄得甚觉奇怪,又不相识,想说啥呢?吃完面,店小二领到楼上客房,见左右无人,才对老太爷说话:“听先生口音不是本地人,先前见你要去穆家,你还不知道穆家人都不在了吧?”

    老太爷大惊,问道:“却是为何?”

    “敢问先生贵姓?”小二问老太爷。

    “免贵姓穆,这穆家人都去哪儿了?”老太爷急于了解穆家人的下落,声音有点急了。

    “唉!原来也姓穆!”店小二叹一口气才说话:“穆家人都是善人,也不知咋的招了日本人,去年年初日本人打过来,一到镇上就占了穆家院子。开始还客客气气的,过了没几天就要穆家老爷去日本人的医院帮日本人疗伤,穆家老爷只是不应允,几次三番的,日本人恼了,把穆家大小十多口人拖在街面上枪杀了!”店小二用手指了指窗子外面。“就在那儿,一地都是血!简直是怵目惊心,还把尸体吊在牌坊下,不准人收尸。街坊都是敢怒不敢言,一帮畜生!”

    听着听着,熊静眼泪“扑唰唰”就流下来。进入中原,所见所闻全是悲事,她心底最柔软之处不自觉的展示出来。老太爷也是听得心中愤慨无比。“穆家就没有一个人活下来吗?”

    店小二往街面上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说:“听说穆家小三子逃脱了,尸体里面也没有他,才六、七岁的孩子,不知逃到哪儿去了?此后再也没有见到过,一点音讯都没有!若是在这左近,街坊上也有个照应。唉!”店小二又是一声叹息!

    “穆家人的尸体后来怎样了?葬去啥地方了?”老太爷问道。

    “吊在牌坊那晚,有两个日本兵看守。天明时日本人发现穆家人的尸体都不见了,两个日本兵也被人杀死在牌坊下。不知是哪个义士做下的壮举!倒是大快人心!也不晓得葬在何处去了。”店小二一脸钦佩之色,说道:“受穆家照拂的人多了去了,有人出头收了穆家人尸体也是应该的。我只是胆太小,唉!”

    “小二。”楼下有人招呼,店小二不敢再多言,急步下楼。听完小二哥的话,老太爷心里就把日本人恨上了。

    店小二出门下楼,熊静歪倒在床铺上很快就睡着了,脸上还有泪痕。来中原这几日,尽是悲事,也难为她了!

    老太爷在靠窗小凳上坐着,两眼盯住对面穆家大院,想着心事。呆坐半晌才起身,走出房间,关好房门。老太爷要的另一个房间在这间屋对面,背街,清静。老太爷进屋,又隔半晌才出来,走下楼,叮嘱店小二看住和他同来的女孩,不叫她出外,自个去镇上转悠。

    天擦黑老太爷才回来,手上多了个麻布袋子,装得鼓鼓囊囊的,不晓得他买了些啥物事。熊静早已醒来,坐在先前老太爷坐过的靠窗小凳上,望着街上发呆,听见老太爷进屋的动静也不回身。

    “我叫小二哥做点饮食,等会送上来吃了早点休息,天明还要赶路。”老太爷对着熊静的背影说道:“队伍回不去,家也没了,明日随我一道回我家去吧。”老太爷说出不容否定的决定。

    吃过晚饭,老太爷向店小二借了一把牛耳尖刀,回屋关紧了房门,不知在房间里鼓捣些啥。熊静敲门,老太爷开门让她进来,看她样好象有话要说,见了老太爷房间里一地的杂乱物件再没开口说话,只坐在床铺上。老太爷也不管她,关紧了房门,蹲在地上又是一阵鼓捣。弄出十几个连了引线的筒状物来,装进麻布袋子里。

    “这是咱们那边牧民常用的方法,差了两样东西,镇上买不到,将就用得。”老太爷解释道,说完对熊静笑了笑,也不说清楚弄这些古怪东西出来要干啥。走过去开了房门,说道:“早点去歇了吧。”逐客了!

    睡到半夜,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把熊静惊醒,睁眼一看,房间里被火光照得通红。慌忙起身推开窗户,却是对面穆家宅院烧起来了,正房、厢房都着了火。站岗的两个日本兵打开大门,进不去,火势太大,急得“哇哇”叫嚷。有人上到街面,只是远远看着,袖手旁观,并不去帮忙救火。宅院里住的若不是日本人,那火恐怕早就被灭了吧!

    客栈和穆家大院只隔一条街面,有客人慌慌张张出门下楼,生怕火燃了过来。熊静出门来敲老太爷的房门,没人应声,又推不开,房门紧关着。外面这么大动静,这人还能睡着?店小二在楼下急喊,叫房客赶快到街上去。熊静也不应他,转回自己屋去,站窗前看俩日本兵嚎叫,住在院子里的日本兵一个也没见跑出来。

    “包袱收拾好了,咱们趁夜就走。”老太爷何时走进房间的,熊静也不知道。听了声音,转身看去,老太爷已穿戴妥当,提了两人的包袱,额上似有汗。熊静心知这把火定是他放的,只不知他如何做到的,还让院子里的日本兵一个都没逃出来。看着这个比自己高了一头的男人,心里生出些敬佩来。看不出这人平时少言木讷,却有这般血性!当下也不点破,跟他出了房门。

    客栈里空无一人,都去街面上了。下了楼,老太爷把牛耳尖刀放在柜台上,和熊静出了客栈,悄悄离开了镇子。

    穆家大院的火直燃到天大亮火势才渐渐弱下去,站岗的两个日本兵不知何时也不见了踪影。镇西头开过来一队日本兵,把看热闹的人群驱散,围了还在燃烧的穆家宅院。店小二回客栈见了柜台上的牛耳尖刀,两个外乡人却不见,隐隐觉得这事和这俩人有关,“穆家的人来复仇了”,心中感慨!其貌不扬的一对男女,竟能做出这等大快人心之事,只可惜了穆家那大好宅院,被这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月色还明,映得道上影影绰绰的。出得镇来,老太爷和熊静两人直往西行,到了一个小山包,停下来。老太爷返身面向穆家镇子方向,跪在地上,磕了十几个响头才站起来。只见那边火光把半边天空都映红了!

    老太爷顾着熊静受过伤走路不便的腿脚,一路上且行且歇,并不急着赶路,五天后才渡过黄河。回到家已是半月以后了。

    听老太爷讲述完中原之行的种种遭遇,太爷爷、太奶奶沉吟不语。良久,太爷爷才说出一句:“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血债血偿,无可厚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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