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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年穆子理爷爷过世后,有好心人张罗着要给穆子理撮合亲事,每次都被穆子理拒绝了。渐渐的,穆子理娘也就明白了儿子的心意,看得出阿秀也对穆子理有意。去年年底,两家大人商量着到今年暖和时节就把两人婚事办了,谁能想到竟出了意外!

    白马到大门外驻足停下,穆子理翻身下马,牵马进入大门,呼了一声:“双吉。”穆双吉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哥,我给你热菜,很快就好。”原来穆双吉吃过晚饭洗了碗筷在大道边漫步,老远看到一匹白马奔过来,知道是穆子理回来了,就去厨房准备饮食。

    “今天爸骑马出去的?”穆子理见老爷子的黄骠马没在马厩里,又问道。

    “伯说下晌神山下了雨,他去两河口看看水涨到哪个程度。”穆双吉在厨房努力提高声音答着穆子理的问话。

    只要没下雨,吃过晚餐老爷子都要沿河岸走半个时辰,有时往上,有时朝下,今天是朝下,骑着黄骠马,直行到两河口。黄骠马跟随老爷子已有二十余年,老了,就让它在马厩里养着,偶尔牵到河边洗涮,甚少骑了。

    穆子理牵马进入马厩,拴好缰绳,取下药箱,卸了马鞍,往槽里加了草料,又去药房放好药箱,再洗澡换衣。

    一只烤羊腿,半盆白水湟鱼,半碗酥油糌粑,半盘猪毛菜,,一碗爆炒黄蘑菇,一壶青稞酒。穆子理在饭桌旁坐下,先倒杯酒出来,仰脖干了,抓起羊腿啃了一口。拿筷子想要夹猪毛菜,却停住,放下筷子,站起身走出屋,见穆双吉在水井边整理他采回来的草药,就问:“马叔来过?”

    “昨儿个下晌来的。”穆双吉说完抬头看了一眼穆子理,又低下头继续整理草药。他哥半年多不去见他秀姐,秀姐还一直挂念着他,有时他去看秀姐,秀姐总问他哥怎样。真不知是怎么想的!虽如此,又不能说什么,他对他哥很敬重的。穆子理似乎还想问什么,顿了顿,终究没说。抬眼望去,天空仿佛清洗过的一样,有几点星光闪烁。

    “晚饭时间郑益哥也来过,说要去翡翠坪接秀姐给他打电话,他开车上去接。”穆双吉闷头说道。

    “郑益没在家里吃饭?”

    “吃到一半,任局长打电话找他,急冲冲的就走了。”

    穆子理没再问穆双吉的话,回身去饭堂,又倒杯酒喝了,坐下来只夹猪毛菜吃,半盘猪毛菜一转眼即被他扫个精光。猪毛菜是野生的,纯天然,清淡可口,是阿秀最喜欢吃的,黄蘑菇也是阿秀爱吃的,可不是穆双吉这样切成片放大油加辣子爆炒,而是炖汤,炖雪鸡!

    天色暗下来,穆双吉把整理好的草药洗干净,晾在亭子栏杆上,开了檐灯,老爷子正好骑马回来。

    “神山河水暴涨,也不晓得上边雨停没。”老爷子说道,眉宇间似有忧色。“穆子回来了?”

    “哥也是刚到,正在吃饭。”

    穆双吉上前扶住老爷子下了马,牵马进马厩,卸下马鞍。

    一年四季,无论春秋,老爷子总戴一顶毡帽,穿一身穆子理娘手工缝制的藏青色绸缎的长袍马褂。这年头,走遍大江南北,恐怕只有穆家老爷子是这等穿着,颇有些古风,配上穆家大院的古旧建筑,倒也贴合老爷子身份。

    “双吉。”穆双吉走出马厩,面向老爷子站定,听着老爷子的吩咐。

    “明儿个一早和郑益去把阿秀接下来吧。”老爷子眉头皱起,似乎在思忖着什么,又想不明白的样子。穆双吉猜测老爷子是为穆子理和秀姐的事而焦虑,也许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马秀到县城上小学那年,穆子理正好上高中,去了省城。

    小学二年级的一天早上,天刚明,老爷子打开大门,一个小孩顺着渐渐打开的大门跌进院子。老爷子俯身去看,小孩只好五、六岁的年龄,骨瘦如柴,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赤着两只脚,早已昏迷。伸手一探,脉象已极微弱。赶紧抱进药房,脱光他衣服,倒了药酒把他全身擦遍,直擦到他身子暖和,又灌了半碗热姜汤,塞进被窝里捂了一个多时辰才救醒。看得出是冻饿至极又染了风寒导致的昏迷,若迟些时候被发现可能就没救了!

    穆家一大早就住进病人是常有的事,半夜里来人敲门求诊的也有,只有每日下午得些清闲。

    马秀起床、洗漱、吃早餐,见老爷子在药房忙着也不以为意,却没想到这家里自此多了个弟弟。

    洗漱间的角落里放着一个大木桶,外形象鼓,淡紫色,小学二年级的马秀刚好和桶沿齐高,马秀在那里面泡过十几次澡。单独一个圆木桶放在里面,圆木桶比鼓木桶稍矮,却又和鼓木桶的四周隔开着,底部和周围都形成空间。老太爷配草药熬成药汤倒进圆木桶里,坐进去正好淹到颈部,第一次坐进去,被浓浓的药气冲得只想马上跳出来,但她还是强忍着泡了半个时辰。泡完出来,只觉得神清气爽,一身轻快,身上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怪异的香气,经久不散。后来,习惯了那药味,马秀就想经常在木桶里泡澡,但是,老太爷说了,一年最多只能在木桶里泡四次,逢春分、夏至、秋分、冬至日才允许泡。

    那天放学回家,一进大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药汤气味,比马秀泡澡时掺的药汤却多了些清新。老太爷正在厨房熬药汤,地上有一篮新采的花和叶。

    马秀放下书包,跑去洗潄间,她要看看还有谁能享受鼓木桶泡澡这样的待遇。老爷子站在鼓木桶边,正把木桶下面放水的木塞拔出来,桶里面的药汤并没有全部放掉,又塞紧木塞,然后去厨房提了一桶药汤过来,直接把滚烫的药汤顺着鼓木桶边缘缓缓倒进桶里。药汤上飘着一层花叶,那清新的气息就出来了。

    和马秀泡澡完全不一样,药汤并没有浸在人身上,是倒进了圆木桶外的鼓木桶里。木桶上盖了一张油布,油布中间有一个洞,一颗光秃秃的小脑袋从油布的洞里露出来,看模样比她小一点,瘦骨嶙峋的。闭着眼,好象睡着了,有蒸汽从他脖颈间溢出来,顺着他光溜溜的脑袋往上升起。

    马秀平日里见到的人大多戴着帽子,没戴帽子的都长着头发。看着那颗小秃头,她觉得实在有趣,不禁笑了起来,就问道:“伯伯,这小孩是哪个?”

    小孩头发太脏,又生着虱子,穆子理娘干脆把他的头发剃了个精光。

    老爷子一连提了三桶药汤倒进鼓木桶,然后在那小秃头上一阵按揉,马秀看着那小光秃脑袋掩没在老爷子的手里,象不存在了一样,更笑得没法收拾了,弯了腰跑到亭子里。

    “伯娘,伯伯蒸的那光头是哪个?”她在用“蒸”这个字时想着木桶里那小孩又忍不住笑起来。

    穆子理娘在井边打水,看着马秀说道:“姑娘家,笑成这样,也不臊,以后可不允许了。”穆子理娘对马秀一直是爱怜的,象这样用严厉的语气说话还是第一次。马秀赶紧就收了笑,但她心里却止不了那小光头给她视觉上带来的愉悦,总想放声大笑,可她再也不敢在人前如今日般大笑了。

    隔了两日,戴上新棉帽穿着新棉衣的小光头体力、精神恢复了许多,能自如地在院子里走动。只是从不说话,几岁?家在哪里?叫个啥?为啥来到这里大家都不晓得。谁若问他话,就拿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你,你话一说完,他又转头看向别处,并不答话。一开始马秀以为他是哑巴,还看见过他一个人躲着偷偷地哭,有次听到他自言自语的不知说些啥才晓得他是会说话的。看着他瘦弱的身躯,觉得他太可怜,全没了初见小光溜脑袋时总想放声大笑的有趣滑稽,就想方设法要让他开心,却总也无法让他高兴起来。一次,发现他左手虎口处有一颗小黑痣,大拇指张开才看得见,后来在他右手同样的位置也发现差不多大小的黑痣,觉得稀奇。

    好在他在穆家往得还习惯,一开始穆子理娘担心他再溜出去流浪别处。若是去到别处,吉凶就难料了,但他好象并没有这样的想法,这些日子从来没走出大门去过。吃饭、睡觉都很自觉,有时还帮着穆子理娘做事,打水、洗菜、添灶、晒药、扫地,就是不说话!对每个人都警惕的保持着微小的距离,仿佛尽力要把自己和其他人隔绝开。

    转眼间,一个多月过去,气温逐渐升高,暖和了。马秀放暑假,马上有来接她回家,骑着马还牵了匹骆驼。马秀要他爸把小光头也带上,马上有知道这小孩的情况,之前也见过的,也乐意带着他。老太爷、老爷子和穆子理娘自然没意见,去马秀家若能让他开口说话岂不甚好。他也不拒绝,就跟着上了翡翠坪。

    马秀和她爸骑马,小光头一个人骑在骆驼上。过了桥,一路爬坡,不到两个时辰就到了马秀家。

    马秀家一长排房子,石彻的墙,坚固结实,房子旁边搭着牲口棚,鸡、羊、马、骆驼、鹿依次间隔开。养了三十七只高原雪鸡,五十六只羊,有十只是盘羊,四十六只黄羊,一匹马,一匹骆驼,三只鹿,小光头到马家的当天就通通数清楚了。还有一条牧羊犬,叫大角,是穆子静取的名。房前一个大院子,外以枝条插成弧形作围,围的中间留一个缺作出入口,也不用遮挡,正对面就是神山,从马家走路到神山只需小半个时辰,并不远。房后一个小山包,山没房高,山上长有灌木丛,杂着几棵松树。在房角处开了一口水井,用水管直接连接进家里,用水很方便。小山侧背后挖了半亩地大小的塘,引来旁边小河里的水,养了些湟鱼。马家草场一直延伸到神山脚下,以河为界。

    这里视野开阔,一溜草地直铺到神山脚下,再远处是一层高过一层的山,蜿蜒起伏,延伸出去很远,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被阳光一照显出耀眼的洁白。站在院子里,满眼尽是青青的草,心胸也随之开阔。这一带人烟稀少,马家是这里的独户,神山往上十多里的乡政府驻地聚集的人家稍微多一些,有十八户,一百多口人。

    马秀爷爷奶奶都健在,八十多岁年纪,身体健康,很开朗。这儿十里八乡的人都长寿,也许是心胸开阔空气清新的缘故,又或是常年放牧与世无争的心态。有人说是常喝神山泉水的关系,说神山的泉水能治病,还有延年益寿的作用。马秀娘略瘦却精干。马秀弟弟马六戈刚三岁,活泼好动。马秀五岁时她娘生下马六戈,正应了她爹的话“该是你的总会到来,不是你的求也求不来”。

    马秀她们到了屋后小山包,一转过鱼塘,就见马六戈在栅栏外草地上追着两只雪鸡玩,手里拿根枝条,嘴里吆喝着,自得其乐。下了骆驼,小光头就站在檐坎上,四处张望,看得出他是喜欢这里的。

    马六戈跑过来牵着他的手,带他去看雪鸡刚下的蛋,他很顺从的就跟马六戈去了。又去看鹿,一只刚被割了鹿茸的鹿让他很好奇。到底还是个小孩,第二天和马秀一起放羊的时候,他开始和马六戈说话了,马秀要和他说话他却又闭上嘴不搭理。他跟马六戈玩,跟马秀奶奶也很亲近。

    不几日,马秀奶奶就弄清楚了,小孩只记得他叫小吉,家在中原,住的楼房,家里有很多玩具,上幼儿园。具体在什么地方?父母是干啥的?叫个啥?都不知道!只记得去年刚过完年的一天,和他奶奶上街经过火车站,奶奶和人说话没留意他,他独自玩耍时被一个不认识的大婶带上了火车。火车驶往沙漠那边。半夜,他睡了一觉醒来,想爸妈了,哭了一阵。大婶睡着了,车厢里也没人管他。火车停在一个小站时,他下了火车,爬上一列和这列火车车头方向相反的火车,他想回家找他爸爸妈妈。到了一个车站,车上的人都下了车,他也被赶下来。他不懂这是要换车,他不知该怎么办,就哭。

    后来,一个好心阿姨把他带出车站,吃了一碗面,又在旅馆给他洗了澡,叫来一个大叔,让他跟着那大叔,他会把他送回家。大叔却把他带来圣湖外的省城,每天叫他和八个比他大一点的小孩在街上乞讨,还有两个长相很恶的叔叔看着他们。讨的钱少了要被打,还不给饭吃。逃跑的若被抓回来打得更惨,有两个哥哥的脚被打折,走路都不便。晚上九个小孩挤在一间小地下室里睡觉。

    在那里过了一年多,他没少挨打、挨饿、受冻。一天,一个叔叔带他和另外两个哥哥去车站乞讨,趁看管他们的叔叔上厕所之机,他们三个上了一辆正要开走的客车,讨来的钱刚好够付车费。

    他们以为客车会开往中原,没想到却来到这里县城,这里气温比省城低多了,他们三人在街上游荡了一天也没讨到什么东西吃!到晚上,冷极了,又没地方睡觉,他突然发起高烧,直打哆嗦。熬到下半夜,眼看他是活不成了,两个哥哥对他说下一世要投生在有钱人家,有吃有穿,不受人欺负。白天就看到县城外穆家的高房大屋,认定是有钱人家,于是把他弄到穆家,悄悄放在大门口,让他在那儿等死。愿他死后投身到这家,做个生活不愁,安逸的小孩。

    马秀心想,原来是这样,难怪那天穆爷爷和穆伯要把他放在鼓木桶里蒸,幸好他是在穆家门口,在别处只怕早没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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