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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朋友”“废话”我叫道,脑子里的旋风转得更快了,“废话”“街上随便碰到一个人,找他,他不就是我的副手吗,就像把落水的人从水里救出来似的。应当允许这种偏离常规的非常之举。即使我明天请司长本人做我的副手,他出于单纯的骑士感也应当欣然同意,并为我保密安东安东内奇”

    问题在于,就在这时候我也比全世界任何人都看得更清楚和更明白,我这些设想有多丑恶、多荒谬,以及这事的整个不利方面,但是

    “快跑,赶车的,快跑,混蛋,快跑呀”

    “唉呀,老爷”那乡下佬说。

    我突然打了个寒噤。

    “现在直接回家岂不更好岂不更好吗噢,我的上帝昨天我干吗,干吗主动要求参加这次宴会呢但是不,办不到那又干吗要从餐桌到火炉来来回回地走三个小时呢不,他们,他们,而不是什么别人,必须为我这样的来回溜达付出代价他们必须为我洗清这耻辱”

    “快跑”

    “要是他们把我送到警察局去咋办他们不敢他们怕出丑。要是兹韦尔科夫出于轻蔑不肯决斗咋办这甚至是肯定的;但是,那我就要向他们证明倘若他明天要走,我就冲进驿站大院,等他爬上车的时候,抓住他的一条腿,扯下他身上的大衣。我要用牙咬住他的手,狠狠地咬他一口。大家瞧,把一个不要命的人会逼到什么地步让他打我的脑袋好了,让他们从我后面拽我好了。我要向围观的所有的人高叫:你们瞧,这狗崽子,脸上还挂着我啐他的唾沫呢,居然想去勾引切尔克斯的娘们

    “不用说,发生这样的事以后一切就完蛋了司里的差事将从地面上消失。我将被抓起来,我将会吃官司,我将会被开除,关进大牢,流放西伯利亚,去那儿移民。没关系过十五年把我放出监狱后,我就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一文不名地去找他。我会在某个省城里找到他。他已经成了家,而且很幸福。他还有个成年的女儿我将对他说:你瞧,恶棍,你瞧瞧我这塌陷的两腮和我这身破烂吧我失去了一切前程、幸福、艺术、科学、心爱的女人,一切都因为你。你瞧,这是两把手枪。我是来把自己的手枪放空的并且并且饶恕你的。接着我就开枪,关于我,从此音信全无”

    我甚至都哭了,虽然在这瞬间我知道得很清楚,这一切都取自西尔维奥普希金的小说射击1830中的主人公。和莱蒙托夫的假面舞会。忽然,我觉得非常可耻,可耻得让马停了下来,爬下了雪橇,站在当街的雪地里。车夫叹着气,诧异地看着我。

    怎么办到那儿去是不行了简直荒唐;中途撂下不干也不行,因为这会闹笑话主啊怎么能半途而废呢而且,在受了这样的侮辱之后

    “不”我叫道,又冲上了雪橇,“这是命中注定的,这是命快跑,快跑,去那儿”

    于是我不耐烦地用拳头捶了一下车夫的脖子。

    “你倒是怎么啦,干吗打人呢”那个乡下佬叫道,然而却连连鞭打自己的驽马,因而那马开始用后腿尥起了蹶子。

    下着鹅毛大的湿雪;我掀开身上的粗呢毛毯,我顾不得这许多了。我忘记了其他一切,因为我已经彻底拿定主意非去打那耳光不可,我恐怖地感到,这肯定立刻马上就会发生,而且任何力量也拦不住我。荒凉的街灯阴阳怪气地在一片昏暗的雪夜中闪亮,就像送葬队伍中的火把。雪花落进我的大衣、外衣和领带下面,灌得满满的,并在里面逐渐融化;我没有盖上毯子;要知道,即使不这样我也已经失去了一切我们终于到了目的地。我几乎浑浑噩噩地跳下了雪橇,登上了台阶,开始手脚并用地敲门。尤其是我的两条腿,膝盖处,软得厉害。不知怎么很快就开了门;好像他们知道我要来似的。果然,西蒙诺夫预先打了招呼:也许还有个人要来,这里必须预先打招呼,总之必须采取预防措施。这是一家当时的“时装商店”,现在这类商店早已被警方取缔了。白天这里的确是商店;而一到晚上,必须经人介绍才能进去做客。我快步走过黑黢黢的店铺,走进我熟悉的客厅,里面只点着一枝蜡烛,我莫名其妙地站住了:一个人也没有。

    “他们呢”我问一个人。

    不用说,他们已经散了

    有个人站在我面前,傻呵呵地笑着,这是鸨母,跟我多少有点认识。一分钟后门开了,又进来一个人。

    我对一切都不理不睬,只顾在屋里走来走去,似乎,还自言自语。我好像死里逃生似的,而且全身心都预感到这种死里逃生的快乐:要知道,我是来打他耳光的,而且我一定,一定要打他耳光但是现在他们走了,而且一切都消失了,一切都变了我仓皇四顾。我还没有明白过来。我无意识地瞅了一眼进来的姑娘:在我面前闪过一张娇嫩的、年轻的、稍微有点苍白的脸,长着两道黑黑的柳叶眉,带着一副严肃的,似乎略显惊讶的眼神。我立刻就喜欢上了这表情,如果她笑容可掬,我反而会讨厌她恨她。我开始定晴注视她,好像很费劲似的:我的思想还没有完全集中起来。这张脸显出某种忠厚和善良,但又不知怎么严肃得令人奇怪。我相信,她在这里正因为这点而吃了亏,那些傻瓜竟没有一个人发现她。话又说回来,她也称不上是大美人,虽然高挑的身材,身体很好,形体优美。她穿得非常朴素。一种卑劣的念头咬了我一口;我径直走到她跟前

    我偶然照了照镜子。我那惊惧不安的脸使我感到恶心极了:苍白、邪恶、下流,再加上一头蓬乱的头发。“由它,我就喜欢这样,”我想,“我就喜欢她看到我恶心;我喜欢这样”

    6

    隔壁屋里的某个地方,好似受到什么强大的压力,又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墙上的挂钟声嘶力竭地响了起来。在不自然的、长久的嘎哑声之后,接着又响起了尖细的、难听的、有点出乎意料的急促的打点声好像有人陡地往前一跳似的。敲了两下。我醒了,虽然我根本没睡,只是似睡非睡地躺了一会儿。

    这房间窄小、低矮、拥挤,还塞进一只硕大无朋的大衣柜,到处堆满了纸箱、女人的衣服和各种穿戴用的杂物屋里几乎黑黢黢的。屋子尽头有一张桌子,桌上点着一枝蜡烛头,已经快要完全熄灭了,只是间或微微闪出一点亮光。再过几分钟肯定会出现一片黑暗。

    我不久就清醒了过来:是一下子清醒的,没费力气,我立刻想起了一切,好像这记忆一直守着我,随时准备重新扑到我身上来似的。而且即使在昏睡中,我记忆里也似乎经常残存着某个怎么也忘不了的点,我的沉重的梦魇就围绕着这个点在旋转。但是说也奇怪:我这天发生的一切,现在我醒来后却觉得,这已经是早就过去的事了,似乎我早已经把这一切给忘了。

    我脑子里乱糟糟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我头上盘旋,拍打着我,使我激动,使我不安。心头的烦恼和怒火又开始充塞我的胸膛,在寻找宣泄。突然在我身旁,我看到了两只睁得大大的眼睛,在好奇又执拗地观察着我。这目光冷漠、阴郁,好像完全陌生的一样;它使我感到难受。

    一种阴郁的思想蓦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随即传遍全身,产生一种非常难受的感觉,这感觉就像一个人走进潮湿、发霉的地下室产生的感觉一样。好像怪不自然似的,为什么偏偏是现在这两只眼睛想起来要打量我呢。我又想起,在这两小时中,我没有跟这人说过一句话,而且根本不认为有跟她说话的必要;不知为什么我方才甚至还很喜欢这样。现在我才突然清楚地意识到,这种没有爱情,粗暴而又无耻地直接从本来应当是真正的爱情达到**时才做的事开始的**是多么荒唐,像蜘蛛一样多么令人恶心我俩久久地互相对视着,但是她在我的逼视下并没有垂下眼睛,也没有改变自己的目光,这倒把我看得不知为什么终于感到毛骨悚然了。

    “你叫什么”我急促地问,想快点结束。

    “丽莎。”她几乎像耳语似的回答道,但又似乎冷冰冰的,接着就移开了眼睛。

    我沉默了片刻。

    “今天天气下雪很糟糕”我几乎自言自语地说道,烦恼地把一只手枕在脑后,看着天花板。

    她不回答。这一切都很不像话。

    “你是本地人”过了一分钟,我问道,几乎很生气,把头微微转向她。

    “不是。”

    “哪来的”

    “里加。”她不乐意地答道。

    “德意志人”里加为拉脱维亚首都。拉脱维亚于18世纪并入帝俄,1919年**。当时,拉脱维亚有许多德意志人。

    “俄罗斯人。”

    “早在这儿了”

    “在哪儿”

    “妓院。”

    “两星期。”她的说话声越来越急促。蜡烛全灭了;我已经看不清她的脸了。

    “有父亲和母亲吗”

    “嗯没有有。”

    “他们在哪”

    “那儿里加。”

    “他们是干什么的”

    “没什么”

    “什么叫没什么干什么,干哪一行的”

    “做小生意。”

    “你一直跟他们住一块儿”

    “是的。”

    “你多大了”

    “二十。”

    “你干吗要离开他们呢”

    “没什么”

    这没什么的意思是说:别烦我了,讨厌。我们都沉默不语。

    天知道我为什么没有离开。我自己也感到越来越恶心,越来越烦躁。过去一整天的各种形象,好像自动地,不经过我的意志,杂乱无章地掠过我的脑海。我突然想起早上在大街上我心事重重地紧赶着去上班时看到的情景。

    “今天往外抬棺材的时候差点没掉到地上。”我忽然说出了声音,我根本没有想开口说话,而是这样,几乎无意识地脱口而出。

    “棺材”

    “是的,在干草市场:是从地窖里抬出来的。”

    “地窖”

    “不是从地窖,而是从地下那一层嗯,你知道吗在那儿下面从很差劲的房子里周围全是烂泥鸡蛋壳、垃圾一股臭味恶心。”

    沉默。

    “今天下葬太糟糕了”我又开口道,只是为了不沉默。

    “怎么太糟糕了”

    “下雪,湿漉漉的”我打了个哈欠。

    “反正一样。”沉默片刻后她忽然说。

    “不,讨厌我又打了个哈欠。掘墓人,因为雪把他们打湿了,大概在骂街。墓坑里想必有水。

    “墓坑里怎么会有水呢”她带着几分好奇地问,但是说话却比从前显得更粗鲁,更生硬了。我突然升起一股无名火。

    “怎么啦,坑底下,水约莫六俄寸深,在沃尔科沃彼得堡的一处墓地名。挖的墓没一处是干的。

    “为什么”

    “怎么为什么这地方有水。这儿到处是沼泽。干脆就放到水里。是我亲眼看见的见过好多次。”

    我一次也没有见过,而且也从来没有到过沃尔科沃,我只是常听别人这么说。

    “难道你认为死不死都一样”

    “我干吗要死呢”她好像自卫似的回答道。

    “你总有一天要死的,就像不久前死的那女人一样。她也是个姑娘害痨病死的。”

    “倘若这妞死在医院里就好啦”她知道这事,我想所以说“妞”,而不说“姑娘”。

    “她欠了鸨母的钱。”我反驳道,因为争论,火气越来越大了,“尽管得了痨病,可是几乎一直到最后,她都在为她接客。马车夫跟大兵们聊天到处都在说这事。大概是她过去的老相好。他们说说笑笑。还准备在酒馆里追悼她。”这里有许多话是我添油加醋胡诌的。

    沉默。深深的沉默。她甚至都没有动弹一下。

    “难道死在医院里就好吗”

    “还不都一样我干吗要死呢”她又生气地加了一句。

    “现在不死,那以后呢”

    “以后死就以后死呗”

    “可别这样现在你还年轻、漂亮、娇艳大家把你当宝贝。可是这样的日子再过一年,你就不会这样了,就会年老色衰了。”

    “再过一年”

    “不管怎么说,再过一年你就没有现在值钱了。”我幸灾乐祸地继续道。“你就会离开这里到更低级的地方去,到另一家妓院。再过一年又到第三家,越来越低级,而再过七八年,你就会沦落到干草市场的地下室。彼得堡干草市场周围的胡同里,妓院林立,而且都是位于地下室里的下等妓院。这还是好的。倒霉的是,除此以外,你还得了什么病,嗯,比如胸部有病或者你感冒了,或者随便什么病。干这样的营生,有病就很难好。一旦缠上病,就轻易好不了。那时候你就只有死了。”

    “死就死。”她恶狠狠地回答道,迅速扭动了一下身子。

    “要知道,这太可惜了。”

    “谁”

    “可惜了这一生。”

    沉默。

    “你有过未婚夫吗啊”

    “您问这干吗”

    “我不是向您刨根问底。我有什么。你干吗生气呢你当然也可能有自己的愉快的事。这关我什么事没什么,可怜。”

    “谁”

    “可怜你呀。”

    “不用您可怜”她勉强听得见地悄声道,又扭动了一下身子。

    这又使我立刻升起一股无名火。怎么我对她这么体贴,她竟

    “你在想什么你走的是正路吗啊”

    “我什么也不想。”

    “不想更糟糕,趁还来得及,清醒清醒吧。趁还来得及。你还年轻,长得又漂亮;还可以恋爱,还可以嫁人,还能成为一个幸福的人”

    “也不是所有出了嫁的人全都幸福呀。”她用原先那种开连珠炮似的粗鲁的声音生硬地说道。

    “当然,不是所有的人,不过比呆在这里总好得多。好得没法比。而有了爱情,即使不幸福,也能过。即使不幸,生活也是美好的,活在世上,甚至不管怎么活,也是好的。而这里,除了丑恶。呸”

    我厌恶地转过身去;我已经不是在冷冰冰地说教了。我感同身受,而且越说越激动。我已经渴望把自己独居一隅,反复思考过的那些珍藏心底的想法全说出来。我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陡地燃烧起来,“出现了”某种目的。

    “你别看我在这里鬼混,我对你不足为训。我也许比你更坏。话又说回来,我是喝醉了酒才到这儿来的。”我急于为自己辩白。“再说男人根本不能同女人比。这是不同的两回事;我虽然作践自己,糟蹋自己,可是我毕竟不是任何人的奴隶;来了,走了,也就没有我这个人了。掸去身上的土,又换了个人。可是拿你来说,你从一开始就是奴隶。是的,奴隶你把一切,把整个意志都贡献了出来。以后你想挣脱这枷锁就办不到了:它会越来越紧地把你禁锢住。这该死的枷锁就是这样。我知道它。至于别的,我就不说了。可能你也听不懂,不过,请你告诉我:你大概欠鸨母的钱吧嗯,你瞧”我又加了一句,虽然她并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默默地竖起耳朵听着:“瞧,这就是枷锁你永远无法赎身。他们一定会这么做的。你无异把灵魂交给了魔鬼

    “就拿我说吧你怎么知道呢,也许我也同样不幸,故意往火坑里跳,也是因为心里苦闷。要知道,喝酒是为了借酒浇愁:嗯,我到这里来也是为了消愁解闷。你倒说说看,这有什么好:咱们俩方才凑到一块,可是在整个这段时间里,咱俩彼此一句话也没有说过,而你直到后来才像个野姑娘似的开始打量我;我对你也一样。难道这叫爱吗难道人与人应当这样亲近吗这简直不成体统,就这么回事”

    “对”她生硬地、急匆匆地附和我的话道。我甚至对她急匆匆地说这“对”字感到奇怪。这说明,也许,她方才打量我的时候,她的脑海里也闪过同样的想法这表明,她也已经会想某些问题了“他妈的,这倒有意思,这可是英雄所见略同呀。”我想差点没有踌躇满志地搓起手来。“难道我就对付不了这么一颗年轻的心”

    我最感兴趣的还是逢场作戏。

    她把自己的头转过来离我更近了,我在黑暗中觉得,她似乎用一只手支着脑袋。也许在打量我。我看不清她的眼睛,感到多可惜啊。我听到她深深的呼吸声。

    “你干吗要到这里来呢”我开口道,已经带着某种威严。

    “没什么”

    “在老家该多好啊温暖,自由自在;总归是自己的家嘛。”

    “要是还不如这里呢”

    “必须与她的思想合拍,”我脑子里倏忽一闪,“一味多愁善感是起不了大作用的。”

    然而,这不过倏忽一闪而已。我敢发誓,她也的确使我很感兴趣。况且当时我的心情也有点缠绵悱恻。再说弄虚作假与当真动情也很容易和睦相处。

    “谁说的”我急忙回答,“什么都可能发生。我倒相信,肯定有人欺负了你,对不起你,而不是你对不起他们。要知道,我对你的身世一无所知,但是像你这样一个姑娘肯定不会是自己乐意到这里来的”

    “我算什么姑娘呀”她用勉强听得见的声音道,但是我听清了。

    “他妈的,我在巴结她。真叫人恶心。说不定,也好”她沉默不语。

    “我说丽莎我想说说我自己要是我从小有个家,我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我常常想这问题。要知道,不管在这家里多么不好毕竟是自己的爹娘,而不是敌人,不是外人。即使一年里只有一次向你表现出爱。你毕竟知道你在自己家里。瞧,我是没有家自己长大的;大概正因为如此,我才变成这样无情。”

    我又等来了沉默。

    “也许她根本就没听懂。”我想,“再说也太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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