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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

    纯白的降落伞,仿佛斗篷似的披在红毛鬼的肩头,然后滑落在院子的泥土地面上,化作了一片白雪。

    1帕西瓦尔,英国人,二战中曾任马来西亚英联邦军队指挥官。1942年2月15日在新加坡向日军投降。

    人家既已打了招呼说过哈啰了,总不能置之不理呀。可如果答说“阿姨爱慕白梨个来的图西油iaerygladtoseeyou”,对这位不速之客,不不,这个是否应称为客的令人生疑的红毛鬼,又委实欠妥。但如果说“胡啊油whoareyou”,又太像是在逼问:你小子是什么的干活什么的干活、什么的干活、什么的干活,连问三次还不回答的话,便砰的一枪崩了你小子。

    胡思乱想些啥总而言之得先问候:哈呜、哈呜、哈呜ho,从下腹部蠕动着爬上来的话,粘附在口中,出不来了。

    记得以前有过这般尴尬的场面。那究竟是什么时候来着

    正在苦思冥想时,俊夫总算从睡梦中醒了过来,身旁是老婆京子,她如同虾米一般蜷曲着身子。

    在她屁股的挤压之下,俊夫紧紧地面对着墙壁,睡相局促。于是他恶狠狠地一把推了过去,只听见“啪嗒”一声响,什么东西从床上掉落下去了。

    俊夫立时恍然大悟:掉落下去的正是入睡之前京子口中念念有词读着的日常英语会话读本。而一旦明白了此点,刚才做的那个奇怪的梦,也就释然于怀了。

    今天傍晚,一对俊夫素不相识的美国老夫妻,就要到他家里来玩了。

    一个月之前,京子举着四边印有红白蓝三色斜条纹的航空信封,兴奋地说道:“孩他爹,希金斯先生说是要到日本来啦。咱请他们住咱家里吧,啊”希金斯夫妻俩与京子,是今年春天在夏威夷相识的。

    俊夫开了一家电视广告片制作公司,尽管挺小,可是得与赞助商协商,得到摄影现场坐镇,过着作息极不规律的生活。

    他打算做点补偿,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在航空公司里有门路,弄到了便宜机票,于是便将京子和独生子启一打发去了夏威夷。尽管不无与身份不般配的心虚感,可好在小本生意算起账来一锅烩,旅行的花费只需算作经费开支即可。

    俊夫颇有些担心,尽管京子在短期大学里学的是英语,可还拖着个孩子,结果终会如何呢

    谁知也许是身为女人亦有一得,她腆着脸皮无拘无束,竟在彼地结识了大批的友人,其中便有希金斯。

    据说他是从国务院退休,靠退休金生活,三个女儿均已出嫁。也不知其在职时身居何等高位,夫妇俩相亲相爱地结伴周游世界,优哉游哉怡然自得。

    “他们那边的人亲情淡薄得很,就连父母子女,结婚以后也就如同路人一般呢。”京子将自己平素对待父母的刻薄撇在了一边付诸不问,“我觉得对他们热情一点也没啥吃亏的,就给了他们一些照顾。谁知道他们竟然无比感激,还说我比亲生孩子还要可爱哩。”

    于是乎,对方又是在旅费仅为五百美金的她根本无从奢想的高级宾馆里请她吃饭,又是包租下一架飞机邀她一同周游诸岛,甚至京子回国之后,对方还在启一生日这天寄了巧克力来。京子则寄去了民间工艺风格的花席子作为答礼。

    每周总有一封航空信穿梭飞越太平洋,如此一来二往,最终到来的便是这访日的通知了。

    “他俩人可好啦。孩他爹,你也总得去美国的呀,有个熟人的话总归胆子也壮点儿嘛。他们还对启一说啦,叫他一定要去美国上大学呢。”

    小算盘也不知道是如何算计的,启一才三岁,就算要上大学,也还得再等上个十五年呢,退休官员的老命能坚持得到那一天么

    俊夫原想嘲弄她两句,可京子那听来好似如意算盘的台词,无非为款待那夫妇俩总需有所破费而做的辩解因为美国人要到家里做客,而感觉荣耀无比,飘然忘形:“人家可老早就在说啦,说什么想到我家看看,还想会会我丈夫呢。”

    什么都还没告诉俊夫,便先断定,他肯定会应允。

    “阿启啊,希金斯爷爷和婆婆要到咱家来啦。你还记不记得爷爷对你说哈啰的时候,你不是还挥着手说拜拜来着么。”京子咯咯地笑出了声来。

    哈啰,拜拜,日美亲善吗二十年前的此时,日美亲善可正玩得热火朝天来着。

    “美国乃是一个绅士之邦。号称来的罚死他ladyfirst,尊敬淑女,注重礼节。至于那个什么来的罚死他,暂时与咱们无关。可这礼节么,我却担心你们会做出什么无礼的举动来,让人家美国人还以为咱们日本是个野蛮国度呢。”

    英语教师从前是出于无奈而教授敌国语言,也许是为了弥补那份自卑感,训斥起学生来如同蜜蜂一般勤勉。但这家伙却生来是个胆小鬼,一遇上空袭,便蜷缩在防空壕里,一边瑟瑟地颤抖不已,一边口诵般若心经然而他战后却摇身一变,判若两人,第一次上课时便如此说。

    他在黑板上大书“thankyou”、“excuse”,顺势做出轻蔑的表情,傲视四周:“就是写了,只怕你们也念不好。”于是又用假名注上了读音:“散可有。爱酷似可有米。晓得么,要在可有这里加上重音。可有”在那“可有”旁边吱吱吱用力地画上了一道线,由于势头过猛,粉笔折断,飞了出去

    众同学面露轻蔑的笑意:“好嘛,又来了呵。”

    两个月之前,教师还将课本拋在一边,高谈阔论什么本土决战天佑在我,在板书“鬼畜美英”时,必定是满腔仇恨喷溢而出,在黑板上嘎吱一声粉笔折断。

    老师教导说:简而言之,仅仅是面带微笑说上一声“可有”,美国先生们也能理会的,明白了吗

    于是“可有可有”地操练了一节课。下课之后,大家去填埋围绕校园挖了一圈的防空壕,碰着了一块石头也说声“可有”,别人要求帮忙一起抬粗大的支柱时也说声“可有”,立时三刻,它便变成了流行语。

    我们说不来英语,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进了中学,学了三年,能够拼写出来的不过是blabrella”,连人称代词“阿姨、蚂蚁、米i,,”也区别不清。

    昭和十八年入学,好像是第一学期先学罗马字的读法,回到家里读出了黄油容器上印着的“北海道兴农公社”,便是俺头一次解读横写文字。

    “及思一丝阿派嗯thisisapen”还没来得及长出毛来,英语课便全部改作了军训课,唯有下雨的日子方才仍然由英语老师到教室里来讲课,然而他却大谈什么:“总而言之,美国的大学到了周末,就搞什么舞会之类的,只晓得吃喝玩乐呀。相比之下日本大学生啊”管自赞美起“学徒出阵”来。

    “你们只需学会说噎死yes和孬no就行啦。攻占新加坡的时候,山下将军朝着敌将帕西瓦尔喝问道”

    说到此处,他还砰的一声猛拍了一下桌子:“到底是噎死还是孬何等之气魄呀”仿佛面部神经痛似的抽搐着面颊,将两只眼睛瞪得如铜铃。

    尽管有考试,然而那日译英的题目为“她的家”,即便你写成了“sheishouse”,依然能够得分。

    红毛鬼的象征帕西瓦尔将米字旗和白旗拢在一起,力不胜支地扛在肩头,短裤下面露出纤弱的毛腿来。

    “別看红毛鬼子长得人高马大,可腰杆却软弱得很哩,那是坐椅子坐出来的。可咱们日本人是在榻榻米上生活,这种正坐,可以让腰杆子变得强壮”柔道教师站在墙上挂着的“照顾脚下”匾额下吼叫道,“所以对付红毛鬼子,只要一把揪住他的腰,给他来个腰飞,内绊,外绊,一招就能撂倒他。明白了吗站起来”

    自由练习时的假想敌也是帕西瓦尔,将那个低首垂眉、看上去可怜巴巴的老爷子,嗨地摔出去,迅速按倒在地,勒住脖子:到底是噎死还是孬噎死还是孬

    到了二年级,则是去农村干活,塞班岛陷落之后又开始了疏散建筑物。

    大家将榻榻米、拉门、隔扇、雨窗等建材用大板车运往附近的国民学校,房屋里变得空无一物,消防队便用网套住了顶梁柱,把它拉倒。

    显而易见,居民们是匆匆忙忙地弃家离去,就连浴缸里的洗澡水都依然如旧,厕所的屋檐之下还晾晒着破破烂烂的尿片之类。还有画着布袋和尚的挂轴,加藤清正样式的三叉戟,空空如也的存钱罐。

    我们心想,这可是战利品,便把它们藏在了树篱之中,后来拿回去一看,还有厚厚的一册书,上面写的全是英语。

    “莫不是有特务吧”

    “兴许是密电码呢。”

    大家一面絮叨着,一面哗啦哗啦地翻阅。一千人等仿佛寻宝似的瞪大了双眼,寻找有无自己认识的单词。终于,班长发现了一个“silkhat”。

    “就是说,是丝绸帽子啦。”

    当他喃喃地道出“丝绸帽子”一词时,刹那间,裸露的地板,古旧的挂历柱子上护身符剥落之后遗留下的痕迹,便悉数消失净尽,现出了头戴丝绸大礼帽出席晚会的光景。

    有个同学感触良深地喃喃道:“是吗西路苦哈特silkhat原来就是丝绸帽子的意思啊。”

    直至今日,我一听到西路苦哈特,依然还会条件反射似的浮想起丝绸帽子来。

    一眼看到矮饭桌上赫然放着让京子掩饰不住兴奋的希金斯的第一封信,看到那花里胡哨的航空信的镶边,俊夫就不禁感到心惊肉跳。

    那不安与其说是出于对英语毫无自信,怕京子提问时只好摇头摆手一问三不知而无比难堪,毋宁说是收到了美国人的信函,不知所措。

    然而京子却喜洋洋乐滋滋的,好像已然读懂了来信,对内容作了一番说明之后,问道:“我得写封回信呢。咱公司里有没有人能帮忙给翻译一下”

    “这个么,大概有吧。”

    “拜托回信我已经写好啦。”

    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罗列着女学生用的华美词藻,俊夫脑中当即浮现出公司里的一两位把将来赴美一事视作既定方略、坚信不疑的年轻职员来,打算请他们帮忙翻译。然而他认真地重读一遍后,感觉“蒙两位垂青错爱,拙夫亦感激涕零”一句颇为不妥,于是撕碎扔掉了。

    第二封来信接踵而至,其中写道:附近住有日本人,可以麻烦他们代为翻译,所以尽可不必挂虑,只管使用贵国的文字写好了,盼望着读到愉快的回信云云。

    京子深为他们的善心美意打动,用俊夫从京都买回来的一种名贵的信笺,写了一封长信寄了过去。

    俊夫没有过问那封信的内容,不过京子似乎是毫不隐讳且不无炫耀地将家中实情和盘托出:“希金斯先生说了,电视片这一行在美国也是最被看好的职业。还说工作肯定很忙,千万要当心身体。听见了吗这是对你说的呀。”

    然而世上既有连好莱坞的大电影公司也垂涎三尺、企图收购的电视片制作公司,也有至多不过以五秒十秒为单位制作广告短片的公司,像俊夫这样的,无非薄利多销的生计,只不过在电话号码簿上倒是都归类于相同的一栏。

    他甚至没有心情去解释个中的差异,只是心不在焉地似听非听,京子便犯了急:“孩他爹,你要是也去美国该多好呀,那可是镀金啊。”

    “弄到现在才去,也为时太晚啦连阿猫阿狗都到海外去旅行,索性一趟也不去,没准反倒物以稀为贵呢。没有受到过半瓶子醋的外国文化毒害嘛。”

    “你那是吃不着葡萄倒说葡萄酸,语言倒是用不着担心的,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京子自打定下了要去夏威夷旅行的计划,便去买来了英语会话唱片,练习通过海关时的应答、购物时的用语等等。到了最后,她有了个发现:“听说人家是不喊爸爸妈妈的,而是喊爹地跟妈咪来着。妈妈这个词儿,据说是指下流的女人呢。”遂如法灌输给了启一。

    这下俊夫不干了,他尽管业已认可当今之世没有人再称“父亲大人”,接受了“爸爸”这一称呼,却也忍受不了“爹地”这个叫法。

    经过了一番唇枪舌剑,俊夫难得地坚持了强硬立场:到夏威夷去的话姑且别论,可人在日本的时候还是得喊“爸爸”

    直到战败为止,我也不曾好好地学过英语。学校里教的是书面英语,而战败之后,却开始教授英语口语,其象征便是那个名为“e,eeverybody”的广播英语讲座。

    到了中学四年级时,essenglishspeakingsociety又粉墨登场了。

    学校里的一位高材生,在由柔道场改成摔跤部的建筑前的向阳处,张口就问道:“瓦茨麻辣子油atterhyou”

    我还以为“茨麻辣”大概就是“兔毛肉torrow”,那么,恐怕他的意思便是“明天干什么”喽。

    还没等我理出个头绪来,那位学兄便讪笑道:“你说什么华特一丝麻特位子油attere”,便和一群同伙纵声狂笑。

    读完了四年级我就弃学不念书了。父亲战死,母亲又是痼疾缠身,由念女子学校二年级的妹妹操持家务,我起先是在袜子厂里打工,然后是干电池厂,还接了一份给京阪日日新闻拉广告的活儿,支撑着三张吃饭的嘴巴。

    有一次,我忙里偷闲在中之岛公园里瞎逛时,突然有一个女人冲着我说道:“你是学生仔吗要是学生仔的话,咱想拜托你一件事。”

    我身穿七颗纽扣的海军飞行预科练习生制服,下面两粒纽扣弄丢了,裤子是白小腿以下便细下去的棉制骑马裤,在当时算得上是正儿八经的装束了,许是这一点赢得了她的信赖

    她告诉我,她想跟美国大兵轧朋友,问我能不能陪她一起走过桥去。

    我顺着她的视线往前望去,果不其然,一个大兵正百无聊赖地眺望着浮在河面上的船只。

    “我会谢谢你的。只要你明天等在这儿。”

    然而我尽管会打招呼,说“好啊油”,却从未跟红毛鬼子试过。

    正在犹豫不决之际,大兵大约是觉察出了这边的气氛,走近了来,一头说“私葵子squeeze”,一头将厚墩墩的巴掌伸了过来。

    我一时间没弄明白私葵子的意思,不过想起了英语老师同时还兼任着棒球部教练,有一次曾对部员们解释过:“这个私葵子呀,就是挤榨、捏紧的意思。把雪紧紧一攥就变成了雪球,你们不是学过的吗”大家听得目瞪口呆。

    于是我提心吊胆地攥紧了他的手。那大兵看了我一眼,似乎是在说,不过如此嘛,仿佛团起纸屑一般漫不经心地反过来将我的手一攥,痛得我几乎一蹦三尺高:他大概是想在女人面前显示一番。见我皱着眉苦着睑,女人笑出声来,于是那大兵抓住这一时机赶紧跟她攀谈起来。

    女人为难地看着我。我虽然零零碎碎地听懂了“奶母na”、“服软的friend”等几个单词,却还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升入了四年级,学校总算开始了正式的授课,然而英语教师却人数不足,临时雇来的老师则光解释些象声词:日本管电车铃声叫“铃铃铃”,在美国却说成“叮咚叮咚”咧。猫叫声不是“裊裊”而是“喵喵”,鸡鸣声“喔喔喔”变成了“扣枯嘟嘟儿”之类。而且还认真得要命,在单词卡的正面写上“铃铃铃”,背面写上“叮咚”。

    更有甚者,老师还说什么“黑看孬特比靠呐的hecannotbeered”,就是“他是不可置之于一隅的”。学生们不甚了了,狐疑不已。那位老爷子教的净是这一类玩意。

    因为是跟这样一个家伙学的英语,那大兵说的话对我来说,纯粹就是洋大人说胡话。

    可总得说点啥才行。于是我便用手指头交替指着大兵和女人,口中竞迸发出一句不曾意想到的妙绝的话:“大不露double,大不露。”

    大兵心满意足地连称“ok”,顺手搂住了女人的肩膀,命令我道:“踏苦戏”

    周遭的确时不时地驰过一辆辆宛似背上掮了只大皮包的出租车,然而我却对拦出租车的方法一无所知。

    正在犯难时,大兵从手册上扯下一张纸来,用圆珠笔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大书道:“taxi”,塞到了眼前来,好声好气地催促我。

    大概是明白了没有指望,他终于敦促着女人迈步走开了。

    我凝望着那用真正的英语写下的“taxi”,宛如从电影明星手中索来了签名一般,宝贝疙瘩似的藏进了胸袋里,小声地模仿着大兵的发音。

    第二天,我又来到那里,心中并无所图,然而女人却已经等在那里了,不无夸耀地抱着半磅装的“b”咖啡筒和“好时”可可罐头:“你晓得哪儿有人买这种东西吗”

    我告诉她,中之岛公园的咖啡馆成了美军应召女郎聚集地,到那儿去的话,便会有一些人专门收购大兵们用以替代金钱的咖啡、巧克力、奶酪、香烟等物品。

    她恳求道:“你帮咱去卖掉好不好咱付劳务费。”

    我走到那家琼脂豆馅卷和奶油面包一个十元、咖啡一杯五元的店里一看,那些人不在。

    一看到我手中的物品,立刻便有一个商人模样的胖女人招呼道:“咱买下啦。”。

    她拿出一个像是公车售票员使用的那种庞大的黑色钱包,漫不经意地递过四百块钱,问“有没有香烟一条咱出一千二百块”。

    店里还有一个一望便知是应召女郎的人,正用出奇动听的歌喉讴歌着:“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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