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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处到我不如还俗归家,侍养父母,有缘寻个妻小,我生个儿男继后,也免得被人议论,说我抛父母不养,逃王差不当。我想菩萨决不罪我还家侍奉父母的。”马喻当时拜辞了师父,一心回家,半真僧人也不作难留他。

    却说这寺院叫做弘愿庵,僧人甚众。有一等受戒道行的,门下招的徒子徒孙,听师道、效师行的也多。有一等只图混俗如半真的,门下徒子徒孙也有自守戒行的。也有一等不听师父教诲,不守僧戒,丧却心情,不是被师赶逐,便是偷走还家。这一夜,只因马喻早起还俗,方才出门,却遇着三四个小和尚,彼此相问早往何处去,马喻便说出真情道:“父母无人侍奉,欲归孝养。这出家为僧,似你们投着个好师父,教些见性道理,明心真诠,不然就是经典科仪,久后得个正果,也不枉抛父娘,拜佛门,当个和尚。若是遇着师父,披缁削发,外貌是僧,心情只是在那利欲上要受用快活,今日望施主,明日拜檀越,揽经做醮,你便当个生意,不顾那人家敬请建一个道场。我想随着这样师父,倒不如还了俗,做个良民。”那三四个小和尚听了道:“原来马喻是背师还俗的,我们实不瞒你,也是背师逃走归家的。”马喻便问道:“你们想也是要侍奉父母的”只见一个小和尚道:“各有心事。”正才讲说,忽然一阵狂风,众小僧惊惧,忙躲在山门背后,让那阵风过。只见风过处阴云惨惨,一尊大神拦门正立。众小僧看那大神,像貌威武:

    头戴金冠飞彩翅,身披铠甲衬红袍。

    赤发连须睁怒目,手持宝剑大声嚎。

    这神当门立着,喝道:“你这几个小和尚,背师逃走,往哪里去”小和尚见了,一个个胆颤心惊,不敢答应。却有一个大着胆答道:“我娘家去。”大神喝道:“吾神聪明正直,岂不鉴察你心。你哪里有娘,本是无娘无爷,你兄嫂送你出家,你既有兄继后,便是出家。投了一个明师,有道行的,正当仿效做个好僧,如何不听师训,不守僧规,私心要还俗吾神此门可是你私意出入的虽说三宝门中,一真可栖,来者不拒,去者不追,似你这败坏僧门,此处一则也难容你,一则看你好吃懒做,不恤行止,便是还了俗,也非纯良守法之辈。去便容你去,只恐你日后不守本份,想这清高不能入了。”大神说罢,把这小和尚,揪着衣领,往山门外掷出,便来揪那两三个,说道:“你这心情,一类一类。”也揪着衣领推出。却要揪马喻,马喻忙说道:“我是归家侍奉父母的。”大神听得,定睛一看,笑道:“真情,真情,可爱可敬。你存此心,已证如来圣境。你九玄七祖有继,还保你百岁长生。好生去孝养,莫负了此日出门。”说罢,大神飞空而去,风静早见曙光。那几个小和尚有飞跑出门去的,也有想一想复进山门,仍归房去。马喻因此归家,留发侍奉双亲,年载家贫,父母已故。

    却说这弘愿庵半真与那走了徒弟的长老,见还俗徒弟,果然那不遵师训,纵归家仍是个不良善学好的,只有马喻念头原正,虽然还俗,时常还来探看师父,感他养育了几年恩义。半真念他孝道,同庵僧人有爱他本份,怜他贫乏,借贷几贯钱钞与他做些经营。三五年间,便挣成家业。一日,起早寻营业到一荒丘山过,只见林间一个女子啼哭,马喻近前问道:“女娘,这早何独自在这荒山林内,啼哭为何”女子道:“我五里村间王老女也,病故安此荒丘,不知何人毁棺盗吾衣衾首饰,复苏回来,无人救我回家,你若送我归去,吾老父定然谢你。”马喻听得,半信半疑。缘何他半信半疑,下回自晓。

    第七十七回六老叟参禅论偈 三官长执册说因

    世事逢古怪,莫讶遇跷蹊。

    为恶偏成孽,作善自无欺。

    暗有神明护,宁无福德依。

    试观多富贵,俱是善根基。

    却说马喻半信半疑,信的是,清平世界,一个女娘,衣有缝,话有声,果是复苏之人未可知;疑的是,既入棺之人,如何又活但好口口求救,想救人乃是阴骘,便冒疑儿忌,说道:“女娘,你随我领你到家去。”那女子道:“我力弱,不能远走。”马喻乃背负着她,到得王老家里,王老夫妻一见,惊喜问女缘故。女子备细说出前情,王老一面谢马喻救女之恩,一面要声明地方,捉获毁棺盗衣饰之贼。

    马喻劝道:“王老官,你要捉获了这贼,将何礼物酬他”王老道:“定送他到官长治罪。”马喻道:“若不是贼毁棺,你女子焉何得复活依我小子说,还该谢他。”王老夫妻听了道:“大哥,你说这话,却是个忠厚善人,且冲你年纪多少”马喻道:“二十一岁。”王老道:“吾女相配不差。”一时便留住马喻,把情由遍告亲邻朋友,招马喻为婿。马喻成了这段古怪姻缘,后生三子,极孝。故此马喻寿过八旬,与这村乡五老盘桓,以乐余年。

    村里哪个不夸六叟之贤,说他们能安享老年之福。这六叟相聚终日,你到我家,我到你家,家家子女,个个贤孝,欢天喜地说:“难得老人家年过八十,都康健不衰。”进入家门,便治备饮馔,俱要合欢众老之心,仍唤歌唱,以助六叟之兴。这众叟坐间也不说那家过恶,也不夸那个富贵,也不谈那家子女孝顺忤逆,也不说少壮时做的事业,只说的是某家有一个不识进退的老儿,偌老的年纪,不把家私交托儿男,还辛苦前挣;某家有一个不知死活的老头子,偌许年庚,不保守精气,还娶妾追欢;某家有一个不知涵养的老倔强,一把出头的年岁,能有几载还好胜与人争淘闲气。众老叟你讲你说,只见我躬老叟道:“你我老人家既看破浮生,往先做的一场春梦,如今相聚为乐,却又管人家闲事。俗语说得好:喜吃糖鸡粪,蜜也不换。这几家老头子,偏看不破后来岁月,心情偏在这几件事上,便扯他来学我这乐,他终是不乐。”伦郭老说道:“我等相聚为乐,固然胜似他们,只是其乐有限,总皆空虚。我听得清平院万年说,国度高僧寓居院内,能谈见性明心道理,成佛作祖真诠,我等虚度偌多年纪,何不往谒若得沾一时胜会,便也不枉了一世为人。”青白老叟道:“我等已桑榆暮景,便就闻了道理,也是无用,枉费了心机,徒劳了一番礼貌。”祝香老道:“便是朝闻夕死,也胜如不闻。”辛苗老说道:“随喜道场,也胜如虚费时光。”这几个老叟,你长我短,讲论了半晌,只见马喻老叟端了正念道:“我曾闻修道的人说,一夕之气尚存,能知了道理,万载之灵光不灭。安见老人不可学道我等敬心瞻谒去的是。”

    六个老叟一齐走到清平院来,万年长老正与众善信诸僧听候祖师师徒出静,讲论上乘妙法、演化玄机。只见院门外走来六个老叟,众僧看那老叟,一个个:

    鹤发如飞雪,童颜似少年。

    相扳来福地,多是隐高贤。

    这六个老叟走进山门,齐登正殿,参拜了圣像。众僧各各叙礼,万年个个都识名姓来历。只见六叟望着祖师师徒,更加恭敬。内中只有辛苗叟善谈多言,乃开口向祖师求教道理,说道:“朽拙村老,迷昧一生,干名犯义之恶,毫不敢为;无心叛道之罪,时或颇有,从前作过,望高僧道力开宥。但白今日以后,料老迈无能觉悟真乘,只求教个不昧原来,多添几年逍遥自在。”祖师听了,微笑不答。六叟再三恳求道:“高僧不言,我等益昧。”祖师乃说一偈道:

    盗跖何寿颜渊何夭

    识得根因,长存不老。

    祖师说偈毕,闭目入静。六叟只得出静室,到方丈来坐,各人议论偈意。时道副三位也陪坐席间。只见辛苗叟乃说:“师偈是寿夭皆系乎数之意。人随乎数,也没奈何,听之已耳。”青白叟乃道:“师偈说,寿的尚留人间作盗跖,夭的已归自在作逍遥,寿的是夭,夭的是寿,这个根因。”伦郭叟道:“不然。师偈之意,乃是盗跖造下在世之孽不了,颜渊乃是万世不泯之道而归。”我躬笑道:“不是这讲。师之偈意,乃是跖寿也由他,颜夭也随他,只乐我们现在根因。得一年,便是一年不老;得十年,便是十年不老。”马喻乃笑道:“虽俱说的是各人高见,依我说,师偈乃是跖与颜各人遭遇不同,哪在乎盗之不肖不该寿,颜之大贤不该夭。”祝味说道:“寿夭不齐,人之情;不以寿夭限为,天之理。安在乎彼寿此夭,徒增唇舌”道副三位听了,俱各不语。万年长老乃问道:“师父,依你体悟师偈之意,何如发明”道副答道:“吾师偈意,只就六位老叟现在根因,俱是从前作过善根,今后自当消受。莫在寿夭上拘了形迹,当在一念上种寿根因。”六个老叟,人人点头道:“有理,有理,我等生平却真也有几件事,不曾亏心短行,虽然不敢自必,说是长生报应,便是见了村乡几个使心机、用心术,不独自己夭折,妻妾子女多有不长。”众僧俗听了,都合掌称扬偈意。

    这老叟方才辞谢高僧出门,忽然门外又来了四个壮年汉子,他却不进山门,站立在外,气赳赳、怒嗔嗔指着老叟,道句戏言,说:“你这几个老儿,在世是盗跖。盗跖盗人宝,老儿盗天寿。”汉子说罢,又笑嘻嘻哄然而去。万年长老送老叟出山门,见了这情节,却也不敢作声,即忙回到方丈,把这事说与道副师三位。副师听了道:“异哉这汉子们乃是知道理的,可惜不进此方太一会。”尼总持道:“既知道理,不进山门来讲论,非酒狂,必口是心非的。”道育说:“只恐是不正之怪,难容混入禅林。”道副道:“若是知道汉子,不可错过,也当访会一面,彼此有相资之益。若是不正之怪,剽窃理言,也当度化他。”万年道:“若六叟,我便知其姓名来历。这四个汉子,不识他何人。看他恶狠狠讥诮六叟,笑嘻嘻徜徉而去,莫不就是老叟说的使心机、用心术的汉子我既承师兄们教诲,也当扶持演化的盛意,且去乡村访寻他来历,可度便度,如不能度,指引他到院来,请师兄们指教他。”副师道:“长老须当因人指教,莫要非人乱传。”万年长老听了,走出山门,到村间找寻四人不提。

    且说这四个壮年汉子,一个叫做强梁,一个叫做殷独,一个叫做吴仁,一个叫做穆义。这几个人生长平宜里,真个是使心机,不顾天理是非,惟图利己,用心术,哪管人情屈直,只要算人。再说这强梁家颇富饶,有庄田数百亩,与一个叫做阮弱的为邻,欺其势力不能争讼,乃侵夺不厌,渐渐把他田产占尽。阮弱冤抑难伸,忽然,一个游方道士向强梁乞化,强梁不但不舍,且口出恶言骂逐。这道士又向阮弱乞化,阮弱慷慨布施。道士便问道:“善人,眉愁面惨,若似有事关心,何不向小道说出我小道也能为善人解愁。”阮弱便把强梁情由说出。道士道:“此有何难小道有一法术,能使他田禾尽槁,你田倍收。”阮弱道:“田俱连亩,怎能他槁我收”道士微笑不言,乃走到田间,把拂尘一挥而去,果然强梁田禾皆槁。强梁见了,乃倚势尽把阮弱熟苗割去。阮弱捶胸怨道:“法术害人,反使禾苗被割,倒不如道法不用,我尚有一分收成。今为法术,反被强夺。”正怨间,只见那道士复来,向阮弱笑道:“此正小道法术之妙,善人即须割他枯槁之草,管你收成十倍。”阮弱依言,乃尽把槁草割取。强梁见了大笑,便随他割尽。强梁割熟禾却少,阮弱割枯草却多,哪知道士的法术之妙。阮弱割的草,皆是熟禾。强梁割的苗,尽皆枯草。强梁哪里知道,只是自家懊恼。阮弱知此情节,感谢道士。道士又问:“善人,你田地被他占夺,可有个界址么”阮弱道:“师父,你看那田沟石桥,前是强梁田,后是我的地,当原以此界,如今被他占过来多了。”道士乃把桥顷须用法搬移,只见桥后占过桥前,田皆阮弱之地。阮弱见了大喜,忙拜谢道士。那道士知强梁费了一番心机,落得个在家懊恼,乃留了四句口语与阮弱,含笑而去。说道:

    强梁欺阮弱,占地将稻割。

    不但割枯苗,移桥田又缩。

    强梁懊恼未解,乃与妻子说:“明明阮家苗熟,我苗尽槁,因何割将来,却又是枯的倒不如割我的草,却有余。”正说怪异,只见家仆来说,阮家割去的枯草尽是熟苗。强梁听了,暴躁起来,古怪可恼。家仆道:“还有一件古怪,怎么田地界址,石桥前后,如今桥前窄削,桥后宽远”强梁道:“哪有此理,桥乃石砌,如何得动”乃亲去搭看,果见田缩地长,自己惊疑,心实不忿,乃往殷独家来,备细把这情由说出。这殷独正在家设计算人,听了强梁之言,乃笑道:“强兄,此事何难。你家颇富,那阮家不过只几亩荒地。我有一计,你可借事把个害病家仆打杀,送在他门,与他一个人命讼词,自然田地都归于你。”强梁听了笑道:“殷兄,计便甚妙,只是伤了我家仆的性命,却去夺他的田地,先折了一着,这也不是我强梁的豪杰美事。”殷独道:“闻他割你的枯草甚多,何不半夜放火烧他。”强梁道:“杀人放火,王法甚严,这虽是我强梁的行径,但明人不做暗事,万一露泄情由,王法无私,悔之晚矣。”殷独道:“还有一计,这阮弱好酒,每日远醉,黑夜归来,可乘机叫家仆擂之捶之,只做个酒醉鬼迷,路倒而亡。”强梁听了道:“这事也做不得,我强梁平日为人,也只是要强胜人,便是倚些势力,好占夺便宜。若黑夜行凶殴人,这又非我素性。”殷独道:“除了这几宗计较,我小子却无策算他。”强梁便要辞回,殷独道:“好朋友如何空慢”乃宰鸡为黍,沽酒相留,二人尽醉。

    到黄昏,强梁辞别殷独出门,酒醉上来,却走错了归路,弯弯曲曲来到一处荒沙,不觉倒卧在地,睡至半夜,酒方少醒,自己恍惚正疑:“如何殷独留我,却倒卧在此”方要挣起,只见两个青衣汉子,形状官差,上前一索套着道:“官长唤你。”强梁不知何故,被他二人扯到一座公厅,见一官长上坐,左右甚众,喝叫:“强梁跪倒”只见官长执一簿子,看了怒目视着强梁,道:“你这恶人,自恃心性狂暴,凌虐善良,虽逃王法之加,岂恕冥司之责”便叫左右把他布裳脱去,换上一件牛皮袄子,推入那轮转六道之司。强梁方才明白,忙泣诉道:“愚蒙有罪,乞求知改。”官长喝道:“你早不知改,只要见此光景,方悔前过,哪里恕饶”喝令左右来推。只见左厢廊下,走上一位官长,拿着一页文册,上堂禀道:“此人还有不伤家仆性命害人一种情因可恕。”官长道:“此一种不足以偿他欺凌良善,多少善良受他冤抑。”摇首不肯。只见右廊下,也走上一位官长,拿着一页文册,上堂禀道:“此人又有不做暗事一节可恕。”官长哪里肯听,只是叫左右推入转轮。忽然中门走进一位官长来,手拿着一页文册。堂上官长忙出坐,下阶迎着拱手。这官长道:“此人本当不宥,他却有黑夜不肯殴人一宗良心可恕。”堂上官长见了,乃回嗔道:“据此三件,理有可恕。”乃叫左右脱去牛皮袄子,仍还他布裳,说道:“若不知改,后来此袄终难脱去。”说罢,忽然不见。只听得有人声叫前来,乃是家仆持灯火找寻来接。到得家里,只因这醉卧荒沙,受此一番警戒,乃病卧枕席,把些强暴心肠一朝悔改,遂把强梁更了个强忍名字不提。

    再说这殷独为人心术最险,计算极深。他一日往海岸边过,见前行一个汉子,取道走去,那海里忽然钻出一怪来。那怪怎生模样

    赤发蓬头蓝面,一双环眼如灯。两耳查得似风筝,四个獠牙倒钉。十指秃如靛染,周身露出青筋。一张大口向人喷,真个惊人心性。

    殷独见了,吃惊倒在地下。看那个怪,待汉子走过去,却把一张大嘴开了,向那汉子后边日色照着的身影儿一喷,只见那汉子踉踉跄跄,如醉一般往前去了。这怪方才看见岸上倒卧着殷独,也要喷来。一则他无身影,一则眼已明见了怪形,殷独乃大喝一声:“那海中何怪做的何事喷的何物”这怪听得,挺身跳出海来,走近殷独之前,说道:“你这大胆汉子,你岂不知我乃海内鬼蜮,喜的是含沙射人影。被我射的好人做歹,善的说恶,任他有千般计较,只消我一射便迷。”殷独听了,忙站起身来说道:“我方才见你喷那行人,想他射了身影,却如何不得迷倒”鬼蜮道:“这人叫做吴仁,为人刻薄无情,忍心背理,没有些善,故此射他不中。想你倒卧在地,没个影儿我射,便是你为人心术与我一类,又何须射你”殷独听了道:“可喜相逢,既承相爱,便与你结拜个交情何如”鬼蜮欣然。两个遂指海为誓,结为交朋。殷独道:“凡我要谋些事利,全仗扶持。”鬼蜮道:“若得了利,当分些见惠。”殷独道:“惠利你也无用,若有些饮食,当来敬你。”两个话别,鬼蜮仍钻入水去。殷独方才前走,乃想将起来,啐了一口,说道:“我一个顶天立地男子汉,怎么见了鬼,与甚么怪结交方才明明的一个甚么鬼蜮,说含沙射人,我知道了。”却是知道何事,下回自晓。

    第七十八回殷独与鬼蜮结交 穆义同吴仁遇怪

    殷独走一步,说一句,懊悔一声道:“我知这鬼蜮射的是正人君子,若是狭邪小人,与他一类去射人。我殷独只因平日立心险峻,故此前来遇见。若是正人君子,他怎敢当面冲犯只好背地里暗射。方才他说那射不中的,叫做吴仁,想必有几分不忠厚,我如今寻访他去,做个朋友,帮衬帮衬。”不意吴仁踉跄走来,腿脚酸软,坐在海边。殷独见了却认得,乃上前施礼。吴仁答礼,两个问了来历,殷独便把鬼蜮事说出。吴仁道:“方才也觉身后似甚物打来,原来是鬼蜮这怪。老兄不知,此怪暗地害人,我们被他射不中,没妨,惟有一等善良怕他。”两个正讲,只见一个汉子走将来,向吴仁叫声:“吴大兄,你如何坐在此处”吴仁道:“因到前村做一宗生意,回来遇着这位殷独长兄。”殷独便问汉子姓名,吴仁答道:“我这朋友叫做穆义。”殷独道:“穆兄往何处行走”穆义道:“一言话长。小子有个妹子,嫁了丈夫。不幸夫亡守寡,止有十岁一个孤儿,寄食我家。老兄所知,荒旱年间,自家三口尚养不活。没奈何劝妹改嫁,妹子守节不从。一则饥饿,一则抑郁,不幸身亡,遗下孤子。偶有一外乡商人,与得几贯钱钞,只得把此子卖与他。不料我也有一小子,与孤子终日耍戏,不舍,背地里逃到商船,这商人俱带了外去。商人数载不来,我又无处找寻。今商外乡有个商人到来,只恐是带子去的,特去找寻。吴大兄,你的生意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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