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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那只咬了一口的点心摆在茶碗里,只管看,不舍得吃。

    直到放久了,将至**,才连着茶碗都埋入这处院子的花木中。

    他因何舍不得因为是自己送他的

    那个傻子

    江慈心将沾满沙土的茶碗捏在手里,怀里流动着他自己都无法分辨的酸涩。

    耳边又想起今日那人说的话。

    “若可不动情,说不定亦可免去诸多烦扰。”

    “都说情最恼人,江大侠没听过吗”

    “我原也是不明白的,后来,遇着了一人才渐渐知道了。”

    他说的那人是自己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头,是不是在难过

    江慈心把那茶碗紧握在掌心,胸口涌出浪来,将他拍得晕晕乎乎。

    翻涌而出的懊恼与后悔,叫他不知所措。混搅在一起的酸涩甜蜜,使他急于找那人说个明白。

    可又转念一想,他无缘无故对着繁羽起了绮念,还想哄骗那人随他胡来,当下无地自容起来,迈出去的步子便是一怯。

    也不知道那人会不会识破了他若是被他拆穿,江慈心后脑的头皮都麻了。

    他在院中来回几步,忽地低喝一声。

    “麻烦”

    满是不耐,却又很是无奈。

    瞻前顾后,踌躇难定,坐立难安,又爱又怕。

    可不正是情之恼人处

    小顺宝看那江大侠暗自出神,又自言自语的,很是不明白。眼见着他往门口走了几步,已然忘记桌上的半盒点心,顺宝吞了吞口水,悄悄往盒子伸出手去。

    哪想那江大侠背后也是长眼睛的,忽地转身一瞪,跨步前来将盒子提走了。

    小顺宝馋嘴没吃着,只好摸了摸肚皮作罢。

    正瘪着嘴,只听得一声“接着”,却是那江大侠掷来几枚散钱。

    “这盒不能给你,想吃就去买吧。”

    小顺宝瞪大了眼,捧着钱再去看门口,那人已走远了。

    那日晚时,福瑞楼的掌柜请黄大厨喝酒,老黄看阿羽自从回来就心不在焉,就打发他早早回去。

    繁羽应了。他心中藏着事,烧水冲洗去一身油烟,便早早睡了。

    这觉却短,不过个把时辰的功夫,却睡得他眼亮颊红,身上一片舒爽。

    疲惫烦扰在这饱足的一觉中淡去,周围又只余他一人,风凉月明之下,只听得几声啾啾虫鸣。

    繁羽甩甩手脚,立身伸了个懒腰。平白多出一宿自在,使他心绪一宽。

    先前一头闷睡,现下醒了才觉腹中有些饥饿。他本就年轻,正是一天吃八顿都不足的年纪。只是以前碍着诸多缘故,食量一直不大,如今随着黄大叔住了,那人教他这些那些,尽是些要人嚼了舌头的美味,才算开了些胃口。

    一动念,腹中便咕咕叫了起来。繁羽想着厨房尚余什么,一边卷起袖子想做些东西吃。

    还剩半罐鸡汤,一团干面。繁羽取了几勺汤,一边热起来,再洗几颗翠绿爽口的小青菜,便齐全了。

    他在灶台前等着汤水开,摆了碗筷在旁边候着。

    肉汤被底下的火苗催着,从凉变温,再到滚烫的时候,会散出迷人的香味。那味道顺着盖子的缝隙,随着冒出的氤氲出来,弥漫四散,任那再凶狠的铁汉闻了,也会眉开眼笑。

    繁羽深深闻了一口,漫无边际地想着今日。

    江大侠有心上人之事,他早就知道,只不过不曾得证罢了。

    他早就明白的,又何必颓唐失意

    繁羽闭目一笑,宽慰自己道:江慈心独身前来南霖,为了应与他之约,已是十分难得。那位欧阳大侠又是何等人物,他怎堪相比。

    话虽如此,心里却还是微微发酸。江慈心把欧阳情看得比自身更重,而他又算何人,不过是个旁人,得他几分在意

    犹记得那人搂着他的力度,嘟哝着在他脖子边催他快些。

    相偎耳语如梦,旖旎甜蜜似幻。

    繁羽一手抚上颈侧,那处尚留着几个微小红印,不由晃神不已。

    直到听到沸腾之声,才忙揭盖,香浓热气扑鼻而来。

    汤已滚过,他利落下了面,过水捞出,根根滑爽劲道。往宽口白瓷碗里盘下,浇上澄黄透亮的喷香底汤,再把烫过的青嫩菜叶一覆,色面极佳。

    旁边放一只细瓷小碟,往里头装一筷的腌萝卜,鲜甜鲜甜的。

    这一溜做下,动作既轻又快,美味当前,他不觉嘴边哼起无名小调。

    筷子搭在碗边,正要端出去就着凉风明月吃一顿,转身却是一吓。

    厨房门口立着个人。

    身长腿直,容貌出色。

    眉若手中剑,眼若天上星。

    他提一只小巧食盒,捏一个沾土茶碗,不知站了多久。

    第41章

    江慈心来了许久。

    他在别院这般那般地想了许久,茶饭无味,终是耐不住,跑了出来。

    刚至此处,只听厨房里有声响。繁羽在里头忙前忙后,面上一片恬淡,嘴里哼着似曾相识的曲。

    空中飘着让人食指大动的香味。

    这幕看起来如此安恬平静,叫他不愿出声打断。

    繁羽哼唱的曲子好似在何处听过,却又说不上来。

    好像有这么一回,也是如水月色,繁羽在他怀中,似梦似醒地唱着一曲无名调。

    微凉河水轻拍,身边薄雾缭绕。

    是那场梦。

    江慈心脸上微烫。

    繁羽乍见江慈心,却是一惊,手下抖晃,一碗滚烫汤面便要倾覆而落。只见江慈心人影一动,瞬时移至繁羽面前,一手稳稳托住了那只瓷碗。

    里头热汤热面,半滴未洒。

    他原先手中的东西,都搁在了门口。

    “你,你无事吧”他气息未喘,却有些结结巴巴。

    繁羽向他一望,避过他的视线,只顾低头接过汤碗,往灶台一置。

    “无事,多亏江大侠。”他收了方才自在模样,侧身垂头,不看江慈心,“江大侠怎会这时来此可有要事”

    那人凶狠模样犹在眼前,繁羽心里直打鼓,摸不透江慈心来意。

    “我,我是来看看你,”江慈心听他话中竟有些推拒之意,心下咯噔一声,越发口拙,“今日我不是有意吓唬你,你你别放心上。”

    繁羽并不作声,心里却想,这人又来说这话,是为何

    江慈心不得他应,以为他确是介意着,心里不由着急:“你是难过了我没想吓唬你,真的我跟师兄不是那般你别难过”

    繁羽听他急切而道,原本惨淡心绪一顿,生出几分奇怪来。

    这话听来,怎么像怕他伤心难过似的

    他疑窦丛生,不禁转眼去看江慈心。

    那人涨红着脸,绞尽脑汁地想着该说什么宽慰话,见繁羽终于朝他看来,以为见了效,连连向他道:“我跟师兄真的没什么,他只当我是师弟,你,你明白了吗”

    这话就更奇怪了,繁羽摸不着头脑:“明白什么江大侠此言怎讲我早知你们是师兄弟,也信你们清白”

    “你不是喜”江慈心话到嘴边,却是硬生生停住。

    他想说繁羽不是喜欢自己吗他辩白他跟师兄的关系,还不是想宽慰他不要伤心

    可话未出口,他猛地一怔。

    江慈心虽知繁羽青眼于他,却不曾亲耳听得。只在解毒之时模模糊糊得知过,除此之外,那人竟是只字未提。

    他面色涨红,这人一举一动都似对他有情,却又怎可如此不落把柄

    再见繁羽微拧着眉,一心求解地看着自己,江慈心更是有些羞恼。若是他问出了口,繁羽却抵赖,那要怎般

    解毒那晚,他烧得糊涂,繁羽只管说是他听错,便可推个干净

    江慈心面皮抽动几下,红得快滴出血来。繁羽明明喜欢了他,他却半点凭证都无,反倒是他又送这个又送那个的,如何不叫他急得抓耳挠腮

    忽地灵光一闪,江慈心忆起那只茶碗,当下屈身取来。

    “这个是我在别院找到的,是从你住的院子里挖出来的顺宝说,你连着我送你的蒸糕,一起埋了的”

    繁羽先是不曾认出,听他如此说道,便是一愣。

    “他说,你看了好久都没有吃,最后放坏了,才连着碗埋了的,是不是”

    江慈心看他有所反应,知道此事为真,不由欺身连连问他。

    繁羽盯着被放在他鼻子底下的茶碗。

    那晚,他本以为江慈心对他亦有些上心,悄悄雀跃。江慈心难得送他一件东西,叫他如何舍得囫囵吃下肚,于是找来干净的茶碗放着。待江慈心离开南霖,就更舍不得吃它。

    后来,连他亦要离开别院,软糯蒸糕被晾在外头,早已不能吃了。不想将它轻易扔去,只好换了另一只茶碗,埋在了那座筑有回忆的院子里。

    原先装的那只碗,被他洗净带在了身边,与那匹刻了字的小马,放在一处,当个念想。

    “是,是我埋的。”清亮嗓音起了些微颤。

    “为何要埋”江慈心急切。

    繁羽被他逼近,只得偏头哑声:“我舍不得吃,也舍不得扔了。既是在那里得来的,便埋在那处罢了。”

    江慈心听得“舍不得”三字,终于寻得底气。他心里暗痒,语调转低,紧跟又问一句:“为什么舍不得”

    答案呼之欲出,他却急于从繁羽口中听到。

    繁羽叫他连连逼问,已是退无可退,再多答一句,便是真心一颗刨于人前。

    他仰头望他,眼中含清辉一捧,欲言又止。

    “江大侠当真不知”

    心酸,不解,试探。

    繁羽抬手,接下那只沾土的茶碗,用袖子擦了碗口的沙土。

    “我因何舍不得,江大侠当真半点不知”

    字字轻轻,声声涩然。

    江慈心只觉心口那处酸麻不已,恨不得将眼前人揉进怀里。

    可碍着还未逼出那想听的话来,江慈心硬着声道:“我不知道你不懂我为什么要提师兄,我,我也不知你为何要舍不得”

    他赌气,说完就梗着脖子别过头。

    只听“哚”一声响,繁羽手捧茶碗,半颗珠泪落在空无一物的碗底。

    “你知道的你知道我为什么舍不得吃,舍不得丢弃,”繁羽低着头,听他无理之说,半是伤心半是委屈,无从遮掩,“这是你送我的,我怎么会舍得”

    他眼内含泪,将落未落,心里直发苦。

    “可我真的不懂,你为何要向我说你与欧阳大侠的清白”

    “你不懂”江慈心见他又落泪,手脚慌乱,可听他是当真不明白,不由心急火燎。

    “你真不懂”他低下身,对上繁羽一双泪目,只想倾数而诉好让他知道,“不懂为什么我会梦到你为什么一看你伤心难过,我就不快活”

    他为什么对繁羽频频在意为何会几番梦中遇他为何会无缘无故对他起了欲念

    若不是喜欢了他,又怎会如此在意

    “要不是想见你一面,我又何必赶十多天的路回南霖要不是喜欢了你”

    一直盘旋在他脑海中的迷雾,终在此刻被他亲手拨开。

    此话一出,江慈心遽然失声,内心大震。

    他不愿想,不敢想明白的事,在这刻无所遁形。

    “要我说,既已动了心,唯一要担心的,便是那人心里有没有自己。”

    杜夏真那时的盈盈笑语,竟在今日应验。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所以他抓着繁羽,逼着他,定要他说出真心,只因为,他也已悄然动心。

    江慈心捂着嘴,不敢再泄露一字。

    他面色一阵红一阵白,犹觉不可置信,额上急得现了汗意。

    他居然真的喜欢上这人了。

    繁羽闻言,亦是惊讶万分,几难相信。他并未听过江慈心口中所言,从不知道,这人竟然还梦见过他

    “这些,我没听你说过”他刚一开口,江慈心便后退几步,眼神闪躲。

    只听他偏头而道:“我什么都没说,你只当没听过”

    真是又羞又恼,更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

    他宁愿被繁羽识破自己对他发了无端之情,也不愿这等自己都不明不白的心事,叫那人知道了。

    尴尬与羞愧让江慈心后劲麻了一片,不敢跟繁羽对上眼,只管越退越后,几欲逃离。

    不想,却被那含泪少年拉住一袖。

    “我,我怎会当做没听过,这话我做梦都不曾想过”繁羽哑然。

    从心窝里发出的酸胀,和着难以相信的惊喜,梗在喉间,使他一时说不出话来。面前一切越发模糊,眼泪吧嗒吧嗒累在茶碗里。

    他紧紧抓着江慈心的袖子,不让他离开。

    江慈心想挣,却不敢用力真的振开。

    明明只是不谙武艺的纤弱少年,可见他一张秀丽面容,又哭又笑的样子,怎么都不下不去手。

    眉头轻皱,清泪两行,偏硬是挤出笑容来。

    “江大侠,你说的,都是真的”

    他漫长以来的小心翼翼与无数委屈苦楚,都在这刻化成一张含泪笑颜。

    江慈心怀中似被人打了一掌,砰砰跳动的那处无声塌陷了下去,溢满了对眼前人的怜惜与心疼。

    酸软酥麻,甜咸苦辣,百般滋味难言。

    再也不想看他这样哭了。

    江慈心一咬唇,一甩手腕,终是将繁羽搂住,紧紧抱在怀里。

    少年手中的小茶碗,因此落在地上,骨碌碌滚远了。

    方才还嘴硬说,不明白因何舍不得,如今江慈心就切身尝了一番。

    舍不得他哭,舍不得他难过。

    那少年的身子,总是轻又软。察觉到被江慈心拥入怀中,嘴角颤动几下,似是再也忍耐不住,狠狠抓住江慈心的背脊,大声地哭了起来。

    他像个孩童一般,哭得面耳通红,哑声问:“你不是骗我,也不是我听错,你说的是真的”

    繁羽如同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抓着他,江慈心不知这么瘦弱的身体里,怎么会有这么大力气,他背后甚至被抓得有些痛了。

    他心里咕嘟咕嘟软成一滩,反正话都说出去了,他江慈心害怕承认不成

    他一手抚上繁羽的头发,笨拙地拍了拍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答

    “是真的,你快别哭了”

    繁羽闻言含泪一笑,又往他怀里轻蹭一下,听到了江慈心与他一般咚咚作响的心跳,这才平静了些许。

    一样的,他们是一样的。

    繁羽平日并不是爱哭的人,只是碰上江慈心后,才知情难自禁,一发不可收。

    他吸了吸鼻子:“我好快活,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快活过谢谢你,江大侠。”

    那略带沙哑的嗓音里,掩不住的欢喜。江慈心听在耳内,亦觉感动。

    他红着脸,将繁羽抱得更紧些,有些好笑地骂了一句。

    “傻瓜。”

    那只骨碌碌滚远的茶碗,至门边,犹自转了几个圈才停下。碗口恰好向着外头,月华一照,里头盛的几滴情人泪,如珠似宝,光华璀璨。

    繁花几飘零,今落心归处。

    完

    第42章番外途中1

    这条路,自南霖往洛云城方向而去。大路笔直,行人并不多,间或有些运货的马车扬尘而去。

    日头渐高,慢慢行来一匹高头骏马,枣红皮毛雪白蹄,很是雄健。

    背上两人,一人穿黑,是名武者打扮。一人着白,披着个轻巧斗篷,将脸遮得严实。

    那黑衣青年神情桀骜,嘴角微抿,时而抖缰绳御马之外,不说一字。怀中人被帽掩着面,看不清景物,几次欲言又止。

    想回身跟那青年说话,却被那人低喝坐好,只得垂了头去。

    江慈心在生着气呢。

    繁羽意欲缓和,却不得应,只好惴惴作罢。

    这事要说便要从几日前说起。那日两人在繁羽住处吐露心声,正是心绪未平,欲诉衷肠之际,却不想恰逢个醉汉摇摇摆摆回来,将院门拍得整天响。

    黄大厨喝得酩酊大醉,被人扶着在外头又唱又跳。

    “羽娃子,快来开门你黄叔带了好酒回来”

    繁羽无法,只得撇下江慈心去应门,哪知那醉汉发了酒颠,闻着厨房有香气,偏要往里头冲,说是要取了吃的下酒。

    厨房还立着个江慈心,繁羽怎敢叫他一头撞进去

    若被黄大叔撞破,这夜深人静,江慈心立在他人厨房里,是做什么来半夜三更的,可不是要背个不好听的名头

    江慈心脸皮薄,叫人撞破这等夜半幽会之事,只怕要气得掀了房。

    繁羽心惊,又怕他气恼之下对着黄叔使狠耍气,只好着急去拦,可他哪比得粗莽醉汉,被黄西荣砰地一下将门推了开去。

    好在江慈心耳力非凡,听得外头吵闹,已自持武功高强,寻了空隙脱身。只是如此被人打断,终是有些憋气。故而第二日便又找上福瑞楼,想挑个单间,再叫人过来说话。

    谁曾想,刚踏进店里,便见一油头粉面的生意人在堂中叽喳,摇摆作态。

    “今日怎么不见那个伙计,就是那个猫儿眼的那个。”

    “我记着,是叫阿羽是不是”

    “既然在,那你叫他出来说话,我有赏。”

    小伙计应了声,忙进去喊人,等他带着繁羽跑到前堂,这生意人却不见了踪影,那桌上,换了别的人客坐着,地上多了些碎布条子。

    “咦,人呢”小伙计挠挠头,“阿羽哥,就是那个送你坠子的客官,方才还在此,要我找你来着,怎么一会就不见了呢”

    那桌上的新人客,手里掂着个花色鲜艳的钱袋子,听他这么一说,太阳穴跳了跳,手中也一停,随即将钱袋抛给小伙计。

    “刚才那人走了”,他侧了头向他们看了一眼,嘴角有些寒意,“想是不会回来了,这钱赏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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