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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工人宿舍是一间矩形的、长长的屋子。里边，地板没有上油漆。墙壁是刷白了的。三面墙上都开有一个方形的小窗户，第四面有一道结实的上面有木闩的门。八个铺位靠墙摆着，五个是铺上了毛毡的，剩下的三个看去只是麦杆裹上麻布的垫子。每个铺位上头的壁上都钉牢一只苹果箱，箱子开口的那一面向外并做成两格，让睡这个铺位的人放置他的私人物品。这些格子里经常摆满了洗衣枧、剃刀、滑石粉之类的零星物件，还有那些农场庄稼人爱读的、私心信仰并能从中得到乐趣的西部杂志。格子里还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小药水瓶，药，梳子；几条领带被挂在苹果箱侧的铁钉上。靠近一扇墙旁，有一座烟囱直从天花板上穿过的生铁火炉。一张大方桌在屋子正中摆着，桌面上是一堆乱七八糟的扑克牌，桌子四周有用苹果箱叠成的专供玩牌的人们坐的凳子。
大概早上十点钟的时候，透过一扇窗，太阳投进一道充满了尘埃的光柱来，一队队象流星般的苍蝇在这光柱中穿进来，又穿出去。
木门闩给拉开了。门呀的一声打开，走进来一个高个子、肩膊斜倾的老头。他穿一身蓝斜纹布衣服，一个很大的抹地拖把在他的左手的手中拿着。跟在他后面进来的是佐治，佐治后面是李奈。
“昨天夜里经理在等着他们哩，”老头说。“他可真不乐呢，你们没有来，今早上不了工。”他伸出右臂指着那两个靠近火炉的铺位说，“这两个铺你们可以睡。”这时，他的袖口掀了起来，在右臂下露出一截木头般的手腕，却没有手。
佐治走了过去，把他的包捆抛在那床枯麦杆褥垫上面。他朝上头的箱格子看了看，从里面捡出一个黄色小罐来。“哦，瞧，这是个什么东西”
老头说：“我不知道。”
“这上面写着：特效灭虱药，蟑螂及一切疥虫，无不嗅之立毙。你分给我们什么样的鸟床位嘿这些裤裆里头的兔子我们用不着。”
老打杂工把拖把紧紧地夹在了右边有腋窝下，这才腾出了左手去拿那小罐子。他细心地端详了那上面的仿单。“告诉你吧，”终于他开口了，“最后一个从这个铺位离开的是个铁工一个真好的角儿，挺爱干净。你若见到他包管你会喜欢他。那怕是吃过东西他也总要洗手的。”
“那么这发瘟药他要来干吗的”佐治有点冒火了，问。李奈的包捆被他搁到相邻的铺位上，他坐了下来，张开口，在守候着佐治。
“告诉你这是怎么回事吧，”老打杂工说。“这个铁工名叫威泰是一种这样的角色，那怕半只臭虫也没有，他也会把药粉撒得到处都是那是为了保险，明白吗告诉你他是怎么个脾性吧每餐坐上桌子，总要把热呼呼的山芋去了皮，剥得光净，要是有一个小斑点给他找了出来，不管什么样的，非撷了去是不吃的；有点在鸡蛋上，也必定要抹了去。终归还是为了伙食跑掉了。他是这么一种角儿干净。到礼拜天，就算是哪儿也不去，也把自己打扮起来，连领带也扎得好好的，蹲在寝室里头。”
“我不大相信，”佐治表示怀疑说。“你说他是为了什么缘故跑掉的呀”
黄药罐被老头塞进了衣袋里，然后他将用指节骨他的粗硬的白胡须捋了捋。“呃他跑掉，总得跑掉的，那不过象每个角儿一样。说是为了伙食。总之要走就是了。别的理由不去讲，总是讲伙食。在一个夜里说了句，把工钱算给我吧，每个角儿都是这么着的。”
佐治把他床上的褥套揭起，看那下面。他弯下腰来，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褥套。李奈突地站起来，学着佐治的样，将他自己的铺也查看了一遍。终于，看来佐治是放心了。他将他的包捆打开，把东西放到箱格里去，梳子呀，枧呀，剃刀呀，还有各种药丸的瓶子，皮护腕，治风湿用的擦剂。没一阵子工夫，他把毯子铺了上去，把他的床铺搞得很舒齐。那老头说：“我猜不出一分钟经理就要来了。他可真急得发火，你们今早还没到。我们吃着早饭他冲了进来，说：那两个新来的人在什么地方那喂马的黑鬼还给他臭骂了一顿呢。”
佐治将他床上的一条皱纹拨平，坐了下去。“喂马的黑鬼给臭骂一顿”他问。
“那还用说。这马房长工是个黑人，你知道。”
“呃，黑人”
“是的。人可是个很好的人。被马踢过，成了个驼子。一发火经理总拿他出气。骂的可粗鲁哩。但马房长工从来都不吱声。他看很多书。有许多的书呢他房里。”
“经理这人是怎么样的”佐治问。
“哦，他人蛮好。有时蛮爱气得发疯似的，但人蛮好。告诉你吧圣诞节那天他怎样做的你知道吗带了一加仑威士忌到这儿来，说道，开怀地喝吧小子们，圣诞节一年只逢得着一次啊。”
“可他妈的真行。有一加仑吗”
“有的，先生。主啊，我们可真乐。这一晚，他们让那黑鬼到这宿舍里来。名字叫斯米特的小去皮工跟黑鬼斗拳。打得蛮好的。大家不许斯米特用脚，这样黑鬼才打赢他。斯米特说要是许可用脚，他准能把黑鬼打死。众人说斯米特不能用脚，看黑鬼是个驼子。”他停了下来，整个人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之中。“大伙儿玩完这个后，便上梭利戴德去，在那儿耍了个痛快。我没和大伙一块去。这一套我玩不来了。”
这时李奈才把他的床铺好。木门闩又被拉了起来，门给打开了。门口站着一个身材矮小，长得却很胖的人。他穿的是法兰尼绒的衬衣，蓝斜纹衣袄，一件黑色的、钮扣没有扣起来的背心，还有一件黑外套。他的两只拇指插入皮带的方形铜扣的两旁。头上戴着一顶满是灰尘的褐色斯脱逊帽，脚穿高跟皮鞋，外加踢马刺，可见他不是个做工的人。
老打杂工倏地瞥了他一眼，就瑟缩地退到门口，边走边用手指节骨将他的胡须捋着。“他们两个才刚到哩，”说着，他从经理身边闪过，走出了门。
经理踱进屋来，那是个胖子，迈着急促的短步。“我写信给莫莱吕岱公司说今天早晨我要两个人。上工卡你们有吗”佐治把手伸到衣袋里，把那两张上工证掏了出来交给经理。“这不是莫莱吕岱公司的错。限你们今天一早到工卡片上写明了的。”
佐治垂下眼睛来瞧着自己的脚。“可是司机跟我们捣蛋，”他说。“我们走了足有十哩的路。他说是到了，谁知道不是那么回事。今天早上我们又搭不到车。”
经理眯了一下眼睛，说：“好吧，我派你们到缺两个肩工的割麦队里去就是。吃过中饭再说，现在不忙着去。”他将工时簿从口袋里掏出来，照着由插在里头的那枝铅笔隔成的裂缝把工时簿打开。佐治故意对李奈皱了皱眉头，李奈点点头，表示他知道。经理舐了舐铅笔。“你叫什么名字”
“佐治米尔东。”
“你呢”
“他叫李奈史莫尔。”佐治说。
他们的名字被记在了本子上。“我们得讲好，今天是二十号，二十号中午。”他合起笔记本。“你们两个以前在什么地方干过活”
“韦地一带都干过”，佐治说。
对李奈。“你也是吗”
佐治说：“是，他也是。”
经理很俏皮地指着李奈。“他不太会说话是吧”
“是的，不太会，不过他可真他妈的是不呱呱叫的雇工。跟公牛一样结实。”
李奈自个儿笑了起来。“跟公牛一样结实，”他重复了一句。
佐治瞅了他一眼，李奈，很难为情地把头垂了下去，他竟忘了呀。
突然经理说道：“喂，李奈”李奈把头抬起来。“你能干些什么”
李奈慌张了起来，呆看着佐治求救。“他都干得了，无论你叫他干什么。”佐治说。“他是个很好的马车工。他会开垦土机，能背麦袋。只要你让他去干。什么都能干。”
经理把脸转过来向着佐治。“那为什么你不让他自己来回答你想搞什么鬼把戏”
佐治大声嚷了起来。“啊我没说他是个精佻的人。他不是。我只说他是个呱呱叫的雇工。四百磅的大包他都扛得起来。”
经理把笔记本从容地放进口袋里。两只拇指扣在皮带上，一只眼睛眯得快要合起来了。“喂，你在卖些什么”
“呃”
“我说，从这个人身上你揩到些什么油水他的工钱是给你拿去的吧”
“不。当然我不会那样。你怎么会这样想，我是出卖他”
“唔，一个人肯替别人担这么多的麻烦我从来都没见过。我想知道究竟你得到了些什么样的好处。”
佐治说：“他是我的表弟。我答应过他母亲说我会看顾他。他孩童时脑袋被马踢过一脚。他人好，只是不精佻。但不管你叫他干什么，他都能。”
经理将身子扭转过去想走了。“好吧，反正背麦袋用不着他什么脑子的。可是米尔东，你别想捣蛋。我会盯牢你的。你们是因为什么缘故从韦地离开的”
“包的工做完了，”不假思索，佐治随口回答说。
“什么工你们包的”
“我们呃，我们给人家挖一个粪坑。”
“唔，好。可是你别想捣蛋，你总不能两手空空的走掉的。再怎么聪明的角儿，我也见过。吃过中饭跟刈麦队一起出去吧。他们正忙着要给打麦机送麦捆呢。你们跟施琳那一班出去。”
“施琳”
“是。一个大个子马车工。你会见到他的，吃中饭时。”经理猝然转身走向门口，但到得门边又转回来，在他们两个身上盯了半天。
等经理的脚步声消失后，佐治转过脸来对李奈说：“你应该一句话也不说。该把你那块厚嘴唇闭上，让我跟他谈。妈的我们的活差点儿就干不成了。”
李奈不知所措地盯着自己的双手。“我忘了，佐治。”
“是啊，你忘了。你总是忘了的，我非得在你耳朵旁边一天到晚喃着不行。”佐治大光其身地坐到自己的床铺上。
“现在我们给他盯牢啦。从现在，此刻起，我们必须处处留神，不给他找出什么岔子来。以后你可得把你那块厚嘴唇闭起来了。”他浸入了一种深沉的缄默之中。
“佐治。”
“你又在叫什么”
“我的脑袋没给马踢过一脚，不是吗，佐治”
“要是真有那就好了，”佐治狠心地说。“可以省掉许多该死的麻烦。”
“你说我是你的表弟哩，佐治。”
“呔，那是一个谎。这是一个谎我他妈的高兴。我早一颗子弹把自己打死了，我要是你的亲戚。”突然他停下来，走到门口，探头往外面张望了一下。“喂，他妈的，你在偷听些什么”
老头子慢步走进房子。他手上拿着拖帚。一匹拖曳着脚步的守羊狗跟在他后面走了进来。灰白色的口鼻，一双黯淡而瞎掉了的眼睛。这条狗吃力地一步一蹩地走到房间边上，躺了下来，汪汪地对自己叫了两声，就伸出舌头舔舐它那花白的、长了虱子的毛皮。老打杂工望着他的狗，直到这狗安顿了下来，才说，“我没有偷听。我只是在门外边站了一会儿工夫，给我的狗搔虱子。我刚把洗衣间打扫完呢。”
“你竖着你那大块耳朵听我们的买卖，”佐治说。“我顶不高兴有人多管闲事。”
老头子很紧张不安地瞧了瞧李奈和佐治，退下去了。“我只是来这里罢了，”他说。“你们两个的话我没有偷听。你们谈什么都和我不相干。一个在农场干活的角儿，永远不要偷听别人的话。也不要问长问短的跟别人唠叨。”
“他要是想活儿干得长久，就该不，”佐治的怒气略为平复了一点。老打杂工的辩解也使他放下了心。“进来坐一会儿吧，”他说。“这真是条够老了的狗。”
“是呀。它还是条小狗的时候，我就养着它了。它是一匹很好的守羊狗呢，在它还不怎么老的时候。”他把拖帚傍在墙边放着，用指节骨摸了摸长满了硬髭的灰白色的腮颊。“你看经理可好吗”
“挺好的。看来准不坏。”
“你看对了，”打杂工赞同地说。“他是个极好的脚色呢。”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青年人走进宿舍来了；一个长得单薄的青年人，一头紧贴之至的鬈发，茶褐色脸孔，茶褐色的眼睛。他左手上带着一只劳动手套，和经理一样脚上穿着高跟鞋子。“看见我老人家吗”他问。
老打杂工说：“刚才他还在这儿呢，顾利。到厨房去了吧我想。”
“我去找找看，”顾利说。他一眼瞥见新来的人，于是便站定了不走。他冷冷地瞧了瞧佐治，又瞧了瞧李奈。他两肘向外斜弯，双手紧紧握拳，样子开始变得冷酷，简直像是有点弓起身子要向人扑过来似的。他的眼光登时变成蓄谋挑衅的了。李奈给他盯得忐忑不安起来，两只脚不知所措地抽调着。佐治小心翼翼地走到他面前。他说，“你们就是我老人家一直在等着的新来的人”
“我们才刚刚到哩，”佐治说。
“让这个大个子说。”
李奈为难得都别扭了起来。
佐治说：“他可能不太想讲话吧”
猛地顾利将身子耸了一下。“主啊，别人跟他讲话，他总得讲。你他妈的干吗多管闲事”
“我们是一起来的，”佐治冷冷地说。
“哦，原来这样。”
佐治脸色绷紧了，毫不为之动容。“嗯，就这样。”
李奈无可奈何地瞧着佐治，等他吩咐。
“你不能让这个大个子说话，是不”
“他如果有话要对你说，自然他就会说的。”他轻轻地对李奈点了点头。
“我们才刚刚到哩，”李奈柔声说。
顾利平视着他。“唔，下次有人跟你讲话，你可得回答。”他转过身，朝门口走了过去，出去了，两肘仍带点弯曲。
看得他去远，佐治将脸转过来对老打杂工说：“喂，他撞的什么鬼，耍的什么威风李奈又没犯着他什么。”
老头子走到门口仔细地看了看，见没人在偷听，这才不动声色地说，“他是经理的儿子，人蛮精灵的。就是在拳击场上，也能来得两下子呢。他是轻量级，可灵巧呢。”
“唔，让他灵巧去好了，”佐治说。“他犯不着来找上李奈。李奈又没犯着他什么。干吗他要跟李奈作对”
沉思了一会儿后，老打杂工说：“是告诉你吧。顾利跟许多生得矮小脚色一样，他恨大个子，没有什么时候不跟大个子闹别扭的。因为自己不是大个子，所以一见到他们他就生气。这种矮小脚色你见过吧，常常寻事闹的有没有”
“嗯，”佐治说。十分霸道的矮小的脚色我也见过一些。可是最好这个顾利不要跟李奈找麻烦。李奈是不精灵，可要是跟他闹翻了脸，顾利这段朽木头准会吃痛的。”
“唔，顾利是蛮灵巧的，”对佐治的话打杂工有所怀疑，说“我总觉得不公平。顾利要是和一个大个子打架打赢了，人们都说顾利是个多厉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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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nniedidntvefroisbunk“youaskhiightaoreo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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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李奈才把他的床铺好。木门闩又被拉了起来，门给打开了。门口站着一个身材矮小，长得却很胖的人。他穿的是法兰尼绒的衬衣，蓝斜纹衣袄，一件黑色的、钮扣没有扣起来的背心，还有一件黑外套。他的两只拇指插入皮带的方形铜扣的两旁。头上戴着一顶满是灰尘的褐色斯脱逊帽，脚穿高跟皮鞋，外加踢马刺，可见他不是个做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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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理踱进屋来，那是个胖子，迈着急促的短步。“我写信给莫莱吕岱公司说今天早晨我要两个人。上工卡你们有吗”佐治把手伸到衣袋里，把那两张上工证掏了出来交给经理。“这不是莫莱吕岱公司的错。限你们今天一早到工卡片上写明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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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
“我说，从这个人身上你揩到些什么油水他的工钱是给你拿去的吧”
“不。当然我不会那样。你怎么会这样想，我是出卖他”
“唔，一个人肯替别人担这么多的麻烦我从来都没见过。我想知道究竟你得到了些什么样的好处。”
佐治说：“他是我的表弟。我答应过他母亲说我会看顾他。他孩童时脑袋被马踢过一脚。他人好，只是不精佻。但不管你叫他干什么，他都能。”
经理将身子扭转过去想走了。“好吧，反正背麦袋用不着他什么脑子的。可是米尔东，你别想捣蛋。我会盯牢你的。你们是因为什么缘故从韦地离开的”
“包的工做完了，”不假思索，佐治随口回答说。
“什么工你们包的”
“我们呃，我们给人家挖一个粪坑。”
“唔，好。可是你别想捣蛋，你总不能两手空空的走掉的。再怎么聪明的角儿，我也见过。吃过中饭跟刈麦队一起出去吧。他们正忙着要给打麦机送麦捆呢。你们跟施琳那一班出去。”
“施琳”
“是。一个大个子马车工。你会见到他的，吃中饭时。”经理猝然转身走向门口，但到得门边又转回来，在他们两个身上盯了半天。
等经理的脚步声消失后，佐治转过脸来对李奈说：“你应该一句话也不说。该把你那块厚嘴唇闭上，让我跟他谈。妈的我们的活差点儿就干不成了。”
李奈不知所措地盯着自己的双手。“我忘了，佐治。”
“是啊，你忘了。你总是忘了的，我非得在你耳朵旁边一天到晚喃着不行。”佐治大光其身地坐到自己的床铺上。
“现在我们给他盯牢啦。从现在，此刻起，我们必须处处留神，不给他找出什么岔子来。以后你可得把你那块厚嘴唇闭起来了。”他浸入了一种深沉的缄默之中。
“佐治。”
“你又在叫什么”
“我的脑袋没给马踢过一脚，不是吗，佐治”
“要是真有那就好了，”佐治狠心地说。“可以省掉许多该死的麻烦。”
“你说我是你的表弟哩，佐治。”
“呔，那是一个谎。这是一个谎我他妈的高兴。我早一颗子弹把自己打死了，我要是你的亲戚。”突然他停下来，走到门口，探头往外面张望了一下。“喂，他妈的，你在偷听些什么”
老头子慢步走进房子。他手上拿着拖帚。一匹拖曳着脚步的守羊狗跟在他后面走了进来。灰白色的口鼻，一双黯淡而瞎掉了的眼睛。这条狗吃力地一步一蹩地走到房间边上，躺了下来，汪汪地对自己叫了两声，就伸出舌头舔舐它那花白的、长了虱子的毛皮。老打杂工望着他的狗，直到这狗安顿了下来，才说，“我没有偷听。我只是在门外边站了一会儿工夫，给我的狗搔虱子。我刚把洗衣间打扫完呢。”
“你竖着你那大块耳朵听我们的买卖，”佐治说。“我顶不高兴有人多管闲事。”
老头子很紧张不安地瞧了瞧李奈和佐治，退下去了。“我只是来这里罢了，”他说。“你们两个的话我没有偷听。你们谈什么都和我不相干。一个在农场干活的角儿，永远不要偷听别人的话。也不要问长问短的跟别人唠叨。”
“他要是想活儿干得长久，就该不，”佐治的怒气略为平复了一点。老打杂工的辩解也使他放下了心。“进来坐一会儿吧，”他说。“这真是条够老了的狗。”
“是呀。它还是条小狗的时候，我就养着它了。它是一匹很好的守羊狗呢，在它还不怎么老的时候。”他把拖帚傍在墙边放着，用指节骨摸了摸长满了硬髭的灰白色的腮颊。“你看经理可好吗”
“挺好的。看来准不坏。”
“你看对了，”打杂工赞同地说。“他是个极好的脚色呢。”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青年人走进宿舍来了；一个长得单薄的青年人，一头紧贴之至的鬈发，茶褐色脸孔，茶褐色的眼睛。他左手上带着一只劳动手套，和经理一样脚上穿着高跟鞋子。“看见我老人家吗”他问。
老打杂工说：“刚才他还在这儿呢，顾利。到厨房去了吧我想。”
“我去找找看，”顾利说。他一眼瞥见新来的人，于是便站定了不走。他冷冷地瞧了瞧佐治，又瞧了瞧李奈。他两肘向外斜弯，双手紧紧握拳，样子开始变得冷酷，简直像是有点弓起身子要向人扑过来似的。他的眼光登时变成蓄谋挑衅的了。李奈给他盯得忐忑不安起来，两只脚不知所措地抽调着。佐治小心翼翼地走到他面前。他说，“你们就是我老人家一直在等着的新来的人”
“我们才刚刚到哩，”佐治说。
“让这个大个子说。”
李奈为难得都别扭了起来。
佐治说：“他可能不太想讲话吧”
猛地顾利将身子耸了一下。“主啊，别人跟他讲话，他总得讲。你他妈的干吗多管闲事”
“我们是一起来的，”佐治冷冷地说。
“哦，原来这样。”
佐治脸色绷紧了，毫不为之动容。“嗯，就这样。”
李奈无可奈何地瞧着佐治，等他吩咐。
“你不能让这个大个子说话，是不”
“他如果有话要对你说，自然他就会说的。”他轻轻地对李奈点了点头。
“我们才刚刚到哩，”李奈柔声说。
顾利平视着他。“唔，下次有人跟你讲话，你可得回答。”他转过身，朝门口走了过去，出去了，两肘仍带点弯曲。
看得他去远，佐治将脸转过来对老打杂工说：“喂，他撞的什么鬼，耍的什么威风李奈又没犯着他什么。”
老头子走到门口仔细地看了看，见没人在偷听，这才不动声色地说，“他是经理的儿子，人蛮精灵的。就是在拳击场上，也能来得两下子呢。他是轻量级，可灵巧呢。”
“唔，让他灵巧去好了，”佐治说。“他犯不着来找上李奈。李奈又没犯着他什么。干吗他要跟李奈作对”
沉思了一会儿后，老打杂工说：“是告诉你吧。顾利跟许多生得矮小脚色一样，他恨大个子，没有什么时候不跟大个子闹别扭的。因为自己不是大个子，所以一见到他们他就生气。这种矮小脚色你见过吧，常常寻事闹的有没有”
“嗯，”佐治说。十分霸道的矮小的脚色我也见过一些。可是最好这个顾利不要跟李奈找麻烦。李奈是不精灵，可要是跟他闹翻了脸，顾利这段朽木头准会吃痛的。”
“唔，顾利是蛮灵巧的，”对佐治的话打杂工有所怀疑，说“我总觉得不公平。顾利要是和一个大个子打架打赢了，人们都说顾利是个多厉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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