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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没有

    惨就惨在这里,没有

    吴为又如何能够心安理得地面对这个由她残害,而又没有了救赎之道的女儿呢

    于枫丹,对吴为的感情大部分是理论上的,特别当她在生活中遭遇挫折而又无法诉之于人,的时候。然而也正是这样的时候,对吴为的怨怼也不禁而生。

    她不能不想,作为母亲,吴为没有对她伸过一个指头,呵护过一分一毫。

    如果吴为是个默默无闻的普通女人也就罢了,但她知道,吴为不仅在国内,就是在国际上也是有名声有地位的人了。

    为什么这一切都有禅月的一份,却没有她这个女儿的一份她不是更应该得到吴为的补偿

    得机会就宣扬自己是吴为的私生女,倒不一定是炫耀有这么一个著名的母亲,而是让许久没有什么话题可供人谈论的吴为尴尬一下。

    在文坛这个多事、好事之地,除了对胡秉宸那份坚贞的爱情,多少年来让人没有话题可说的吴为,显得太正经了。

    难道不就是这个现如今顺顺当当地过着上等人日子的吴为,把她一下子扔进了大杂院又何止是扔进了大杂院啊难道吴为不该支付她为从大杂院里挣扎出来所付出的艰辛吗

    枫丹看到的,只是吴为熬出苦海的情形。要是让枫丹像禅月那样,和吴为一起在拔不出腿的沼泽里挣扎,感同身受人们给她们的那些凌辱,枫丹受得了吗

    吴为、禅月、叶莲子,也没想到她们能挣扎出来。

    要是那时让枫丹选择,是和吴为一起遭人歧视、欺凌,还是跟她的养父养母过宁静的小日子,枫丹会选择哪一种呢

    哪一种都让枫丹无所适从。

    凡此种种,都是吴为一手制造的人间悲剧。

    无字

    第三部 第二章

    1

    如果那天吴为不回头,是否就不会有后半生的那场大戏那么她也就可能逃过那一劫,她的后半生就会是另一个样子。

    可惜这样的“如果”是没有的,她那个句号必定由胡秉宸来画上。

    2

    直到来年秋天,胡秉宸才和吴为接轨。无论何时,想起这一天,吴为仍然会联想起那个老掉牙的童话红帽,虽然已是另类版本,后面还是万变不离其宗地跟着一只老灰狼。

    如果吴为知道厄运已经踩上了她的脚后跟,她还能这样头碰头地顶着秋日的一个朝阳,背着手作逍遥游吗还能这样心无旁骛,妄图一解既然秋天已经来临,山林里的来风为什么还残留着绿意那是谁自得其乐,仰面朝天,向山而行,好像在赶回自己的家,而不是去负重劳动。

    步伐里有种不寻常的动感,而且走路的样子很像他,背着手,步履轻捷。哪有女人背着手走路的哪有女人步履竟如男人似的轻捷胡秉宸不觉加快了脚步,等到距离近些就发现,前面走着的女人,就是那个独自在雪寰中优哉游哉、声名狼藉的吴为。

    到了此时,胡秉宸对吴为的所知已不算少,首先在记忆中涌现的却仍是那个雪日的经历。

    在这之前,胡秉宸与吴为不是没有过接触。

    当时他政治上还没有得到“解放”,每日在造反派的监督下劳动改造,又病得很厉害,一面咳着一面埋头扛着一根电线杆前行,极力稳住颤抖的脚步,万万不能让自己在“革命者”面前跌倒。举手擦汗的工夫,见吴为坐在路旁一块石头上,皱着眉头,朋沉地打量着他。当他的目光接触到她的目光时,她很快将眼神闪开,好像担心胡秉宸在她目光中读到什么,比如他看上去多么狼狈之类,而且知道他并不希望人们如此看待。

    待到政治“解放”,又渐渐恢复了“文化大革命”中失去的一切,下面的于部就常到他这里汇报吴为。有关她放荡不羁的淫秽传闻遍及干校,人们总是用非常猥亵的言词说到她,说到有个男人当街把她揍了一顿,只因她不愿同他恋爱,可是不久之后,又听说她和那个揍她的男人在蚊帐里干了什么勾当。一个女人一旦到了谁都可以随便揍的地步,怕是连狗都不如了。

    又有人说,偏偏农忙时吴为罢工,不肯为农机焊接铧片,原因是要求焊接铧片的人叫了她一声小吴。“我说过多少次我的名字叫吴为,不叫小吴。谁要是叫我小吴,可别怪我不干活儿。”她说。

    “叫小吴有什么关系”人说。

    “我明明三十了,为什么还要装嫩”吴为那个班的班长就住在胡秉宸隔壁,班组活动常常在班长宿舍进行。

    每天早上或下午政治学习时,她就搬个小板凳坐在班长宿舍外,**选集摊在膝头,对着日出或远处的山峦发愣,并不认真阅读,即便寒冷的冬季也是如此,鼻子,冻得通红。

    她平时也是独来独往,不像别的女人总喜欢三个一群,五个一堆。难道她们真是那样相亲相爱

    可能她行为不端,人们不屑与她为伍,更可能是她不愿与人为伍。见到她日日如此学习毛选,胡秉宸既没批评她也没告诉她的班长,也说不出自己为什么采取这种不闻不问的态度。有时甚至毫无缘由地走出房间,好像有什么事要办,不过借故看看那个学习毛选的吴为。有天早上刚走出房间,食堂那只狗就跑来与他亲热。他弯下腰去拍拍狗头,坐在室外学习毛选的吴为冷冷提醒道:“小心,它刚吃过屎。”

    他不由得想要幽他一默,并且知道吴为懂得他的幽默,回答说:“难怪它那么高兴。”她果然似笑非笑,很有保留地翘了翘嘴角。他注意到她嘴角下的两个小酒窝。想,别人的酒窝都在面颊上,她的酒窝却在嘴角下。

    天气晴暖的时候,他们班的活动就移到室外,大家坐在一堆原木上政治学习或是开班组会。吴为老是一言不发,坐在最高一根原木上。

    有一次开鉴定会,班长挨个儿念了每人的鉴定,吴为的鉴定真是糟糕透了:“政治学习不认真,群众关系不好,生活特殊,劳动表现娇气,要求发放劳保护脚,因无护脚便停止电焊工作,今后仍需加强改造”

    那正是能否结束劳动改造、提前返回北京的关键时刻,这样一份鉴定,算是彻底毁灭了吴为返回北京的希望。可是电焊条的熔化温度在一千度以上,电焊时掉下的焊渣即使没有一千度也有几百度,脚是肉长的,怎能禁得住那高温的焊渣即便在工厂,也必须给这个工种的工人发放劳保护脚套。

    难怪吴为脚背上老是贴着一块块纱布或橡皮膏,可能都是烫伤。

    即便这女人放荡不羁偷人养私生子,但要求劳动保护用品没有错。

    吴为什么也没解释,接过鉴定表,当着全班给她做鉴定的那些人,慢吞吞地把那张纸撕了。先撕成一条条,又把一条条撕成一块块,巴掌一扬,那些小纸片就随风散去。胡秉宸从窗里看得很清楚。全班人马义愤填膺,班长气得脸红脖子粗,下面干部很快就把这个情况汇报给了胡秉宸,他又是什么也没表示,下面的同志也就不好有所动作。

    吴为反正回不了北京,这还不够吗

    这女人现在就走在他的前面。

    冷眼看去,吴为绝对谈不上蕴藉深远、仪态万方,不过是一种退色的情调。时间长了,才会发现蕴藉深远那一类颜色或神思,浸润点染在她的底色上,笔深笔浅不肯通融,浓妆淡抹总不相宜。

    她不论何时都是众矢之的,不论怎样伪装也必然不同。即便一身补了又补的蓝布衣衫,也难掩书卷之气和一身傲然,哪里像个改造对象此外这女人有一股中药味。日后当他们有了肌肤相亲的机会,吴为的枕上果然总有一股中药味。美国得克萨斯州立大学心理学教授德文达拉西恩,差不多在二十世纪末才发现,男人在选择与哪些女人**时有非常敏锐的嗅觉,只要闻一闻,就知道这女人是否处于生殖周期的最高峰,并认为这个时期的女人更具吸引力。

    而胡秉宸要比西恩超前许多;他像闻香识女人那部电影中的男主角一样,何止闻出女人是否处于生殖周期的最高峰,还可以闻出各种女人的质地。他认为每个女人都有一股独特的味道,不一定好闻,有的甚至很腥,可是性感,好比吴为那个班组里姓赵的女劳模,好像永远处于生殖周期的最高峰。

    如果中国没有一场翻天覆地的变革,胡秉宸可能会像他的先祖那样,风流倜傥,坐拥女人之城,如明代唐寅的那幅仕女吹箫图不是二十世纪末叶有个叫做陈逸飞的画的那一幅,而现在,他只能对一切个发出中药味、一个有着退色情调的女人发生兴趣喽。

    但谁又能说,吴为狼藉的名声对胡秉宸不是更大的吸引不要以为胡秉宸从里到外都是“宋明理学”。

    好比此时,他心中就在暗暗叫道:吴为,吴为,你怎么不回过头来

    不但生活开除了吴为,“革命”也开除了她。“革命”派们互相打斗起来,你是反革命,他是叛徒,天下马上没了一个好人。吴为看不过去,说了一句:“坏人有那么多吗干部也不能一律打倒。”

    一个眼瞅就要被打成反动阶级孝子贤孙的男人,向她杀来一枪,“我们政策水平不高,可我是我妈怀胎十月名正言顺生下来的。”这当然是影射吴为有一个私生子。

    不但吴为张口结舌,全场人也都静默下来。幸亏他将人们的注意力引向吴为,否则这个前国民党三青团员马上就面临“革命派”的绞杀。

    吴为又怎能不自量力地对“革命”说三道四这不是自取其辱又是什么

    不要以为人们给了她活下去的机会,就忘了她不能和他人平起平坐的身份。

    此后她不再参与“革命”,而是站在一旁看别人“革命”或“被革命”,反倒逍遥起来。

    只要不和人在一起,吴为就觉得自在,甚至变得聪明,所以在大队人马出发的时候,总能找到落队的理由。革命领导不止一次批评过她,可她仍然没脸没皮,继续落队。走着走着,就听见有人在后面叫她。回头看看,一个人也没有,只有那个“解放”了的副部长胡秉宸走在后面。是他在叫她吗当然不是,估计他也不会知道如她这样一个小职员的名字。

    她调转头继续前行,遗憾着不能独自走在这条路上了。

    可是吴为在劫难逃。

    胡秉宸拿出去大别山送情报的行路速度,很快赶上了吴为,并对她点点头。

    很礼贤下士,吴为想。也就点头作答,然后无言地继续前行。

    此时的吴为,绝对想不到日后会和这个身材矮小,一副“宋明理学”面孔的男人有什么瓜葛。而且更不自在地想,现在不但不能独自走在这条路上,还得和这个男人并肩而行。

    虽然吴为回头看了他一眼,也是非常不经意的一眼,但草帽下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继续无所谓地扫荡着四周。

    这女人似乎不善与人共处。就算和人走在一起、说在一起、坐在一起、生活在一起,无非这样不经意地眯着眼睛,肯定也是这样不经意地活着。这种活法,自然会有种种的不合规矩。

    如何与女人搭话是难不住胡秉宸的。一看吴为那张谈不上沉鱼落雁的脸,料定不能从一般女人感兴趣的话题人手,便来个深入基层:“听同志们反映,是你首先发现了那个自杀的反革命”

    如果胡秉宸像当今某些男人那样,只能借鉴地摊上的**速成读物并开始他的进攻,“请问你用的是什么牌子的香水”一定会让吴为嗤之以鼻“你知道多少种香水你又知道哪一种香水用于哪一种。场合哪一种女人会选用哪一种香水”

    所幸他问的是反革命自杀,于是这场谈话就不可能半途而废了。

    吴为脖子一拧,阴阳怪气地说:“可能还不止反映我发现有人自杀吧前不久他还是红五类,学毛著的标兵呢,怎么转眼之间就成了反革命”“这就是文化大革命吧。”她纠正道:“应该是大革文化命”想了想又接着说,“**不是说了吗,要警惕睡在身边的赫鲁晓夫非常英明。问题是睡在谁的身边。像我们这种人,谁睡在身边都无所谓,要是**身边睡了个赫鲁晓夫,麻烦就大了。”

    千万不可把吴为这一通发泄看做是对政治的悟性,她只不过喜欢对“正经”事反其道而行之,对“正经”话反其意而用之,即便有点意思,也是歪打正着。

    最后她还较真地反问:“您真觉得他是反革命吗”

    胡秉宸吓了一跳。他原不过是找个话题,也以为她会像所有人那样,说一句“这是自绝于人民”

    也就完了,没想到是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架势,而且惊世骇俗,暗藏杀机。这让刚刚获得政治自由的胡秉宸心惊,可又与他的许多想法不谋而合。而且她说“您”。有多少年胡秉宸没有听过“您”了,革命队伍里不说“您”。

    胡秉宸是压抑的,在机关里不能讲真话,在家里也不能随便说话,与白帆谈话就像是在党小组会议上的发言。

    曾与白帆谈到庐山会议上的问题,她竟劝戒道:“同志,我觉得你现在的思想很危险。也许解放后你工作有所成效;渐渐滋长了自满情绪”脸上是一副六亲不认的周正。

    何止解放后工作有所成效,难道解放前他的工作就没有成效可是胡秉宸不能对白帆这样说。

    这样的话只能让未来留给吴为。

    多年后,吴为对他说:“不论怎么说,你在你那个阶层里,还是最优秀的一个。”

    胡秉宸终于可以随心所欲地从鼻子里“哧”出一个当仁不让,并且倨傲地说:“何止我这个阶层”可是他那时已然忘记,从与白帆的谨言慎行到与吴为畅所欲言之间的沧海桑田了。

    等到白帆越来越“社论化”,越来越像他的党小组长后,即便睡到半夜,身体的某一部分不安分起来,伸手就摸到解决问题的白帆,也不再和白帆交流,只是闷声操练。多少次让白帆感到意犹未尽,声嘶力竭地让他“顶住,顶住”他本可以像他们同居初期那样,两人豁出命去,求得生死与共的酣畅,可现在,白帆越让他“顶住”,他越是到点就放闸,似乎存心闪她一下,心中还暗暗对白帆笑道:哪个人敢调戏社论,又怎敢操社论呢不是说“一句顶一万句”吗你总能在那一万句里找到解决“顶住”的办法。

    其实,只要白帆说一句自己的话而不是社论上的话,胡秉宸都可以把这件事干得有声有色。

    可是白帆偏不,一旦从他身下抽身而去,就翻脸不认人地对他说:“抓紧时间休整一下,明天还要工作呢。”好像刚才忘形大呼,让他“顶住,顶住”的不是她,而是党小组长暂时脱了一下裤子。

    而一旦下了床,胡秉宸自然也不再是白帆的丈夫,而是她的部长。

    就是胡秉宸哪天情绪不错,和白帆开个玩笑,也会被她解释得面目全非;如此,下了班还留在办公室工作,就不仅仅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了。

    胡秉宸官复原职后,时逢一九七五年东欧某国政府代表团访华,人民大会堂宴会厅举行招待宴会。胡秉宸就座于第三桌主位,同桌还有几个部级干部,其中有位**的boyfrien。对方是计划委员会主任,带领三位局级干部。该国是**钦定的修正主义,又长期没有接触,彼此都不知说什么为好。虽是“文化大革命”

    后期,胡秉宸也不便说什么,很尴尬,只好没话找话。

    对方有位女客指着桌上的花问:“这是什么花”胡秉宸说:“假花。”便乖巧地拿了几朵放在她的面前。在对付女人方面,再没有比胡秉宸更得体的男人了。

    又有客人问**的boyfriend:“你们中国的义务教育是几年”

    boyfriend回答说:“我们是一边练功一边学习。”

    客人们愕然相对。

    胡秉宸一看要惹祸,就对boyfriend说:“人家问的是我们的义务教育是几年,你要是知道就告诉他。”

    其他几位部级干部想笑又不敢笑,只好含糊过去。

    他后来对白帆说:“要是一个人哪儿都找不到一个讲真话的地方,非发疯不可。”

    前不久白帆来干校探亲。看看已是“文化大革命”后期,胡秉宸早已幡然醒悟,想到全党全民命运系于一人之身,如果这个人身体或指导思想有问题,后果就太可怕了,还有那位旗手的问题,便对白帆说:“这个问题恐怕要等到毛之后才能解决了。”

    白帆说:“你居然说出这种话,思想太有问题了”然后沉默不语,想着是否应该把胡秉宸这些思想向组织汇报,以挽救胡秉宸于一旦。白帆想些什么,胡秉宸一清二楚,不管工作关系还是夫妻关系,几十年他们没有白白日夜厮守。这个共同生活了几十年的女人,与他哪里有一点相似之处

    要不是胡秉宸连哄带骗,非惹出大祸不可。

    其实胡秉宸把自己估计过高了,他和白帆不同的只是皮毛,越接近底线,他们之间的差距越小。在奠定他们人生观的关键时期,他们喝得是同一口水,吃的是同一种粮。不过完全推诿到同一口水、同一种粮似乎也不全面,还有个吸收问题,再说各人的吸收能力也未必相同。说到底,胡秉宸还是个“不忘朝市”之人,这一点也许和吸收的营养有关,也许天性如此。

    不过眼下这个吴为又太肆无忌惮,怎么能随便对一个不知底细的人说这样的话闹不好就可能掉脑袋。她果真轻浮得可以。

    胡秉宸就收起自己的轻薄,小心谨慎以防被吴为抓到什么政治把柄,却忘记防范不要掉人别一种陷阱。如果胡秉宸保持以往的冷静,就可能从这些细节上发现吴为不肯随便玩玩的脾性以及浑不论的秉性,不如趁早收兵,那么他以后的日子也就会平安无事。

    可是他小看了吴为的偏执,偏偏自己又余兴未尽。

    去田里割稻子的路上,他们就一路天南地北地唱和下来。

    3

    由于一同到达劳动地点,自然就落到一块地里干活。

    割秋天最后的稻子。

    吴为长腿一叉,八行稻子就跨在了她的胯下。胡秉宸毕竟上了年纪,又没有多少体力劳动的经验,跨了六行就很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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