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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零狐村先行订下一个约会的胡秉宸,在吃完那碗臊子面、随意向周遭扫望过去的时候,对埋伏在零狐村四面的塬根本不曾人眼。

    无字

    第一部 第七章

    1

    那天早晨的雾很浓,朝阳也还没有翻过塬头,它从塬背后散放出来的光影也很懵懂。

    半个多世纪前的雾不但很浓、很纯粹,连太阳也和现在很不相同,一副清纯的样子,不像现在这样勉为其难,愁眉苦脸,忧心忡忡。

    那时的太阳、雾们、鸟儿们天地间万物和吴为的关系也比现在深刻。不像现在,不知是她抛弃了它们还是它们抛弃了她,总之是两不相关。没有充分燃烧的秫秸秆的湿气,从每个黢黑的窑洞口涩涩地冒出,与浓稠的雾气勾兑在一起,聚散在农家长满衰草的窑顶上。

    聚散在每孔窑口差不多都长着的那棵因为缺水,几十年也长不大,因而就长得风姿绰约的松树上。

    聚散在不明白为什么,老是长得委委屈屈的各种树梢上。聚散在残挂枝头,却为寒素的山坳勾勒出点点彩头的柿子上那时候的秋天也很冷,吴为的鼻头和指尖让寒气夹得紧疼。庄稼茬儿上、树上、灌木上、茅草上,已经挂霜,霜气倒是很薄,毛乎乎的,哈口气就融了。她一路走,一路惹是生非地对着路边那挂霜的茅草哈气。茅草上的霜气,又顺着她的嗓子涌进她的腔子,她的腔子里也就挂上一层爽冽的霜气。她仰起头,亮着满是霜气的嗓子,对着四周的塬一声声喊唱。她的喊唱穿云破雾,不知天高地厚地在天地间悠游,然后仰着脸儿,静待着塬返给她一个回响。来了,来了,去了,去了

    四周的塬,却没有返给她一个清亮亮的回。向,而是一叠更远一叠地把她的喊唱递向无际,一任它漾开,消散。她停下脚步,辨析着这个越离越远的回答。

    不要说她那个只有十年资历的脑子,就是一个圣明的脑子,恐怕也不能参悟塬的这个回答。

    她正是揣着那个越走越远的回答,来到粗约六人抱的老槐树下,并在那棵老槐树下,生发出写一本书韵痴愿。

    然后一抬头,看到老槐树上贴着一张黄表纸,上面用清扬俊逸、凌锋力骨的柳体楷书写着: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过路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光。

    在闭塞的关中,倒有的是好写家。自古以来那本就是藏龙卧虎的地方,传说黄帝的史官、汉文字的创造者仓颉,就累死在离零孤村十五公里的岐山县。可惜她那时还不知道岐山县有个仓颉庙,不曾到那里顶礼膜拜。

    吴为的眼睛,像所有固执而又容易痴迷的人那样,一把抓住那些柳公权体,把那陌生的嘱托朗朗地念了三遍,相信那夜哭的孩子就此会有安静的睡眠。

    以后的以后,就像那个早上一样,她确信自己的认真真能给他人一些什么,也相信随便哪一个人经过这里,都会像她这样认真地念上三遍。

    这陌生的信赖,实实在在感动了她。一个不曾谋面、被困顿烦扰的陌生人,竟把这等解救的重任,委托给不相识的她以及其他不相识的人,并相信可以得到人们热诚的帮助。

    此外,还有一点惟恐不能胜任的不安,因为这张黄表纸,如此轻易、因而就无比沉重地把信赖交给了如她这样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于是她的脸上便显出一副无遮无拦而又心事重重的样子,这种脸相就此留在她的脸上,风吹雨打也不曾蚀损。

    这就是那天早上她经过老槐树的时候发生的两件事。

    虽然她一生没有皈依过任何宗教,然而她离开那棵老槐树的时候,就像对什么许下了诺言,知道从此以后是不可背叛的了。但不可背叛什么,却不很清楚。在她没有发疯之前,就常常似真似幻地悬浮在那棵华冠如盖的老槐树四周,特别是她深感困顿的时节。

    她的记忆,取向确实有些特别。不像很多孩子的记忆,只包罗着儿时的童真,她却操劳地记住一些不该由她记住的事物。许多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当初看似无可领会意义的场景,偏偏抢占了她自两岁到十岁的那个年龄段,甚至以后的生命空间。后来验证,那些场景,桩桩件件,很有轻重。

    好比说天津河南地如今那个地段早巳埋葬在某栋高楼大厦的下面,那个窄长低洼的院子,她甚至能画出那个院子的形状和几间小屋的布局。

    二太太家的楼梯;

    夜半,水的呼啸,风的呜咽,乘风乘水断续而至的哭声;

    叶莲子的血;

    柳州的桥;

    陷入弥天大火;

    一个两岁的孩子,怎么能懂得把对尔后一生最具本质意义的沉淀物,从生活的杂汤里捞出

    2

    自吴为在一九四八年这个秋天的早晨写下那个句子后,发生了很多事。

    也许她等的就是这些事情的发生。那时候,吴为还不认识这个“霾”字,把它念做“狸”。

    可能她在一本不知该看还是不该看,更不知看懂还是没看懂的书里看到了这个字,并不知为什么为这个字所动,错以为那是一个和湿漉漉、冷飕飕、不清不楚的阴暗天气,或一种她暂时还不明白,但已能感知、深不能测的朕兆有关。那一年,她十岁,小学四年级。

    十岁的孩子还在读四年级,应该算是超龄生。但不是因为留级,而是叶莲子交不起学费,有一阵子,吴为不得不陪着失业的叶莲子失学在家。吴为后来果然成为一名作家,但她决定要写一部书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作家,她只是想写一本书而已。

    也不知道有一天她会成功,会从这个土坳坳走向世界的很多地方。

    更不知道日后有一天她会陷在这个想法里不能自拔,上帝给我们的本是一个全新的人;我们还给他的却是一个残缺不全、破烂不堪的皮囊和灵魂。而她这一生失去的何止是健康的体魄,结实的牙齿,乌黑的头发,没有一丝褶皱的青春,潭水般的明澄心境,没有启过封也投有揭下过保护膜的灵魂最惨痛的是她不得不面对“竟是东风唤不回”的叶莲子。人们总是说,你还得到了许多。

    她着三不着两地回答:“什么是人生最大的痛苦既不是失恋,也不是失业、失败、失学、穷困、饥饿、灾荒、病痛而是眼睁睁地看着生命一点点离开你挚爱的人,而你束手无策,回天无力。”

    有多少次她对着苍天发誓,她宁愿放弃一切所谓的成功,换回她失去的叶莲子以及当初这个朝阳冉冉升起的早晨。

    可世间哪有那样便宜的事

    不过她写下的那个句子,确有很多可以探讨的关节。

    她写的是:“在一个阴霾的早晨,那女人坐在窗前向路上望着”

    那是一个女人。为什么不是一个男人

    那是一个翘首以待的女人,而不是无牵无挂的闲适女人。

    她企盼的是什么

    她能如愿以偿抑或是不

    她将如何面对那不论如何的结果

    只有十岁的吴为,怎么就知道这样开篇

    她从小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孩子,浑然一片,随心所欲,心神恍惚,不求上进并且一生没有长足的改进,直到住进精神病院之前,也还是这样的一个老人。

    也许正因为如此,十岁的她才不知深浅地想要写一本书,并先行写出这个句子。

    3

    也许还有一件事,值得一提。

    发生这两件事的前一天,辛老师在音乐课上教唱了一首关于母亲的歌。下课之前他叫起吴为,让她重唱一遍。歌词是

    母亲的光辉,

    好比灿烂的旭日,

    永远地、永远地照着我的身。母亲的慈爱,

    好比和煦的阳光,

    永远地、永远地温暖我的心。谁关心你的饥寒

    谁督促你的学业

    只有你伟大慈祥的母亲。她永不感到疲劳,

    她始终打起精神,

    殷勤地期望你上进,

    为你尝尽了人世的苦辛。

    她太疲劳了,

    你不见她的额上,

    已刻上一条条的皱纹

    世界上惟有有母亲者,

    是最幸福的人,

    可是你怎样报答母亲的深思

    “唱得很好。”辛老师说。

    吴为从小就显出唱歌的天分,在所有的课程中她只喜欢音乐课,也就难怪她后来曾嫁给一个会唱两句歌的人,并觉得自己是嫁给了音乐。教音乐的辛老师因此很喜欢她。

    可是唱着,唱着,她突然号啕大哭起来,怎么止也止不住,直哭到手脚冰凉,浑身抽搐。同学们和辛老师都吓得不轻。大家以为是恶鬼附体,连香山慈幼院毕业的辛老师也无计可施。

    对吴为这种没心没肺、喜欢曲谱的孩子来说,她那天在音乐课上的表现却很离谱。

    下课以后,辛老师把吴为在音乐课上发生的事告诉了叶莲子。叶莲子并没有多想,那时人们对歇斯底里还没有什么认识,据说歇斯底里是后现代病。只是在吃晚饭的时候,叶莲子问吴为:“今天上音乐课的时候,你怎么了”

    吴为回答不出,她不知道她怎么了,但听了母亲的问话之后,又大哭起来。

    能不能说她后来的发疯早有根基

    4

    离开那棵粗约六人抱的老槐树后,她遇到了同班同学于田,那个距零狐村不远的火车站站长的儿子,发色棕黄的英俊少年。很难揣度他为什么要对吴为说,“你准备好了吗今天考地理。”

    吴为说:“没有。我就怕地理”她没有说下去,除了音乐,哪门功课她不怕包括语文,作为一个未来的作家那必不可少的铺垫。

    于田说:“别怕,我知道考试题。”于田对吴为有没有一点朦胧的感情,也就是所谓的初恋不得而知。即便他对吴为有所爱恋,也仅限于这一次对地理考试题的泄露。

    “你知道考题”

    “嘿嘿。赵老师对我爸爸说的,我爸爸又告诉了我。”英俊少年于田,就这样交代出了地理赵老师。“哼”刚刚念了三遍“天皇皇,地皇皇”的吴为,一身正气。尽管害怕地理考试,也没有向于田探问地理考题的细目。

    除了一声不满意“哼”吴为没有更多的想法。问题出在考试前那课间休息十分钟。偏偏那个课间休息,她没有去跳绳,而是待在教室里临时抱佛脚地翻看地理教科书,翻着翻着,突然心血来潮地对同学说:”赵老师不公平,他把考题告诉了一个人。”丝毫没有领导同学造反的远大志向,只不过对这件不公正的事发泄一下她的不满。

    可是她的心血来潮,煽动了所有用功或是不用功的同学。

    十岁的吴为,哪里是赵老师的对手赵老师临场改了考题,吴为不可避免地因造谣惑众受到惩罚。

    赵老师既不厉声斥责也不吹胡子瞪眼,只是让她伸出手来。刚才还是义正严词的吴为,顿失气贯长虹的精气神儿,看着那三尺长、一寸半宽、半寸厚的板子,傻了,连赵老师说的“伸手”是什么意思都不明白了。每历两害相夹,她总盘算不清孰轻孰重,无法取舍。对着那样一条板子,她的心智更加迷离,盘算不出伸手让赵老师打还是不伸手让赵老师打哪样更好,最后算计着躲过伸手就是上上。

    怕归怕,却没有交代出于田,也许那时她就把“好汉做事好汉当”视为一种崇高的品德,联系到日后死活不肯出卖胡秉宸,总算一脉相承。既然她不乖乖地伸出手,也就怪不得赵老师抡起板子,往她身上抽。三尺长、一寸半宽、半寸厚的板子,一下下就抽在了吴为的身上。

    而一个十岁女孩的身体又过于绵软柔弱,赵老师的板子抽上去只能引起微弱的反弹。照她对赵老师的冒犯,如此微弱的回响,太不饱满、太不热烈、太不足以消平心头之恨,于是赵老师把板子挥舞得越来越急。

    风华正茂的赵老师,正当其时地把一个年富力强的男人使不完的力气,尽情倾泻在那个只不过长了十年的小身子骨儿上。头几下板子抽下去的时候,吴为还能感到似一条条火焰蹿过肋骨的灼痛,但她没有喊疼电没有呼救,虽然她的母亲叶莲子,作为这个学校的教师就在隔壁教室里教课。起始她甚至听见叶莲子的声音:“打开你们的笔记本,照着我念的听写下面的句子”

    她不喊不叫,只是因为叶家女人不喊不叫的传统,并非因为勇敢。而且她的胆子太小,几下狠抽就让她失去了神志,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感觉不到了。

    干脆说,那一会儿她疯了,无知无觉了。她越是疼痛,双臂越是违反常情地向上大张,让她的两肋更无遮拦地暴露在板子之下。随着板子的抽打,又如暴风雪中的雪花,无声无息地飘扬、旋转,看上去很像后来流行一时的相当轻浮的舞姿。她的脑子是不是早有问题,这算不算后来发疯的序曲

    同学们被这从未见识过的抽打惊呆了,即便最淘气的男生也未曾领教过这样的抽打。教室里鸦雀无声,只有板子一下下落在吴为躯体上那肃穆的声响。

    始作俑者于田更是坐立不安。没有想到他一句卖弄或是讨好的话,竟换来这样一个结果,可他一时又不知怎样才能阻止这缓慢的、与残杀差不多的过程。最后他不得不尖声喊了出来:“赵老师,你,你不能再打啦”

    赵老师这才惊愕地罢手。

    火车站站长是校长麻将桌上的牌友,也是至交。可怜赵老师堂堂须眉,为了每学期的那张聘书,不得不低三下四地漏题,又恼羞成怒地从一个只成长了十年的小身子骨儿上,找回自己的尊严,也算一种填平补齐。

    千真万确,这是吴为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从男性那里得到的呵护和关爱。

    尔后每每想起这一点,吴为总觉得面子上很不好看,因为这呵护和关爱,不过采自一个没有长大成人的“准男人”。她从小崇拜“骑土”,认为“骑士”最优良的品格就是保护自己的女人。可是除了这个小男孩的呵护和关爱,她再未有过如此的幸运。由于这种“骑土”情结,日后在与男人的关系中,她只好自己出面;反串“骑士”这个角色。

    这就是她有时为什么会怀念那个叫做于田的男孩,特别在和她以血爱恋的胡秉宸结婚以后。

    更猜想着,当于田长大成人、升格为男人之后,当他的女人受难时,还会不会挺身而出

    5

    这场毒打的丑陋和早上在老槐树下的经历,天地悬殊。不过那不也是吴为的“自找

    “自找”这一类事不但没有从此杜绝,还会在吴为身上屡屡发生,就像胡秉宸后来常说的那样:“活该,你所有的麻烦都是自找的。”的确如此。综观世上不断被麻烦缠身的人,哪个不是自找就连把吴为分析得头头是道的胡秉宸,他和吴为的一段姻缘不也是一个自找的大麻烦可见赵老师的板子抽得还是不够狠毒,还不足以将吴为那“自找”的恶习彻底摧毁。

    淘气的吴为,终于安静下来,难得一动不能动、双颊通红地躺在了床上。

    如果不是这样,叶莲子平时很难找到她,她总是从学校后的高坡翻出墙外,不知一天到晚从不停歇地在山野里跑来跑去忙些什么。逢到考试叶莲子就发愁,为吴为的学习不好、考试不及格而哭泣。秦老师就劝慰道:“她还小呢,大了就好了。”

    从塬上婉约穿过的珍珠泉,正是从这二处高坡进入丹阳观,又从高坡下惟一的古柏足下绕过,再款款地流向荒观之外。它不经意的流向,与这荒观的正殿,还有观后那和吴为重逢后即遭雷殛的老歪槐,恰好在一条中轴线上。

    丹阳观后这棵仅存的古柏,居然荫翳出一片树林的森然,更有巨蛇盘桓出没于树干之间。上下课敲打的铜钟,就悬挂在这棵古柏的一处枝桠上。

    观内早就断绝了香火,如今已变做只配流难人用来苟且栖身的“野店”。当初定然不是这般这样,它闳达伟阔的气势还在,正殿、侧殿、山门,样样俱全,可它为什么被人抛弃

    从古柏足下绕过的泉水,断续吟唱着,似丹阳观鼎盛时期道士们随水而去的诵经声,如今又随这潺潺的泉水,一声声从遥远闪回。叶莲子又在无数个不眠的长夜,将它们一句句默记于心。

    及至冬天,西北风从那古柏的树梢中穿过,呼啸出沁人魂魄的,隐喻着、叙述着万世之劫的乐声。

    从那时起,吴为就喜欢上了刮风的日子。那冬日的、从丹阳观古柏中穿过的西北风,把她还不会述说也永远述说不出的她和叶莲子的凄苦,替她们说了出来。那风,就是她们的语言,她们的哀歌,那风就是她。每当那泉水、那风之乐响起来的时候,小小的吴为,就感到若有所思、若有所悟、若有所依、若有所归。她就在那泉声、风声中,慢慢长大

    逢到雨季,负载着万千意绪的大雨,一旦扑落塬上,都会被塬化作泥泞,那化解的过程可不就暗示着一种慷慨的抚慰也就难怪吴为以为水声、雨声、风声,就是最美的乐声。

    叶莲子把吴为肋骨上的板痕数了又数,就是数不清楚。它们黑紫、黑紫,一条摞一条地错叠在吴为细瘦的前胸后背,让她何从辨数她也一遍又一遍于事无补地问道:“还疼不疼”

    此外,叶莲子还有什么可说

    再不就举着一双泪眼,向侧立一旁的泥塑神胎默默祈祷:保佑我们这对流浪天涯的母女,保佑、保佑吴为平安无事吧

    她们刚刚流落丹阳观并住进这间侧殿的时候,半夜里,常有劲风平地而起,长驱直人地推开插着门闩的两扇殿门,不是推开一条窄缝,而是向左右两边彻底摊平。

    天光随之劈门而人,照亮一座座侧立一旁的泥塑神胎,点亮他们凶神恶煞的双目,一个个目光如炬地逼视着她和吴为,让她们逃也无处逃、呼也呼不出地定在那一处安身立命的侧殿里。

    那插着门闩的殿门何以自动开启让她们好生惊惧;门扇在风中发出哐哐的声响,似有许多人来来往往,出出人人。

    更有塬的低啸长吟,阴幽幽地传送过来。

    直到很久以后,他们才能两不相关地各行其是。等到他们可以两不相关、各行其是的时候,那平地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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