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哪个皇后娘娘?”夏暗香下意识反问,其实明知不会是北齐或者南郑国的皇后娘娘,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嘴。

    云筝轻笑,走到夏暗香身后的桌旁,将调好的药膏拿过来,对夏暗香道:“姑娘,该上药了。”

    夏暗香将脸上的白巾子取了下来,默默地闭上眼,轻声问道:“你这个东西真的管用吗?”

    云筝微笑着拿起小刷子,将那药膏一遍遍刷在夏暗香的脸上,轻声道:“管不管用,也要用了才知道。”

    夏暗香无奈瘪了瘪嘴,咬牙忍着那难闻的气味,让云筝给她治脸。

    云筝的这药理调了特别的东西,如果用的好,还是能淡化夏暗香脸上的伤疤。

    完全除去,她没这本事。

    当然,如果蛊王醒了的话,还是有可能试试的,可惜蛊王还在沉睡,不然的话,这伤就不用这么费劲了……

    云筝一边摇头,一边给夏暗香上药。

    夏暗香被那气味熏得眼睛都睁不开,很快就睡过去了。

    ……

    两天后,就是赵二姑娘的及笄礼。

    盈袖一大早就打扮好了,穿着普普通通暗红地万字不到头蜀锦长裙,挽着赭红披帛,头上只插着一支金钗步摇,带着一个机灵的小丫鬟提前来到赵家。

    赵二姑娘感谢盈袖帮她弄到如意锦,特意将她叫到自己房里,给她介绍了几个京城官家的姑娘认识。

    这些姑娘跟赵家是差不多的品级,因此能跟赵二姑娘玩到一起。

    盈袖也明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道理,在旁边陪着这几个姑娘说话,留心打听她们的喜好,顺着她们的话头说了几句,大得这些姑娘欢心,虽然没有对她特别亲热,但也没有把她当外人了。

    先到的这些姑娘都是赵二姑娘的密友。

    她们围坐在桌子旁。一边吃点心,一边吃茶说闲话。

    大家正高兴呢,突然赵二姑娘的丫鬟在门口回报:“二姑娘,夏大姑娘来了。”

    “夏大姑娘?哪个夏大姑娘?”一个胖胖的姑娘好奇地探头。“二姐姐,你又有新友了?”

    赵二姑娘一怔,很快含笑道:“就是锦衣卫夏督主的外甥女。”一边说,一边起身,看着夏暗香已经带着一个漂亮气派的丫鬟来到门口了。

    盈袖坐在姑娘们中间。留神打量夏暗香,一段时间不见,夏暗香瘦了许多,脸上还是蒙着白巾子,走路的时候如风摆杨柳。

    “我道是谁?原来是吃里扒外让人扒光看了个遍的东元奇女子!”那胖胖的姑娘顿时大怒,翻了个白眼,忍气对赵二姑娘道:“若今儿不是二姐姐的好日子,我是马上就要走的。——让这贱人坐在屋里都脏了地!”

    盈袖看了那胖姑娘一眼,暗忖这姑娘家里莫不是有北齐禁军?不然怎么发这么大火。

    她身边的姑娘会意,对她压低声音道:“她的大哥是禁军。死在东元国了……”

    果然是这样。

    盈袖点点头,这胖姑娘就是那死去的一万北齐禁军家中的一员了,难怪会看夏暗香不顺眼。

    但夏暗香也真是脸皮够厚。

    明明这种场合,绝大多数来的人都是北齐官宦人家,她还敢上门,不怕别人把她打出去?

    夏暗香正要进门,一听那姑娘说的话,眼里就含了泪水,轻声叫了一声:“赵姐姐……”

    赵二姑娘也没想到夏暗香真的来了,忒也不见外了。

    但是既然来了。她也不能将她赶出去,只好走过去道:“夏大姑娘来了,这边坐。”说着,将她引到另一边丫鬟们坐的地方坐下。

    小姐们这边肯定是不想跟她坐在一起。

    好多人家的儿子都因她而死。没有当面扇她嘴巴子已经是给赵二姑娘面子了。

    没想到她还敢出来走动做客……

    那胖姑娘朝下暗香挥了挥胳膊,怒道:“夏暗香!上次在广源寺打得你还不够吧?还敢出来见人?!”

    广源寺后山有个牡丹园,里面不少名种是从大夏时期就有的,最近正是花期,北齐京城的姑娘们三三两两约了好友,在家人的护送下。去广源寺赏花。

    夏暗香也去了,结果遇到一群姑娘,她们家中兄弟有在东元国送了命的,见了夏暗香,就如同见到仇人,居然直接就大嘴巴子扇了过去,还把夏暗香蒙面的巾子都拽下来了。

    当时她脸上的伤疤吓了大家伙儿一跳,不过大家回过神,马上骂她:“活该!看你还要不要狐媚魇道骗男人给你送死!”

    此时又见到了,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了。

    要不是赵二姑娘将夏暗香领到丫鬟那边坐着,这胖姑娘肯定又挥拳打了过去了。

    盈袖见状,悄悄把椅子往后挪了挪,坐到那胖姑娘身后,正好将自己完完全全挡住了。

    夏暗香低着头,不去理会那骂她的胖姑娘,再一看,这边都是丫鬟,紧紧抿了唇,几次恨不得起身离去,但是想到自己不能一辈子关在屋里不见人,而且赵二姑娘以后有可能是皇子妃,跟她又好,她不能给她没脸,因此还是委委屈屈坐下了。

    盈袖看了她一眼,趁人不注意,问身边的姑娘:“这位姑娘就是锦衣卫夏督主的外甥女啊?真是久闻大名……”

    “可不是?谁不知道她那名声……在东元国杀了人,听说还被人扒了衣衫,光溜溜被看了遍……”她身边的姑娘敷衍道,“算了,别说她了,晦气。”

    盈袖忙跟着转了话题,悄声道:“不知道赵二姑娘的衫子做好没有,那身如意锦她穿上,一定很好看。”

    “如意锦?赵二姑娘弄到如意锦了?!真是太好了!”那姑娘激动起来,对赵二姑娘招手道:“赵二姑娘,把如意锦拿来给我们开开眼界吧!”

    “是啊,听说这穿上如意锦,就能让人称心如意,是真的吗?”盈袖笑着在旁边慢悠悠地架桥拨火,将话题往皇后齐雪筠那边逐渐引过去。

    “当然是真的。当年那刘大小姐就是托了这如意锦的福。虽然她家家破人亡,只剩她一人,她却平步青云,不仅做了北齐公主。还做了东元皇后!——那才是真正的奇女子呢!不是什么不要脸、用人处朝前、不用人处朝后的破|鞋能比的!”那胖胖的姑娘不管说什么都不忘刺夏暗香一句。

    夏暗香一听如意锦和东元皇后就竖起了耳朵,听得很专心,此时见那胖姑娘又讥讽她,眼里泪珠只打转,却只拿帕子抹了抹。没有掉下来。

    云筝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对那胖姑娘道:“这位姑娘,今儿是赵二姑娘的好日子,您怎么骂人啊?”

    “我骂破|鞋,关你什么事?难道你是破|鞋?!”胖姑娘翻了个白眼,嘴角带着讥嘲。

    夏暗香忙拉了拉云筝,“不要说了……”

    “夏大姑娘的丫鬟真是气势不凡,比小姐更像小姐。”盈袖坐在那胖姑娘背后,笑眯眯说道。

    各位姑娘不由看了云筝一眼,见她不仅面容秀美。更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确实不像个畏畏缩缩的丫鬟。

    云筝忙缩了脖子,躲到夏暗香背后去了。

    “大家想看就看吧,刚刚做了一身衫子,还没上身呢。”赵二姑娘托着那身刚做好的衣衫出来了,大家的目光一下子转移过来。

    “这就是如意锦?果然靓丽夺目啊。”一个姑娘探头看了看,很想用手摸一摸,但是手伸到一半,还是缩了回来。

    听说这如意锦很难买到,万一她给摸出个好歹。可是怎么赔给人家呢?

    盈袖看着大家小心翼翼地传看这身如意锦,心里也好笑。

    其实这如意锦不过是有个好名字,质地真的很一般,而且用它做衣衫。穿上并不服帖,所以在东元国和南郑国这如意锦的销量都很一般,织锦人家也织的不多。

    就北齐,近年来不知谁开始传当年那刘大小姐的往事,才把如意锦稍微炒了起来。

    可是也仅限于有皇子要选妃的时候,如意锦会大卖一番。

    皇子选妃一旦定下人选。如意锦马上就滞销了。

    而北齐皇子什么时候选妃,也要看北齐皇帝的心情而定,完全没有章法可言。

    因此北齐的商铺也不怎么囤这种锦。

    所以今年突然传出来北齐八皇子要选妃,刘家绸缎庄正好带了几匹如意锦上京,就小赚了一笔。

    “其实啊,我觉得这锦也不过是噱头。当年刘大小姐那样逆天的好运,这个世上已经没有第二人了。”一个姑娘含蓄说道。

    “是啊。这刘大小姐本来是要做太子妃,后来却阴差阳错成了孤女。大家以为她肯定完了,哪知居然被老皇收为义女,封为公主,最后还嫁到东元国做皇后,尊贵无比,女人一辈子能做到这样,也算是极致了。”

    屋里的姑娘们带着羡慕的语气说起了皇后齐雪筠的往事。

    夏暗香不由自主听住了。

    跟她一样是孤女,最后的境遇却是天差地别……

    夏暗香想起皇后对自己做的事,眸子里闪过一丝异色。

    盈袖虽然一直看着赵二姑娘,但是眼角的余光一直盯着夏暗香,自然没有放过她眼底异样的神情。

    差不多了……

    “你们知道吗,我还听说,当年刘大小姐被老皇收为义女,其实是当年的太子殿下,也就是如今的皇帝陛下一手促成的。”

    “真的?为什么啊?不是听说太子对她一见钟情,要娶她做太子妃吗?怎么又变成兄妹了?”

    “这就是皇帝陛下的深情之处。他只想要她活得尊贵,一世无忧。知道自己不能娶她,就变着法子让老皇收她为义女,封了公主。等她及笄后,又亲自送嫁,将她嫁到东元做皇后。唉,如果有个男人这样对我,我立时死了都行。”

    姑娘们叽叽喳喳说着东元国皇后齐雪筠和北齐皇帝齐成峰之间的往事,羡慕得不得了。

    盈袖心里一动,这些事情她还不知道呢,忙问道:“这是真的吗?没有听人说过呢。”

    “这些事。朝中那些老臣都知道。不然,你以为咱们皇帝陛下为何独独对这个义妹这样好?比亲妹子都要好呢!”

    东元国人也都知道北齐皇帝是东元皇后的靠山,就连元宏帝都不敢对齐雪筠怎样。

    齐雪筠做了那么多事,要是一般女子。不知被废被杀多少次了。

    就因为有北齐皇帝给她撑腰,所以她在东元国为所欲为,尽力为北齐攫取利益,恨不得把东元国变成北齐的一个州郡……

    夏暗香的眸子更加幽深,察觉到有人正在打量她。夏暗香忙低头举杯吃了一杯茶,掩饰着自己眼底的神情。

    大家又说了一会儿闲话,就到了及笄礼的时辰。

    盈袖带着丫鬟走在最后,不紧不慢地看着前面各色人马。

    来到大厅,发现连宫里都派人过来给赵二姑娘插簪,大家就觉得赵二姑娘这一次肯定是十拿九稳了。

    盈袖作为观礼的来宾,一直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一边打量今天的客人,一边紧紧盯着夏暗香的一举一动。

    及笄礼成后,赵家人出来让大家四下散一散。再回来坐席吃饭。

    盈袖上前给赵二姑娘又专门送了一支水头绿得如秋水的镯子,才退了出来,带着小丫鬟转到回廊的拐角处,看见几个姑娘也站在那里说话,就走过去站了一会儿,听她们还在说皇后齐雪筠的事,眼睛眨了眨,斟酌着道:“我刚从南边过来,听说东元国最近发生不少事,那位皇后娘娘。听说有些问题。”

    “什么问题?”这些姑娘好奇,“东元国真是事儿特别多。”

    “听说,她的长相,好像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有人怀疑她来历不明……”盈袖也就点到为止,眼角的余光瞥见夏暗香带着云筝走了过来,马上掩口不提了,将话题转到今年南面流行的衣衫缎子。

    夏暗香含笑走过来,见那胖姑娘不在这边,就着力跟大家凑近乎:“各位姐姐。你们在说什么呢?说得这样高兴……”

    “我们闲聊呢,没说什么。”盈袖马上说道,对别的姑娘使了个眼色,大家一笑而散。

    夏暗香发现她一来,大家居然就走了,心里很不高兴,咬了咬牙,问云筝:“云筝,你说她们刚才在说什么?是不是在说我?”

    云筝摇头:“奴婢没有听见。”

    “那你去打听打听,她们刚才在说什么,可别是在说我坏话。”

    夏暗香回到北齐,才发现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她没了品级,而北齐人又把那些死去的北齐禁军算在她头上,她在北齐差不多是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世家的大门对她完全关闭了,就连赵家这种她以前不太看得上的小官家,也要她多方设法,才能攀上。

    怎么会这样?

    夏暗香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想起刚才那些人说的皇后齐雪筠的往事,幽幽叹了口气。

    云筝跟着去转了一圈,回来之后神情非常奇特,她说:“姑娘,奴婢打听到一个消息,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什么消息?”夏暗香心不在焉地问道,目光在男宾中逡巡,一看见有人看过来,她就弯起妩媚的眸子看了过去。

    云筝怔怔地道:“听说,听说,东元国的皇后齐雪筠,有可能不是北齐的那位公主刘大小姐。”

    “什么?!”夏暗香猛地抬头,收回四下飘散的目光:“你听谁说的?这种话可不能乱讲!”

    “奴婢就听她们闲聊的。她们不让奴婢听,奴婢找了个小丫鬟,许了她银钱才打听到的,也不知道真假,只说是从南面传来的,还跟什么盛家传人有关……”

    “盛家传人?!”夏暗香更加惊讶,想起了那位做了她几天师父的盛郎中,在心里琢磨起来。

    她想起在东元国的时候,好像确实是听说皇后齐雪筠的面容出了问题,被盛家后人治愈之后,她的样子就大变了,再后来皇后齐雪筠就一直是蒙着面纱,跟自己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夏暗香一直到回家,都在琢磨这件事。

    “云筝,你曾经说。东元国的皇后要回来省亲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夏暗香终于想起来夏凡的行踪。

    “是啊,督主就是去准备了。”云筝吹熄了灯,掀开脚踏上的被子。钻了进去。

    夏暗香盘算了一番,想了个主意,才慢慢阖眼睡去。

    ……

    盈袖从赵家的及笄礼回到刘家,没有吃晚饭就早早睡了。

    她这几天都在绸缪这件事,今天终于把鱼饵抛了出去。下面就要想法去看看鱼有没有上钩了。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大嫂陆瑞兰和二嫂宁舒眉找她一起去城外的广源寺赏牡丹。

    这也是早就说好了的。

    盈袖依然戴上面具和幕离,和陆瑞兰、宁舒眉坐车出城。

    大车在山路上慢慢行驶,一路颠簸,盈袖被晃得直打瞌睡。

    昏昏沉沉中,她又闻到那股浓郁的药香,忙深吸几口,想辨明是哪些药,值不值得去药山一趟,结果就陷入一种奇怪的境地。她脑子是清醒的,但是眼睛却睁不开。

    就在半梦半醒中,盈袖发现自己来到一个园子前。

    园子四周飘着浓重的大雾,遮得周围影影绰绰,看不清方向,唯一清晰的地方,就是园子里面。

    盈袖想了想,慢慢走了过去。

    她扶着拱形的月洞门探头看了看,见里面有一棵茂盛的菩提树,菩提树下居然是一个池塘。

    池塘的水清澈见底。有很多色彩斑斓的锦鲤游来游去。

    池塘里种着许多睡莲,本来都是打着花苞,一朵朵浮在水面,如同玉雕冰刻一般。

    盈袖看着这些睡莲。突然觉得好生欢喜,好像回到家一样自由自在。

    她忍不住走进去,在池塘边蹲了下来,伸出白玉般的手,摸了摸离岸边最近的那支睡莲花苞。

    耳边似乎传来一声银铃般的轻笑。

    盈袖诧异四下里看了看,并没有看见别人。只有自己一个人。

    噗……噗……噗……

    又有轻微的噼啪之声从园子外面传了过来。

    盈袖抬头,看见园外的雾气已经翻过院墙,漫了过来。

    再回头,看见面前紫色的睡莲,清澈的池水,碧绿的荷叶,斑斓的锦鲤,茂盛的菩提,恍惚间似乎还有悠远的禅唱梵音跟着雾气一起向她袭来。

    盈袖一怔,马上站了起来,目光紧紧盯着池塘对面雾气弥漫的岸上,她清清楚楚看见有个男人的身影长身玉立,站在对岸,深邃的眸子黑似沉星。

    那不是谢东篱吗?!

    “五爷!五爷!你怎么在这里!”盈袖大喜,拎着裙子就要从池塘上飞过去!

    可是这一提气纵跃,她并没有飞过池塘,反而身子一沉,扑通一声,掉到池塘里面!

    水花四溅,将盈袖彻底淹没,而水面含苞待放的睡莲,这时如同约好一般,齐齐盛开!

    一朵朵晕紫的花瓣陆续展开,如同倾国佳人在世人面前揭开她的面纱。

    盈袖从水下浮了起来,顺手抱住一株睡莲,那睡莲却入手即没,消失在她的掌心。

    盈袖惊得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还是坐在马车里,身边的陆瑞兰和宁舒眉正在窃窃私语,没人注意到她刚才做了个梦。

    她不知道的是,同一时刻,在遥远的石山上,有人在沉睡中挣扎,而他身边石缸里的紫色睡莲正在陆续盛放。

    “花开了,时候到了,你还不愿意醒来吗?”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这人耳边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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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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