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蝴蝶闻言,惊讶地转过头去,望着站在那位百花山弟子身后的两人。她的目光落在莲瑕的脸上,又停驻在沈厌夜的身上。对于他双目复明,她并不感到讶异,全因沈如夜已经和她说过了一切始末。

    她听过莲瑕这三百年来的经历,也知道沈厌夜经历的坎坷。因此,即使如今两人再次站在她面前,毫发无伤,她回想起旧日太乙剑宗的少年宗主和谦和侍立在他身后的红衣剑灵,回想起那段尚且说的上是无忧无虑的日子,不由得心中一阵酸楚。她强忍内心汹涌澎湃的感情,挥退了那名女弟子,便再也压抑不住激动的情绪。泪水夺眶而出,在她的脸颊上留下清亮的痕迹。

    自从沈厌夜苏醒以来,他便也只和花蝴蝶有过一面之缘,那便是叶青竹攻打百花山,他被影夜魔龙带走的那次。而且那时,两人根本没说上什么话。如今,看到一直照顾自己的花蝴蝶哭得这样伤心,沈厌夜顿时觉得有些愧疚——他已经害太多关心他、爱护他的人伤心了。

    “厌夜,沈莲……?”

    沈厌夜走上前去,双手环绕上花蝴蝶的肩膀,将她轻轻揽在怀里。紫衣女子螓首轻轻靠在对方的肩上,身体不住地颤抖着。

    沈厌夜想起当年他回到这个世界时第一次见她的时候——那是在他的继位大典上。当时百花山主眉如春山,眼若一池烟波秋水,然而她的唇边却挂着淡淡的冷笑,美得如若蔷薇般明艳,却冷得像是傲雪的冬梅。在他法力不济的时候,他以为她总是强势的,总是那个在六大仙门之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百花山之主,渡劫期的修士。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经常看到的是她脆弱的一面。他的法力如今已经远远超过她,所以此刻他应该保护她了。

    “蝶姨,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沈厌夜在她的耳边说道,声音轻柔得能融进夜风。莲瑕站在一旁,唇角轻轻勾起,并没有打扰两人。花蝴蝶靠在沈厌夜的怀中啜泣了一会,便轻轻推开了他,拭去了脸上的泪痕,对沈厌夜道:“望朔和我说了一切的始末。知道你和沈莲没有出什么大事,而且已经重修旧好,蝶姨也就放心了。”

    沈厌夜点了点头。莲瑕向花蝴蝶行了一礼,并再次向她说明了来意。花蝴蝶听完后,道:

    “你说的不错,虽然厌夜之前击退了叶青竹,但是……陆欺霜前几天又来造访了。”提起陆欺霜的名字时,她下意识想要说“欺霜”,但是最终却将这个称呼咽了下去,“百花山无一人是她的对手,就连我……在她手下竟撑不过三招……”

    莲瑕眉头深锁,道:“虽说鬼刺反馈来的消息是,百花山没有伤亡。但是……以陆欺霜如今的行事作风和她的功力,我还是想确认一下……百花山真的没事吗?”

    “谢谢你的关心,但是她没有伤害百花山的弟子们——她来此,如入无人之境。她虽破了诸弟子们的阻拦,却未曾为难她们。然而……如你所见的,她释放了三阴地脉的幽煞死气……这些气息能增加那些幽魂和妖怪们的功力,她大概已经开始命他们大肆在凡间兴风作浪了。”

    花蝴蝶说着,沈厌夜和沈莲亦随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天空被幽荧的死气环绕着,而那些死气时不时便会变幻出深浅不一的色泽,像是地狱深处的妖花在黑色的天幕下舒张着花瓣,显得华美却诡谲之极,就连月光都被染成了紫色。莲瑕闭上眼睛感知了一下这些气息,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花蝴蝶和沈厌夜:

    “这死气极为浓重精纯,但是其间夹杂着的,除了阴性地脉的灵气,还有其他的一些东西……”他眉头轻蹙,似在极力辨别,“……很强大,威压很重,而且似乎充满了……怨气?”

    劫火剑乃是以渊薮火湖里燃烧的灵魂的怨念为法力来源的不祥妖剑,故而劫火剑灵对怨气的分辨是绝对不可能出错的。沈厌夜丝毫没有怀疑,而是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说法后,他也补充道:

    “那不属于三阴地脉的灵力……我似乎在哪里碰到过……”

    有一点灵光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但是他却一时间没想起来。花蝴蝶道:“陆欺霜在地脉上画下了阵法汲取地脉的阴气,又将如今的鬼界之主昭夜强行囚禁在了阵眼上,增幅地脉灵气的威力。”

    “什么?!”

    莲瑕惊呼出声音,沈厌夜也一脸意外之色:“难道妖界和鬼界不是和母亲一道的吗?!”

    花蝴蝶没有说话,只是她脸上的表情看起来疲惫无比,她已经再也不想猜测陆欺霜的心思,她从来就没有猜透过。随着沈厌夜话音落下,一阵强风吹过,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黑色的雾气从四面八方的黑暗的角落里聚集,逐渐凝成一个人形。那人衣着华丽,头戴帝冕,清眉朗目;但是他的脸色却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真真正正如同白雪一般。

    “的确如此,鬼界的幽魂们都是向往着陆欺霜描述的‘新世界’的。然而……我却是个中例外。陆欺霜见说服无效,便罔顾我当日将她从九天雷劫中救下的恩情,把我囚禁于此。……呵,果然,拳头大就是可以不讲理。”那人施施然说道,语气里倒是听不出太多被违背意愿强行囚禁又抽取法力的痛苦。他向花蝴蝶颔首示意后,便对着莲瑕和沈厌夜行了一礼:

    “莲瑕兵主,律法天君,久闻大名。我是昭夜,鬼界名义上的阎君,实际上真正的权力都在大司命手里,毕竟她随便动动手指就能搞得我们魂飞魄散了,我自然也只能当傀儡。”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然而,他话音一转,冷笑道,“只是,她千算万算,却终究百密一疏!”

    沈厌夜道:“此话怎讲?”

    昭夜冷冷道:“她在寻找生死镜的碎片。如今,六块生死镜的碎片,她连妖界的那一片都还未曾拿到手呢。至于在鬼界的那一片,她翻遍了整个幽冥黄泉也没找到。三位可知这是为何?”

    莲瑕说:“难道是被你藏起来了?”

    “哈,很接近——我知道那碎片真正的下落。”昭夜笑了笑,“陆欺霜便将我当做人祭,想要待我因灵力耗尽而死……确是正合我意,因为我知道律法天君终究会为了地脉之事来这里的。所以……”他收起了冷嘲的神色,目光凝重地望着沈厌夜,“沈天君,只要你答应会尽全力阻止陆欺霜那一系列疯狂的逆天之举,我就把那片在鬼界的生死镜碎片的下落告诉你。”

    “我会的。”沈厌夜说,“阻止她不止可以拯救大家,亦可拯救她自己。”

    “呵……好。”昭夜点了点头,然后便吐露惊天之言:“生死镜散落在鬼界的碎片,就在我的体内。那陆欺霜翻遍了鬼界,却不知她要找的东西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莲瑕皱眉道:“这怎么可能?陆欺霜怎么可能辨别不出你的灵气?!”

    “因为她未曾接触到真正的生死镜的碎片,她不知道生死镜碎片的灵力到底是怎样的。”昭夜说,“只是,我被囚禁在这个法阵里,你只有解开了陆欺霜的阵法,才能得到生死镜最后的碎片。”

    沈厌夜点了点头,便召唤出了其他两枚阳面的碎片,以其灵力压制陆欺霜的阵法——生与灭相生相克,能化解陆欺霜法力的,只有生。

    昭夜看在眼里,挑眉道:“你这么轻易就信了?就不怕我诓你?”

    沈厌夜淡淡道:“我感应得到你的灵力,和阴面碎片的灵力一样。”接下来的后半句被他在心里说了出来——你我法力相差有一段距离,就算你有心使诈,亦然逃不出我的掌心。不过对方好歹没有向他隐瞒什么,而且还有心帮忙,这句话如果说出去就显得太不合适了。

    昭夜点了点头。沈厌夜以生死镜中阳面的灵气压制住了漫天的死气,将昭夜从阵法里解救了出来。然后,他长袖一摆,收了阳面的碎片,那片他在魔界得到的阴面的碎片便出现在了他的手心,散发着和周围的死气相同的气息。他右手凌空一抓,黑色的气息从碎片之中扩散出来,变成一个淡黑色的屏障,罩住了地脉的开口,使死气不能再溢散。昨晚这一切后,花蝴蝶急不可耐地问道:

    “这样就好了?地脉已经被彻底封闭了?”

    “只有‘灭’可以彻底封闭阴性地脉,我所能做的只是暂时阻隔它的死气,就像母亲阻隔阳性地脉的生气一样。”

    沈厌夜这么说着,莲瑕点了点头,道:“我们接下来就要去太乙剑宗,厌夜会解开陆欺霜在阳性地脉上设下的封印。”

    “太乙剑宗……”昭夜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问花蝴蝶,“应天宫主梅如烟是不是在太乙剑宗帮助他们重建?”

    “她半个月前就去了。怎么,有什么不妥?”

    “并无不妥。”昭夜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要告诉我你,梅如烟就是你师妹玉斛的转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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