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淮康接到老宅电话,正在主持会议,结束后,他春风满面收拾文件,“我女儿成绩非常好。”

    下属们纷纷恭喜,“周副市长的千金一定报考政法大学或者复旦大学吧?”

    他不尴尬,乐呵呵的,“报考政法和复旦的分数不够,我女儿勉强卡了一本线。”

    下属尴尬了。

    恭喜早了。

    “我女儿跳舞,乐器,唱戏,样样优秀,人各有志,各有才华。”周淮康走出会议室。

    “曾经,十几所顶尖大学争抢周公子,奖学金翻倍啊!周副市长根本没提,是周夫人炫耀的。如今,倒是炫耀养女了。”

    “我夫人说,周公子从小是学霸,全市前三名是意料之中。禧儿小姐从初中请家长,气得周夫人拿了戒尺板,考一次试,打一次,手心肿的...”下属嘬牙花子,“这次是周家的祖坟冒青烟了。”

    周淮康赶回老宅,恰巧周京臣坐在客厅。

    “你回来了?”

    “嗯。”

    “禧儿考了517。”

    “嗯。”周京臣淡泊。

    “阿弥陀佛。”周淮康是真高兴,拍了拍程禧肩膀,“哥哥送礼物了吗?”

    她嘟囔,“抠。”

    “哥哥抠?”周淮康替她撑腰,“京臣,买一份贵重的,送妹妹。”

    “要什么。”周京臣瞥她。

    “我主动要礼物,太厚脸皮了。”程禧自尊。

    “不主动要,不送了。”他端起茶杯,不耐烦,“没工夫管你。”

    周淮康晓得他脾气暴躁,自己圆场,“哥哥不送,叔叔送。买一辆车,在校园开?”

    “她车技不行,先开旧车。”周京臣掏出车钥匙,放茶几上。

    “嚯,是哥哥的车!”周淮康调侃,“禧儿,哥哥十八岁的第一辆座驾,是这辆奥迪,他送你了。”

    程禧偷瞄他。

    他把玩着周夫人的丝绸团扇,一张面孔了无波澜。

    无所谓他的‘处女车’,仿佛毫不在乎。

    周夫人在一旁既欣慰,又感慨,“何夫人,孙太太,黄太太...孩子模拟考五、六百分,只有禧儿,永远四百分,我都抬不起头。她们一聊分数,我就喝茶,一问我,我就咳嗽。”她啜泣,擦泪,“从1月份到5月份,和太太们应酬,我一天喝几斤茶,第二天总是水肿——”

    程禧眼眶一红,爱美的周阿姨独自承受了这么久的水肿。

    她竟然怀疑周阿姨有二胎了。

    太不孝了。

    周淮康无奈,“你虚荣了一辈子,四百分不是分?也是禧儿辛辛苦苦考的。”

    “关键她们私下议论,我没教好禧儿!”周夫人冤枉,“是随我了。”

    周京臣用团扇遮了脸,眼尾隐隐有笑纹。

    程禧愧疚,“周阿姨,我大学保证...”

    “保证什么啊。”周夫人期待她奋斗的誓言,“讲啊,禧儿。”

    她一噎,怂了,“保证吃好睡好,健康毕业。”

    周夫人又掉泪了,“造孽啊,你连骗一骗我也不肯。”

    翌日中午,在东城的白鹤楼举办升学宴。

    整栋酒楼一共有四十桌酒席,市里的前十名平均一人订了三桌,程禧夹杂其中,订了六桌,可谓人菜瘾大。

    她原本自卑,和同场的十名考生相差了二百分,但周淮康夫妇兴致勃勃迎来送往,大有一种‘我女儿是状元’的自豪风采,渐渐地,她也气势十足了。

    周京臣在主桌,瞧着周家三人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懒得参与。

    而秘书又瞧他懒得参与的模样,心中奇怪。

    说他轻视养妹吧,这段时间请得假,比他工作六年请得假还多,北航集团的周总工是大年初二加班的主儿,老总甚至惭愧;说他重视养妹吧,甩手掌柜似的,一坐,一喝,不搭理客人,事不关己。

    矛盾极了。

    “周总工,您不敬酒吗?”

    “敬什么酒。”他语气凉飕飕,损程禧,“考个中等,当700分一样显摆,害不害臊。”

    秘书附和,“那咱们撤?集团的公务多,您积攒了一星期没处理了。”

    周京臣没动作。

    片刻,“中途离席,不合适。”

    秘书累了。

    见过拆台的上司,没见过拆自己台的上司。

    升学宴持续到下午,宾客散尽。

    周家人上车,孙太太临时找周夫人商量事,耽误了返程,周京臣在另一辆车,先回了老宅,半小时后,程禧上楼。

    卧房里,他捧了她的画册,靠着椅背,身型一动不动。

    “哥哥...”

    周京臣没反应。

    “哥哥?”

    画册坠地。

    他手松了。

    无意识。

    黄昏盛夏的风,橘白的天空,浮云,窗纱飘拂。

    书桌上的粉色小电扇在吹,周京臣支着额头,衣领敞开,小憩。

    程禧鬼鬼祟祟溜过去。

    二十岁那年的周京臣,意气风发,像一块不规则的璞玉,潇洒,狂傲;二十七岁的周京臣,英俊沉稳,像修饰完的玉雕,镇压八方,威势凛凛。

    三十岁的周京臣...

    也许,像一坛陈酒,更有岁月的风韵了。

    她食指抚摸他喉结,鼓鼓的,有削薄细小的胡茬,肉感坚实。

    谁有福气,大口啃他喉结呢?

    嫂子。

    小嫂子。

    一堆嫂子。

    总之,不是她。

    程禧悲从中来,蹲下,凑近。

    小口啃了一下。

    没滋味。

    她壮着胆子,朝上攀。

    下巴,面颊...他一天不刮胡茬了,扎得慌。

    程禧脑子浑浑噩噩,唇瓣贴在他唇。

    周京臣嘴那么硬,那么毒,这一吻,却是柔软的,温润的。

    融化的咖啡糖。

    甘醇,浓郁。

    男人喘息...有些粗。

    她惊惶,屏息静气盯着他。

    太紧张,导致没控制住门牙的力度。

    嗑咬了他。

    程禧胸口大起大伏。

    中了魔咒吗。

    发癫了吗。

    她踉跄爬起,扭头跑。

    “什么时候进屋的。”忽然然,周京臣醒了。

    眉目惺忪,嗓音沙哑。

    性感,迷离。

    一股戏弄人,蛊惑人的味道。

    程禧心虚,面红耳赤。

    太流氓了。

    她是姑娘啊。

    周夫人教导:姑娘矜持,高贵,必须男人追,男人宠,不能死皮赖脸。

    不过...昔年,是周阿姨追了周叔叔。

    周京臣告诉她:母亲追求很激烈,一场乌龙意外,烧了父亲的衣服,父亲裸着大腿、赤着脚去报警了,是李老太爷亲自捞人的。

    李韵宁一战成名。

    绰号‘女悍匪’。

    所以,周阿姨的教导,不可信。

    程禧洗完脑,微笑。

    周京臣凝视她瞬息万变的表情,得逞的,顽皮的,“你在想什么。”

    她收敛,“没想...”

    “憋什么坏心思了吧。”他捡起画册,漫不经心翻阅,有蘑菇,有鸡蛋,有笋,还有糖醋数学老师,油炸英语老师...

    乱七八糟。

    “数学选择题满分,怎么考的?”

    “丢笔帽。”她诚实,坦白。

    他皱眉,“丢什么?”

    程禧在笔记本上写了ABCd四个选项,演练了一番,“有几道题我会,有几道题不会,闭眼丢笔帽,落在哪个选项,选哪个。”

    周京臣眉头拧成波浪纹,半晌,闷笑。

    一肚子馊主意,不擅长学习,擅长耍花花肠子。

    “运气不赖,蒙对了。”他打量她,“你脸为什么一直红。”

    她捂住,“太热。”

    周京臣眼神意味深长,她更无措了,“哥哥,你饿不饿。”

    “不是刚吃饱吗?”

    “我喝葡萄酒了,去刷个牙...”她语无伦次,逃一般。

    初吻。

    稀里糊涂的没了。

    雄煞说,初吻在‘有氛围,清醒’的状态下,才美妙难忘。

    她后悔了。

    房门一开一合。

    周京臣望着空荡的走廊,一片灯火醺黄,吞噬了她身影。

    ......

    程禧去大学报道那天,周淮康夫妇一起陪她。

    周京臣开车,她安安静静在副驾驶。

    他衬衣有竹海雪水的香味,如他这个人,清冽,冰冷,又令人疯,令人醉。

    “大学城在郊区,回家两个小时,周六早晨司机接你,周日晚上回校,大一寒假京臣带你考驾照。同学刁难你,别瞒着,周家不仗势欺人,但周家不是好惹的。”周夫人叮嘱了她一路。

    “你周阿姨是校董兼名誉校长,提前打招呼了,上上下下会照顾你。”周淮康舍不得程禧,京臣自幼没养在身边,性子又寡,哪有什么天伦之乐;她承欢膝下,爱笑爱哭的,日子添了无数乐趣。

    长大了。

    是大姑娘了。

    不再腻着人,撒娇闯祸了。

    抵达学校,周淮康夫妇没下车,周京臣一手拎一个箱子,程禧拉着先走。一进校门,左右两条小道,她停下,等周京臣。

    “你是新生吧?”一群体育系的学长迎上程禧,蹬着单车,“哪栋宿舍楼?捎你一程,免费的。”

    她婉拒。

    “什么系啊?”

    “金融。”

    “金融系美女遍地啊。”学长自来熟,蛮友好的,“本地人?A食堂特咸,B食堂的粤菜正宗,C食堂是甜品——”

    周京臣关了后备箱,也迎上去。

    他在大学四年,什么场面没经历过,遇上漂亮的,合眼缘的,帮着搬行李,排队打饭,占座位,加微信...他班里男生的女朋友,十有八九是这样勾搭的。

    “程禧。”周京臣喊她,“行李箱。”

    她交给他。

    “家长跟着,不需要帮忙。”他扫了一眼为首的学长,目光锋芒,凌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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