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京臣一张脸一霎阴鸷了。

    老中医扔了平安符,“我估计,对方目标是胎儿,又担忧周太太大出血,造成终身不孕,所以添加的剂量小。”

    “禧儿日常饮食是保姆照料,应该信得过。”他深思,“周家规矩严谨,保镖、司机不准出入厨房和餐厅,没机会下药。”

    “周太太服用的不是日积月累的慢性药,而是堕胎药。”老中医分析,“证明不是在周家,是在外面的宴席上。”

    周京臣严肃,沉默。

    好半晌,“母子平安吗?”

    “没大碍。”老中医宽慰他,“李家的福泽厚,你外公会保佑外孙媳妇和外重孙的。”

    ......

    周京臣的秘书从集团下班,风风火火赶到老宅。

    “税务组和公安局的人拘押了李韵华,查了一大批账。集团在建的工程、运行的项目全部暂停。”

    周京臣心思没在这,“美容院的员工有奸细吗。”

    秘书一怔,“以前和周太太没交集,不排除现在被收买。”

    “禧儿误食了堕胎药。”

    “黄大太太?”秘书脑海闪过这个女人,“叶柏南救过黄老太爷,这些年和黄家老大有生意合作,关系匪浅。您给叶柏南戴了绿帽子...黄老大夫妇巴结依附他,自以为堕了您的血脉,叶柏南会高兴。”

    周京臣脸又阴骇了。

    是了。

    葬礼上,黄大太太格外殷勤照顾程禧,蒸蛋糕,炖鸡汤...

    他起初觉得,黄大太太是讨好周家,周淮康垮了,周夫人娘家仍旧鼎盛,自然小心伺候程禧。

    结果,却是糖衣炮弹,暗下毒手。

    最关键,蛋糕和鸡汤早已处理掉,物证不存在了。

    吃一个哑巴亏。

    “也许黄老大没胆子擅自下手,是不是叶柏南吩咐的?”

    周京臣眼睛含了冰碴,一层霜,一层冰凌,冷入骨髓。

    “你通知黄老大,这笔债,我好好和他算。”

    ......

    入夜,周京臣缠着程禧在床上。

    屋外,淅沥的雨声;屋内,暧昧,火热,腻歪。

    “我不漂亮,别委屈你了。”她背对,中间横了被子,一分为二。

    他闷笑,腹沟贴着她,“生气了?”

    “我丑,哪敢生气啊。”程禧挪远一寸,不挨着他。

    蓦地,一道闪电劈在窗户,映照着枝杈,像张牙舞爪的魑魅鬼影,程禧钻入被窝,瑟瑟发抖搂住周京臣。

    她怕黑,怕雷,怕鬼。

    人菜,偏偏瘾大。

    高三暑假的时候,偷偷买了碟,通宵看。

    同学说,有一部在国外电影院吓死过人,她不信邪,看到一半,脚软了,爬进周京臣的房间,他在整理飞机零件的图纸,一抬头,她趴在地上,撅着屁股,面色苍白。

    颤颤巍巍指着他书桌,“底下有人。”一扭脖子,又指着床,“那里有一堆人...”

    周京臣不耐烦,拽她,“跟我装神弄鬼?”

    程禧皮肤凉,手心是汗,瞳孔也呆滞了。

    他一惊,抱起她,搁在沙发上。

    白纱帘,橘白的灯。

    十八岁的姑娘,清新,芬芳,妩媚。

    卧在浮动的光影深处,也毫无征兆烙印在他深处。

    周京臣恍惚明白了。

    沈承瀚为什么不同意沈家收养妹妹。

    妹妹让铁骨铮铮化为绕指柔,让肝胆英雄融为枝头雪,一泻千里,溃不成军。

    ......

    周京臣隔着被子,囫囵吻她,“是手电筒,逗你的。”他扒开被子。

    程禧发丝凌乱,麋鹿一般清澈又惶恐的眼眸。

    他晃手机,一簇白光射出,再一晃,熄灭了。

    “你又吓我——”程禧哭腔。

    “哥哥在,怕什么。”周京臣哄着她,“女鬼,我收了她,男鬼,我踢了他。”

    “你怎么收了女鬼...”

    “生女儿。”他没正形。

    程禧似哭,似笑,“你禽兽。”

    忽然,一阵砸门响。

    “周公子——”

    周京臣披了风衣,下床。

    门一开,花魁一个趔趄摔在脚下,“救我弟弟!”

    “你弟弟?”他蹙眉。

    她语无伦次,“我有大姨和弟弟,在湖城的乡下生活。半小时前,一群保镖闯入大姨家,强行带走了我弟弟,我联系叶柏南,打不通。”

    周京臣面无表情审视她,“这是你的软肋,更是叶柏南胁迫你的底牌,你不该瞒我。”

    花魁颤栗着。

    “如果你坦白,我安顿你大姨和弟弟,在我掌控下,叶柏南带不走人。”周京臣掏出帕子,递给她,“你后悔,于事无补了,先擦一擦脸上的雨。”

    “我不揭发他了...”她凄厉嘶吼,“叶柏南干了什么,我统统不了解,我要回叶家!”

    “一个叛徒,回叶家,是什么下场。”周京臣不疾不缓,掂量着帕子,“你救不出你弟弟,还赔上你自己。”

    花魁跌坐在台阶上。

    周京臣注视庭院里一帘雨幕,片刻,拨了叶柏南的号码。

    电话里,传来大气磅礴的琴曲:刀剑如梦。

    “京臣,你终于找我了。”叶柏南一手握住手机,一手抚弄琴弦,“你比我想象中,沉得住气,有风骨。”

    “花魁的弟弟小宝,在你手上。”

    “这么直白吗?”他笑了一声,“我比你年长三岁,你如今有了儿子,我多多少少是眼红的,只不过娶妻生子讲究缘分,无法强求。小宝智力欠缺,胜在听话,我认一个弟弟,京臣也要插手吗?”

    “你是抢了一个弟弟吧。”周京臣伫立在廊檐下,蒙蒙雨雾笼罩了满院,“违法懂吗。”

    叶柏南发现他不是谈判,是兴师问罪,态度冷了,“我绑架了,打骂了?小宝的姐姐是我下属,近期下落不明,我替她养育弟弟,尽一份心。这样仁义的老板,天下难寻了。”

    花魁疯了似的冲向游廊,周京臣捂住她嘴,牢牢地摁在柱子上。

    眼神震慑。

    “我咨询了小宝的病,并非无药可治。虽然不像正常人聪慧健全,至少可以生活自理,识几个字。”叶柏南指尖越抚越快,弹的不是曲子,是人心,是诡谲的气氛,“小县城医疗设施差,我接小宝在大城市治病。京臣,你小人之心了。”

    花魁瞪大眼,呻吟呜咽。

    “搅了你良宵了?”叶柏南意味深长,“禧禧怀孕,你倒是按捺不住寂寞,明天去湖城,是哪位红粉佳人相陪?”

    秋风扬起周京臣的风衣,雨溅在胸膛,一烫,一寒,他脊背一绷。

    叶柏南是探底细。

    他离开,程禧在老宅,十有八九不安全。

    一场数小时的葬礼,都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他一去数日,危机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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