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和七年,四月,荥阳。

    当张虞从孟津赶到虎牢关时,不见王允踪迹,经向周围人打听,原是王允已单车出关,先行至荥阳。

    因怕王允遇见残兵贼寇,张虞马不停蹄往荥阳。

    当张虞至荥阳时,却发现王允不在城内,在一番了解后,张虞顺着官道前行,通过吏卒打听到王允正在散粮赈济难民。

    空旷的道路上,数千难民背负行囊,妇孺在内,强壮在外,或推着小车,或驱赶牛车。

    一顶草棚搭在路旁,凡路过的灾民都能持碗分粥。

    “嘚嘚!”

    当张虞率百名汉胡杂骑到时,顿时引起了难民恐慌,强壮男丁持木矛在外,妇孺缩成一团,生怕胡骑会劫掠他们。

    而草棚内的王允,听到骑卒动静,丝毫不畏,单人按剑而出。

    “吁!”

    张虞抬手示意从骑止步,自己单人策马上前,喊道:“诸君可知豫州刺史何在?”

    “何事?”

    却见中年士人在众人的簇拥下而来,其眼眸深邃,身材清瘦,髯须至胸,一种威严之气油然而生。

    见来人语气不凡,张虞翻身下马,拱手说道:“某乃豫州武猛从事,今闻王豫州在此,特来护卫。”

    王允上下打量张虞,又远观风尘仆仆的百骑,露出笑容说道:“我便是豫州刺史王子师,你可是我兄之婿张虞,张济安?”

    “张济安拜见使君!”

    张虞作揖而拜,说道:“祁县至河南道路遥远,虞在路上如有耽搁,望使君见谅!”

    “无事!”

    王允满意颔首,笑道:“济安来得刚好,我正欲往朱中郎军中。”

    说着,王允指着张虞身后的百骑,说道:“济安日夜兼程而来,想来已是疲惫,今让骑士暂且下马休息。”

    “下马休息,不得扰民!”

    “诺!”

    张虞朝着郦嵩吩咐,示意众人下马休息。

    得到下马军令,疲惫不堪的骑卒们欢呼了一声,在郝昭、什翼的带领下,分散到周围旷野休息。

    张虞则是紧紧跟着王允,等候王允的吩咐。

    “王使君!”

    草棚里,不少难民在大木桶前排队,见到王允入内,纷纷行礼以表感激。

    衣衫褴褛男子端着两个碗,恳求说道:“我家女儿年幼,能否多给一碗。”

    “一人一碗,不可更改!”

    厨子拎着大勺,语气生硬说道。

    “我家女儿就在外头,劳烦多给一碗!”男子哀求道。

    厨子神情冷漠,说道:“下一个!”

    “让开!”

    另一名泼皮将那男子挤走,端着木碗上前,谄媚说道:“贵人,多给点米。”

    厨子神情不变,随意捞了一勺稀粥,倒到泼皮碗里。

    见米粒少得可怜,泼皮想说什么,但畏于王允权势,唯有默默离开。

    出走了几步,泼皮喝了口粥,似乎感觉口感不对,便将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发现竟是麸糠,嘴里骂骂咧咧离开。

    见状,王允神情微冷,张虞若有所思。

    少许,郦嵩趋步而来,朝张虞耳畔一阵嘀咕。

    张虞点了点头,问道:“使君,我部骑士奔波多时,口干舌燥,能否借点粥水解渴?”

    王允笑了笑,说道:“怕骑卒吃不惯麸糠。”

    “麸糠?”

    郦嵩迟疑了下,问道:“今时莫非缺粮,使君才以麸糠济民?”

    “是也不是!”

    王允捋髯淡笑,说道:“我将一石良米向大族换成三石麸糠,本能赈济三人,今能赈济九人,何乐而不为呢?”

    “且逃难百姓饥肠辘辘,今能有糠粥填肚,岂会口生怨言?反而是囊中有余粮者,贪图小利者,见麸糠为粥,方才会不满!”

    此言一出,郦嵩瞬间明白王允的意图,赞道:“使君赈民有方,仆深感钦佩。”

    望着因兵难而背井离乡的百姓,王允幽叹道:“百姓受兵乱流离,朝廷不能护之。而我为州官,尽我微薄之力,何敢受钦佩之词!”

    “麸糠难以入口,骑卒奔走辛劳,不可不食米粥。”

    王允吩咐道:“来人,熬制百人米粥!”

    “诺!”

    “多谢使君关照!”张虞拱手说道。

    “不用!”

    王允态度温和,说道:“临近京畿,尚无蛾贼出没。若往南至颍川,则蛾贼遍布城乡,届时需武骑开道。”

    张虞沉吟几许,问道:“敢问王使君,不知今颍川战况如何?”

    王允摇头微叹,说道:“形势不容乐观,半月前左、右中郎将兵分两路进兵,欲围剿贼首波才于阳翟。不料波才识兵略,寻机突进,击败右中郎将(朱儁),重围左中郎将(皇甫嵩)于长社。”

    “波才聚众十余万,日夜围攻长社。中郎将因兵败整军之故,屯兵于长葛城,欲待各路兵马齐备,再解长社之围。”

    波才在黄巾军中算是少数知兵之人,能看出不能让朱儁、皇甫嵩合兵,先率众兵击败朱儁,再寻机包围皇甫嵩。

    “那不知使君有何打算?”张虞问道。

    王允捋髯而吟,说道:“我已广派人手征招豫州公卿子弟,令众人率兵增援右中郎将。故今时我需前往长葛军营,助朱中郎将调度豫州各部兵马。”

    说着,王允想起什么,问左右道:“今骑都尉曹操兵马已到何处?”

    “回使君,距脚程而言,曹都尉所部兵马将至长葛,不日或能与朱中郎将会合。”侍从说道:“另外佐军司马孙坚,募淮、泗精兵千,正星夜兼程赶赴长葛。”

    相比河北战场,临近雒阳的汝南、颍川、南阳三郡战区非常关键,故吸引了东汉大量兵马,因而天下豪杰正朝着这一地区赶来。

    张虞打开舆图,寻找长葛的位置所在。

    “长葛据此约百余里,需经密县!”张虞问道:“不知何时出发?”

    王允看了下粥棚,笑道:“粥棚可交于陈留郡吏料理,而我空无一物,今时便可出发。然我观济安部下疲惫,不如明日再走?”

    张虞起身瞧了下自家部下,见众人神情疲惫,沉吟说道:“容使君予我一个时辰,之后便可出发。待至长葛营之时,再让从骑休息不迟。”

    “善!”

    趁着休息时间,王允与张虞转而聊及公事,而是聊起了王宏的近况,而张虞顺势将王宏所问候的书信交于王允。

    一番接触下来,王允对侄女婿张虞的感观不错,外表自是不用多说,在做事上,张虞性情稳重,行事有条理,常三思而行。

    而张虞对王允的印象,去掉情感喜好的话,他可以明显感觉到王允个人能力出众,心系国家,爱民如子,算是少有之良吏。

    下午时分,张虞率百骑护送王允南下。为了警戒周围,防止遭遇蛾贼,张虞派出斥候在前头探查。

    百余里的距离,对骑兵来说一昼夜可至。因考虑到王允乘车,张虞率部缓行,花了两日至长葛。

    长葛军营,大帐内。

    朱儁负手在大帐里踱步,心情颇是烦躁。

    “将军,波才重围长社,我军斥候多有被猎杀,至今依旧未能联络上皇甫将军。”部将张超汇报道。

    朱儁眉头紧皱,问道:“这是第几批了?”

    张超问道:“回将军,斥候已派四批,但蛾贼守备森严,斥候始终不得入。能否广派斥候,分批潜入长社?”

    波才为了彻底击垮皇甫嵩,断绝了长社内外联络。据朱儁所了解,波才已是连续多日强攻。而皇甫嵩左右兵力仅万余人,被波才十余万之众围困于长社。

    朱儁实在担心皇甫嵩会扛不住黄巾的强攻,或投降波才,或放弃长社而走。不管哪种结果,一旦皇甫嵩兵败,他一人都将难以抵御波才大军。

    今既为了皇甫嵩,更为了自己所部,朱儁必须联络上皇甫嵩,以便让城中将士心安。

    朱儁停下脚步,思索说道:“斥候损失惨重,今胆气已泻,不可再用。需从军中广选勇士,命其潜入长社城,与守军联络。”

    “诺!”

    “报!”

    侍从快步入帐,禀告道:“启禀将军,豫州刺史王允率百骑已至营外,今如何吩咐?”

    “王豫州到了?”

    朱儁闻言而喜,笑道:“来人设宴,今夜当宴请王豫州。”

    “诺!”

    说罢,朱儁快步出帐,至寨外迎接王允。

    朱儁在出任右中郎将之前,在朝廷担任谏议大夫之职。而王允出任侍御史,与朱儁同朝为官,二人关系尚可。

    此番朱儁受拜右中郎将,其中就有王允举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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