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不是死了放在一起,是指与万物暗暗相合的意思。”历经一场生死,曹阔终于知道什么是境界提升了。

    八荒读术本就不是一套武功,它既不是招法,也不是心法,更不是功法,它是思想明悟和精神修为的融合体,它是人们对不同价值认知的一种界限,它是疆域也是高度,打破这个疆界,人便行的更远。

    苍旻剑法就是剑术价值的一种新高度,这种绝学已经远远超越普通技击对武术的理解,它让曹阔在剑法中悟道,在道法中练剑,互有启发又相互印证,故而在八荒读术大成之际,苍旻剑法的第一式顷刻间一蹴而就。

    “进!”灵枢中,他心神合一;天地间,他人剑合一;一招出手,山石破碎草木皆枯;一剑之威,让天地变色鬼哭神嚎。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八荒迟悔为什么让他先成八荒读术,再习玉皇步和破碎虚空。没有境界,他充其量就是一个拥有大人力量的孩子,身体再强壮不懂得运用,学会了也是生搬硬套,机械的运用他人经验只会让他在武学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只有提升境界才能领悟武学真意,才是一个习武之人该走的路。

    他还记得斗字诀初成之时,他在初晨的小树林里射出的那片飞叶,当时那一记弹指是何等的石破天惊,连王玄鹤都惊为天人。可是因为他的骄傲和自大,没能把握机会仔细体悟其中奥秘,以至于后来都没能在射出过相同的叶子,现在想来,那时候他已经摸到飞花摘叶的门径了。

    所以这一次,他没有因为习得绝世剑法意得志满,而是很快平息下来回味刚才的一剑。

    此时再看灵枢中的六十四个剑式已经觉得非常臃肿,剑是百兵之君不假,但也是杀人器,它的作用归根结底还是用来剥夺他人性命的,所以即使他把第一式中的六十四个小人雕琢的再精细、描绘再栩栩如生也是多余。

    他开始对这些小人进行精简,剪掉羽翼丰满的轮廓,剪掉华而不实的装扮,从摒弃外貌只留各部肌肉,到进一步只剩骨骼,到最后只留发力和剑势的线条,一步步将六十四个生动的小人演变成六十四个抽象作品,最后连他自己都被自己展现的精湛技艺叹服,或许在一定程度上武艺与艺术是有很多共通之处的。

    他不断的将六十四个抽象作品聚拢分开、分开又聚拢,最终将这一式剑法剪无可剪、聚众成一才大功告成,心满意足的离开灵枢。

    日升月落风来云走,不知不觉已是几个日夜过去,等他睁开眼睛那份卷轴早已随那绝世一剑化为尘埃,只有手里的剑还横在膝上。

    轻轻抽剑出鞘,仔细欣赏这柄光华夺目的宝剑,“光阴”二字赫然映入眼帘,曹阔不禁感慨: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他多么希望这几年的经历是一场空梦,醒来的时候依然能看到家中的母老虎在咆哮,哪怕被骂被挠也是人过的日子,哪像现在视人命如草芥,心里每天都在提防别人,活的那叫一个小心翼翼。

    一番杂乱的思绪略过心头,回头再看苍旻剑法的第二式,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明悟与通达,果断放弃继续研习的想法,因为再不吃东西就要见三清去了,飞身入林搜寻野物。

    曹阔在大山中穿梭了一个月才看到人家,讨饭一样的求了两个窝窝直奔山西,一路上全都是燕军南下的消息,这让他加紧了北上的步法,一年多音信全无,大家肯定都以为他死了,如今死而复生,惊喜一定不少。

    桃花浦渡口上碰见相南船运的夏胖子时,这货竟直挺挺的晕了过去,曹阔知道问题恐怕比他想象的还严重.

    快马加鞭赶到六合楼, 山上早已没有往昔的热闹,一片败井颓垣,门可罗雀。

    这里之所以没有一个人,是因为在六合楼的范围内到处都被埋上诡雷,曹阔自己还踩了一个,好在他对这些布置非常熟悉,在触发的一瞬间就逃了开去,否则还真会惹上麻烦。

    院子里空空荡荡,大厅内遍布灰尘,看样子至少半年没人来过了,西面山涧里作坊也被毁了,一应铁器也没了,但是其他地方并没有遭到破坏,看样子是有序撤离。

    不过后院通向温泉的洞口还在,山猫并没有按照他的指示炸毁这里,这让曹阔感到非常担忧,他不知道大家为什么还留着这条通道,不知道那片世外桃源是否遭到破坏。

    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理顺一下头绪,好做下一步的打算,温泉的水依旧舒适,这让他不自觉的想起了翼蛇,好像她又偷偷摸摸的潜进了水潭。

    曹阔知道自己的感觉没错,确实有一个人在这里,正在慢慢的向他移动,他故作不知,继续往身上淋着水,等待那人的下一步动作。

    那人出手了,就在劲风即将抵住他后脑的时候,曹阔豁然出手抓着那人手腕,一扭一顺便将那人从后面抡进身前的水里,先让他喝个半饱,然后拿住他提起来一看,这小子居然是小霸王柳毛毛。

    这小子一出水面就撂狠话,可说道半截发现眼前的人是曹阔,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义父,我们都以为你死了……”

    “我猜你们也是这么以为的,去屋子里给我拿套衣服出来。”曹阔放开他。

    “楼里哪还有您的衣服呀,都给您烧了送到下面去了。”柳毛毛哭着道。

    “我说的是这洞里的小屋,你死去的翼蛇姑姑在那里存了不少我的衣用之物,去拿来。”曹阔赶毛毛去找衣服。

    “她为什么要存这些东西。”柳毛毛爬出水坑,回头犹问。

    “你哪那么多废话。”曹阔急眼,这孩子竟喜欢一些少儿不宜的问题。

    二人收拾停当,柳毛毛带他来到一间寮房,里面摆满了大大小小牌位,最前面两个就是曹阔和花想容的。

    “果然是死了放在一起。”曹阔点了香也献了花,一个一个瞅过去,心里满不是滋味,而且他在里面还看到了柳鸿文的牌位,不禁转头去看柳毛毛。

    这孩子当下一五一十的把这一年多发生的事慢慢讲给曹阔:六合楼的人带领众英雄逃出乾坤武库后,那座山就塌了,蓝夜和薛岩枝带人挖了一个月也没能找到入口,最终宣布了曹阔的“死亡”。

    六合楼没了太行大玉,左攸去了宁山卫,因为冯黛青在那里。

    单云锦回了剑河,没有乾坤武库的拖累,去守单家的产业去了。

    洪九执意把这个死讯告诉几位夫人,去了北平就在没消息了。

    薛岩枝在山上守了三个月的孝后也走了。

    山上的人越来越少,鬼母不看好这个地方,撺掇蓝夜去星云湖,于是蓝夜拉着唐鹤也走了。

    只有山猫一家和柳毛毛带着老弱和妇女去花寿那里安顿,柳毛毛因为一直怀念叱咤风云的六合楼,所以有事没事会跑回来看看,他手里还有一些手雷,会定期给周边补充一些陷阱。

    这一年多里,燕军和南军打了几场硬仗,建文二年冬,西门豹在东昌战死,建文三年三月,柳鸿文在夹河战死,当年老盘口子十二头领如今只剩下闯山狼李大亮、西北风于横和就是不服丁三一。

    值得一提的是,伍诚在曹阔“死后”不久,被赵力拉进了燕军,现在是神机营里一个不大不小司官长,专门负责火药一事。

    最后,柳毛毛在灵堂的桌案下取出了一把刀,又从身上摸出一个钢丸递给曹阔,说道:“二爷带回来的那个女人走之前留了这把刀,说是代二爷全了兄弟情义;这个钢丸是前些日子有人闯山,被炸死后在他身上搜到的,我看这拉环的做法像是山上的东西就留下了,只是那人我并不认识。”

    刀是鬼雄的血饮,也就是鬼门的最后一把刀,还好是铁的,若是其他材质,恐怕也逃不过“烧给他”的命运;钢丸是曹阔的针球,就是当初送给方大人的那枚,因为这东西做的失败,所以曹阔对它印象深刻,他还记得当初和方大人开的玩笑说:“若是在京里混不下去了就来找他”。

    如今这枚针球出现在这里说明人家当真了,若是他真的死了也就罢了,但是他现在活着,说的话就得算数,急忙问道:“携这个针球人什么时候上的山。”

    “许多时日,记不清了。”柳毛毛不能确定。

    许多时日,他回山的时候到处都是燕军南下的消息,但没有燕军攻破应天府的消息,也就是说方大人已经知道无力回天,想提前做些安排,那么按照时间差来算,应天城破不会多远了。

    他匆忙打开针球,里面果然没有钢针,只有一封简短的书信在其中,但这并不是一封求救信,而是方大人临危受命,在国运不定之时的募兵信,老人家希望他能改过自新弃暗从正,贡献出青钢连弩之法下山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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