涑河。

    天光大亮,冬日的初阳升起,雾霭渐渐消散。

    京兆府官兵封锁了东西河畔,附近的老百姓,听闻出了命案,纷纷跑来围观,在警戒线外,踮着脚尖张望,窃窃私语。

    穆青澄带上了田仵作、林书办,及四名吏役。

    无头尸以坐姿的形态,被冰冻在了河面上。

    七人围着尸体,脸上是掩不住的震惊!

    颈口处,少了脑袋,碗大的血窟窿,虽然已被冻僵,血液凝固不再往外冒血,但这个场景太过诡谲可怖,令在场的人,感觉自己的脖子也凉飕飕的!

    脖颈喷出来的血,染透了死者前身后背的衣裳,甚至流到了裤子和鞋子上,从少许没有被浸染的衣料可以看出,死者没有穿棉衣外衫,仅仅着了件白色中衣,脚上穿了双粉蓝相间的绣花鞋。

    死者的后背和臀部,肉眼可见,布满了许多条状的纵横交错的血痕,略略一扫,足有十几处,若是算上重叠的部分,应该在二三十!

    这种伤痕,他们再熟悉不过,是受了杖刑!

    死者中衣的料子算不上优质,被打得破烂了好多处,有的同烂了的皮肉黏在了一起,有的沾上了血,被冻成了一绺一绺的。

    穆青澄戴上猪皮手套,掀开冻得干硬的衣衫,看到死者内里穿了肚兜,众人自觉地背转了身体,穆青澄伸手在死者胸前按了按,确定了死者的性别,“是具女尸。”

    林书办用力吸了几口冷气,才掩盖住了想吐的恶心感,他道:“既受杖刑,又被砍头,究竟有多大的仇怨,何至于斯?”

    穆青澄沉吟道:“为今之计,首要的是找到死者的头颅,否则难以锁定尸源!”

    “要不要在四周找找?兴许凶手将头颅抛在了不远的地方。”田仵作开口道。

    “要找。”穆青澄点了点头,随即唤来随行的捕头江战,吩咐道:“把人分成两队,一队撒开,寻找目击证人,挨家挨户打探情况,看看有无失踪女子;另一队寻找死者头颅,把巡探犬牵过来,先锁定方圆两里,若是没有发现,就扩大搜索范围。另外,对涑河的上下游也要重视,凶手凿个冰窟窿,把头颅藏进去,也未尝不可能。”

    江战拱手,“是!”

    穆青澄侧目看了眼死者,又补充了一句:“不仅要找头颅,还要找衣服!这样吧,但凡寻到有关女子的衣服、头饰、首饰、挂饰、香包之类,包括胭脂水粉,全都带回衙门!”

    江战惊诧一瞬,“这么多吗?”

    “嗯,只要遇到跟女子有关的异常之物,都不要放过。”穆青澄语气肯定,“你想想看,死者为何没穿外衫?”

    江战细细思量,“难道是睡觉的时候,被人杀掉的?”

    “有这个可能,但也不一定。”穆青澄思忖道:“无头,无衣,能够教人看出容貌、年纪、身份的东西,几乎都没有留下。若死者是清醒时被杀,那么衣衫很有可能是凶手扒掉的,为的是掩藏死者身份。”

    这案子听着就复杂无比,江战决定不费这个脑子了,道:“穆师爷怎么吩咐,卑职就怎么执行,若遇上行迹可疑之人,也一并给您带回来!”

    穆青澄颔首:“若是人手不够,就回衙门里找刘捕头调人。”

    “是!”

    江战领命而去。

    穆青澄吩咐吏役,道:“先想办法把死者搬回去。”

    死者臀部以下,都被冻黏在了冰面上,要想把人弄出来,要么凿冰,要么放火解冻。

    好在人多,凿冰的凿冰,烧火的烧火,合力折腾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把尸体从冰面上完整地抬了起来!

    穆青澄和田仵作对抛尸地四周进行了痕迹勘探,除了渗入冰面的些许血迹外,俩人在河畔的杂草丛里,发现了有人行走过的痕迹!

    但是,倾倒的草叶,只能看出被人踩踏过,却看不出脚印!

    田仵作忽然蹲在几根秸秆前,叫道:“穆师爷,你瞧瞧,这是什么?”

    穆青澄快步过去,只见秸秆的顶端,挂着几根麻线!

    田仵作按捺不住激动,继续向前,锐利的眼睛,一点一点的移动,很快又有了新发现,“穆师爷,这里有血迹!”

    穆青澄一震,连忙凑近了查看,果然,草叶上染了几丝血痕!

    她取来存放证物的专用白瓷罐子,拿着镊子,将麻线一根根的全部收进罐子里。

    俩人沿着这条路追踪,又发现了不少麻线和血迹,但是,追到涑河桥下时,所有痕迹突然全部消失了!

    穆青澄在四周逡巡了几圈,而后足下一纵,飞上了涑河桥。

    一番勘察下来,穆青澄心里大概有了谱。

    田仵作等在桥下,穆青澄一回来,他便着急询问道:“怎样,有情况吗?是不是从桥上跑掉的?”

    穆青澄点头又摇头,“是,也不是。”

    “啊?怎么说?”田仵作愕然。

    穆青澄解释道:“凶手应该是从桥上进出的,但用得是轻功,他只是从桥栏上借了力。”

    “你的意思是,凶手扛着尸体,自别处用轻功飞过来,跳下桥之后,改成步行,到达抛尸地,然后原路返回?”

    “根据痕迹推测是这样,而且尸体应该是装在麻袋里的。”

    听到这里,田仵作满脑子都是疑问:“凶手飞到桥上后,是力竭了,才改为步行的吗?”

    “我觉得,凶手是故意的。”穆青澄微微蹙眉,分析道:“作为习武之人,即便力竭,稍作休息,便可以继续使用轻功,毕竟只剩下这么一小段路程了,实在犯不着冒着步行的风险,留下如此多的犯案痕迹。”

    田仵作听得直点头,“对对对,有道理!”

    穆青澄轻叹一气,“所以,问题来了,凶手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挑衅官府,还是有意引导官府发现线索?”

    田仵作给不出答案。

    穆青澄回头,望向涑河桥对面广阔的天地,道:“过了桥,四通八达,想要找寻凶手,无异于大海捞针。我想,我们只能从死者身上下手,锁定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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