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药房没有第二位许歌的话,或许,我就是西厂要找的许歌。”

    苏辰,如此道。

    “好像真是……许歌。”

    于忠,颤颤巍巍道。

    破庙里。

    白发皇子,侧头望来,神色莫名。

    “周姓皇族,玄龙陛下孙,焰帝第七子,桀,自旧都而来,有礼了。”

    “如要回宫,不如同行。”

    这下,得知许歌身份,哪怕雷将军,都不再狂傲,歉意的拱了拱手。

    他敬的不是许歌。

    而是,许歌这个名字,以及即将拥有的巅峰权势。

    “好。”

    “同行吧。”

    风雨呼啸,道路泥沼。

    远处。

    巍峨皇城,连绵百里,看不到尽头的城墙,遥遥在望。

    雨停了。

    马车里。

    于忠,忍不住看了眼许歌,至今,还置身梦幻中。

    武监局斗法掌印监。

    他就是牺牲品之一。

    发配锦江。

    谁曾想。

    在锦江,先遇上了苏爷,被八虎之首调回大内皇宫,路上,先遇桀皇子,又遇到许公传人……

    他时来运转了。

    许歌,背着箱子里的青雀,跟着白发皇子的车队,进了皇城,在陌生又熟悉的宫门前停住了。

    “晃眼近三年。”

    “大梁如梦,转瞬,已成周。”

    苏辰有些唏嘘。

    于忠,跟在苏辰身后,颇为恭敬,在他身后,白发皇子桀,即将分别,终于忍不住问。

    “踏进这扇宫门,便可执掌西厂,坐拥无边权势,你,作何感想?”

    二十来许,西厂掌舵人。

    何止是位极人臣。

    少年得志,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朝看遍长安花,也不为过。

    当然。

    前提,他真是许歌。

    且。

    能压得住八虎!

    “无感。”

    “权势,于我如浮云。”

    “如我想要,天下又算得了什么。”

    苏辰朝宫门走去。

    “好大口气。”

    “既如浮云,为何回来,天下初定,大周宫廷,旧梁与新周角力,我观你毫无修为,一朝踏错,必粉身碎骨。”

    皇子桀不解。

    “那你呢。”

    “不远万里,自大周旧都,跋涉万里而来,这里没有伱的位置,你为何来?”

    苏辰不答,反问皇子桀。

    这一切。

    皇子桀,心神俱震,竟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撞在了雷将军的铁甲上。

    “我回来,只是天下虽大,我却无处可去,在这里,才有些熟悉的感觉。”

    “仅此而已。”

    言罢。

    苏辰踏进了宫门。

    轰!

    宫门闭合。

    不等苏辰背着木箱,朝里走去,就有一队途径的巡逻铁甲卫士中,冲出一人,手持弩箭,怒吼杀来。

    “许歌,你来皇宫,想继承西厂,就是继承了我东厂的血恨,纳命来!”

    弩箭破空,只是落了空。

    巡逻的铁甲卫士,勃然色变,反应极快,一同出手,就将此人镇杀。

    “好胆。”

    “东厂探子,竟敢如此大胆。”

    于忠怒不可遏。

    谁也想不到,刚入宫门,东厂就得了消息,许歌毫无修为,猝不及防,要是再准点,或许真能让他得手。

    “许公公受惊了。”

    “这东厂的人,竟已这般嚣张了。”

    于忠,看着倒地没了声息的东厂暗子尸体,恨不得上去补上两刀。

    “真是东厂吗?”

    苏辰,大有深意。

    嗡!

    于忠愕然。

    不是东厂,还能是谁。

    莫非是……

    “八虎?”

    于忠即刻道。

    “不可能。”

    “许……许公公,你应是有所误会,八虎对许公忠心耿耿,就算不认你,也绝无可能刺你死于宫门前。”

    “西厂,也是要颜面的。”

    苏辰背着木箱,跨过地上尸骸,看都没看一眼,径直朝着前方走去。

    这大周皇宫,在旧梁皇宫废墟上修建,他也算熟门熟路。

    很快。

    他走到了原先药房的位置。

    没了。

    “药房没了。”

    “玄龙陛下仁爱,扩充太医院,专门设立一个堂口,供给太监、宫女看病抓药,且近乎不收什么钱……”

    谈及玄龙帝,于忠还是忍不住一阵钦佩。

    他,亦是小太监出身。

    对许歌,有些敬重,不全是西厂继承人的身份,还有对许歌施救底层太监事迹的尊敬。

    “对了。”

    “他,也是八虎吗?“

    苏辰走在木桥上,朝远方望去,看到了一尊熟悉的人影,微微沉默。

    药房残址,现在变成了一座小湖泊,湖上有凉亭,还有一座木桥。

    在他视线处。

    凉亭里。

    有一尊体态修长,容貌年轻的太监,他的眉宇间,始终有一抹难以散去的郁结之气。

    他,着一身红袍,一头灰发,注视着苏辰,满眼复杂,似有欣喜,似有释怀,似有担忧。

    他走来了。

    “他,怎么也来了。”

    “是的。”

    “他亦是八虎之一,不过向来独来独往,非我等天武年就跟在许公身边的旧人。”

    “怎么,许公公认识?”

    于忠有些疑惑。

    八虎,人人二品,其中强者,已临一品。

    大梁时。

    许歌不过一药房太监,毫无修为,怎么会认识八虎。

    “还记得,宫门前,那一场刺杀吗?”

    “绝对是东厂!”

    “跟八虎没关系。”

    于忠,言之凿凿,不满许歌对八虎的这种偏见。

    “或许。”

    “那并非是一场刺杀。”

    “只是在借这场刺杀,做实我许歌的身份,让皇宫里的太监,都知晓许歌回来了……”

    苏辰,话语淡淡。

    于忠不解。

    然而。

    下一刻。

    那一袭红袍,八虎之一,灰发的年轻太监,已然来到了木桥之上,凝视着苏辰。

    “叶总管。”

    于忠有些紧张,挡在两人身前。

    毕竟。

    西厂谁都知晓。

    这位杀生虎,修的是吞天魔功,许公嫡传,嗜杀残忍,隐隐有八虎之首,掌舵西厂的趋势。

    八虎过半,都被他收入麾下。

    也是他。

    一手创立武监局,将旧梁时,那些红袍,权贵,帮派也鲸吞其中,才一扫西厂内斗大周掌印监,外战东厂,腹背受敌,奄奄一息的颓势,一跃成为庞然巨物。

    哪怕东厂掌舵人,褚萧,踏进绝巅,西厂仍旧有底气斗上一斗。

    这位,可是许歌路上最大的竞争对手。

    莫非……

    这是按耐不住,想要动手了。

    难道真的是这位,安排的那一场刺杀?想要上位?

    昔年。

    许公还活着的时候。

    他,可就跟许公没什么深厚感情。

    也不知。

    许公为何一路提携他。

    于忠紧张了起来。

    许歌是许公指定的接班人,绝不能有失。

    “叶总管……”

    正当于忠想说些什么时候。

    沉默气氛中。

    苏辰开口了。

    “你怎么还没死。”

    一言出,石破天惊。

    于忠大惊失色。

    这可是一位一品,西厂八虎之首,嗜杀成性的杀孽虎啊!许歌,一个毫无修行的药房太监,怎么敢挑衅的?!

    就在于忠以为许歌即将被打的满地找牙时。

    扑通!

    眼前灰发年轻总管,跪在了地上,朝着苏辰叩首,涕泪横流。

    “许爷。”

    “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小轩子,拜见许爷,杀孽虎,拜见西厂掌舵人!”

    远处。

    宫里的贵人们,有些沉默的看着这一幕。

    他们有大周掌印监的红袍。

    还有武监局的红袍。

    甚至连皇子都有慕名而来,想一睹这被大梁三公之一,许寒,点名继承西厂的幸运儿。

    “本以为是场染血厮杀,西厂内斗,无趣,太无趣了!呵呵,一个根骨拙劣,毫无修为的人,当西厂掌舵,啧啧,西厂迟早要完。”

    大周掌印监红袍,冷嘲离去。

    对苏辰。

    他们不屑一顾。

    “看上去,也无甚出奇嘛。”

    “不过。”

    “杀孽虎都俯首了,这西厂他尽掌无疑了。”

    “或许,该走动一二。”

    皇子眼中有名为野心的火,在燃烧。

    焰帝即位。

    太子空悬。

    他们,皆有可能。

    西厂这等助力,他们虎视眈眈许久。

    “唉。”

    “东厂旧部的头,为一尊绝巅,咱们的头,只是个普通人,这样一看,倒不如让杀孽虎掌舵……”

    “慎言!”

    “住口!”

    “想死了吗?速速跟我去拜见。”

    其余七虎赶来,或俯首,或叩首,或躬身,或敷衍拱手,心思一一不同。

    许寒,早已为苏辰执掌西厂,铺好了路。

    恍惚间。

    苏辰仿若看到,多年以前,藏书楼里,那个稚嫩少年,难得在他面前放肆了一回,腮帮子里鼓鼓的全是糕点,还喝着他的白儒酒。

    “苏爷啊。”

    “我,许小寒,虽不敢像干爹那样许诺您紫袍之下,第二红袍,但我许小寒,拥有的一切,只要是好的,全都是苏爷的。”

    昔年,一句玩笑。

    现。

    成了现实。

    可,这西厂,许寒追寻的巅峰权势,苏辰在乎吗?他,一点都不在乎。

    “这就是你给我铺好的路吗?”

    “小寒子。”

    八虎俯首,西厂入手,苏辰毫无兴致,他凝视着叶轩如残烛般的寿火,一阵沉默。

    吞天魔功,像是一个诅咒,送走了一个又一个的故友,张贵,许寒,现在轮到小轩子了。

    良久。

    余下七虎,渐渐不耐时。

    凝视变了模样,他都认不出的叶轩,他终于开口。

    “我记得。”

    “建武十年,”

    “你胸中有意气难平,所要走遍天下,斩尽世间不公,你可做到了?”

    叶轩,头颅低的更深了。

    “七年过去。”

    “早已是年少时的意气了。”

    “许爷。”

    “年少时,人总觉得自己会是这天地的主角,可是啊,一次又一次的挫折,我醒了。”

    “我,叶轩,跟您,跟许公,张公不同,我……只是个普通小太监。”

    “能做杀孽虎,辅佐您执掌西厂,就已是我心中所想所愿了,往日笑谈,不必再提……”

    苏辰再无兴致。

    七年了。

    一切仿佛没变,但又仿佛面目全非。

    小轩子,不再与他无话不谈。

    心中无执念,无意气的人,是修不了吞天魔功的。

    他,在撒谎!

    苏辰走了。

    药房已不再。

    旧人,也已变。

    他,重回了藏书楼。

    藏书楼,红砖绿瓦,巍峨九层,在这大梁天武年,到大周玄龙朝,将近二十年,损毁数次,重建了数次。

    但无论是谁修缮,都保持了原本的模样。

    “回家了。”

    苏辰将墨玉小龟,扔进了水缸里,任由它在里面游来游去,又把青雀自木箱里放出。

    他则是来到药田,开始松土。

    好些年没做了。

    有些手生了。

    “方才好像很吵闹,发生了什么,这里是什么地方?”

    一路上。

    青雀都不敢出声。

    生怕暴露了身份,引来了江陵侯的追杀,她倒还是小事,就怕牵连到了许爷。

    许爷,只是个普通太监。

    她。

    也只是一个普通歌姬。

    拿什么去跟坐拥大周权利的龙轩君义子,一尊侯爷去斗。

    “大梁……不,大周藏书楼了。”

    青雀眸子瞪大。

    不可思议。

    “藏……藏书楼?”

    “传说。”

    “传说当中,那位大梁第一太监,三公之首,苏辰的住所?”

    “咱们这种普通人,怎么会出现在这?这可是传说中的地方,传说中大梁天下第一的住所。”

    青雀,话音都在颤抖。

    “我是太监啊。”

    “入宫。”

    “很正常。”

    “藏书楼,就是我家啊。”

    苏辰道。

    “等等。”

    “这是大周皇宫,会不会有麻烦。”

    “是了。”

    “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只要不暴露身份,或许,江陵侯也不可能想到,我会躲在这……”

    此时。

    青雀都还不知,江陵侯,已经死了。

    慌乱退去,青雀兴奋起来,叽叽喳喳的拉着苏辰,想要去看藏书楼的典籍。

    她自己去了。

    药田。

    苏辰终于挖出了一截断骨。

    黑莲圣者。

    “就让我看看,那一枚天武年就得到的珠子,有什么秘密吧!竟让黑渊锲而不舍,追寻了二十年,甚至更久……”

    这一刻,苏辰恢复原本面貌,身上树须涌动,长生第三品,融魂追忆发动。

    细小树须,将这截断骨包裹。

    海量记忆涌来。

    ……

    “娘!”

    “别把我卖掉!”

    街上,少年,看着阴森的黑袍人,哭泣拉着妇人的手,妇人冰冷的将他的手指掰开折断。

    少年绝望。

    身上痛,不及心中痛。

    ……

    “得吾传法。”

    “汝,可成凡人武道一品。”

    “去!”

    “将吾救出!”

    高台上,他醒来,自上千少年尸体中爬起,着黑莲衣袍,成圣子。

    台下十万信徒朝拜。

    ……

    “密匙三枚。”

    “就差大梁的了。”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救出老祖,你我人人可长生久视!得仙术奥秘,窥宗师之路,超脱人间。”

    黑暗。

    他对着诸多身影,眼神狂热。

    ……

    轰!

    苏辰身心震动。

    黑渊圣者半生记忆,就算只是其中重要的碎片部分,亦让他有些难以承受。

    恍惚了许久。

    苏辰才回过神来。

    眼神微凝。

    “梦中传法,又是一尊仙踪?”

    “宝珠是封印密匙。”

    “黑渊有仙。”

    “一尊被封印的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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