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周楚的茶水端了上来,小二给周楚斟满了一碗,随后把一壶茶水都放在了桌子上。

    “客官请慢用。”

    说着就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周楚拿起茶壶,给严嵩见底的茶碗续了一杯。

    严嵩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叹了口气。

    “当年因为做事不知变通,得罪了刘瑾,不得不辞官归乡,如今听说那刘瑾已死,就想着来京城之中看看昔日好友。”

    严嵩有些不好意思道。

    这话说的委婉。

    说白了不过是严嵩眼看刘瑾倒了,压着自己的那座大山没了,就想着来京城走动走动,看看有没有再次入朝为官的可能。

    毕竟严嵩虽然赋闲在家,功名还在,只要有朝中好友举荐,起复并不难。

    “介溪先生是应该来京城走动走动。”

    周楚很多话并没有说。

    严嵩辞官的时候,朱厚照还未登基,但大太监刘瑾却是贯穿两朝的。

    刘瑾活着的时候,因为皇帝赋予的权利,说是只手遮天也不为过。

    就算现在死了,朱厚照既然重用了刘瑾,就不太可能承认刘瑾当年犯错了。

    这就是政治。

    很多事并不讲对错,只讲立场。

    即便刘瑾做错了,朱厚照也只能认了。

    虽然朱厚照清算了刘瑾。

    但也只是清算给个态度罢了。

    实际上很多事,这位正德皇帝不会去纠正刘瑾的,比如关于严嵩的事。

    更何况武宗皇帝朱厚照,做事一向荒诞不经,很不着调。

    严嵩此时还很刻板,力求劝谏皇帝。

    他是庶吉士,正儿八经的储相人选。

    再次入朝为官是肯定的。

    只是即便为官,以严嵩如今略显迂腐的性子,也会无比痛苦。

    不过自己和严嵩不过刚认识,交浅何必言深。

    逢人只说三分话,留下七分与鬼听。

    现在说了,不会有什么好的效果,只会打击严嵩的积极性,引起他的不快。

    “介溪先生乃是当年的庶吉士,前些年只不过为父母丁忧罢了,一片孝心,大明无人不知,自然可以起复,前途无量。”

    花花轿子众人抬,漂亮话周楚是很擅长的。

    毕竟做了三年生意了。

    新帝登基之后,严嵩倒是可以成为朝中新帝的臂膀。

    毕竟现在的严嵩,脑子里想的只有匡正革弊,为大明朝堂肃清寰宇。

    很多人无所谓忠奸,在不同的位置,不同的时期,对不同的人而言,忠奸都是相对的。

    忠与不忠,贤与不贤也由不得他。

    贤时便用,不贤便黜,这便是自古的用人之道。

    严嵩听到这话,愈发高兴。

    “听闻昔年,介溪先生和阳明先生还是好友?”

    周楚转移话题道。

    一聊到王阳明,严嵩话题更多了,和周楚两人相谈甚欢。

    两人就在这茶档之中,聊了大半天,眼看着天色见黑,旁边严嵩的管家忍不住出言提醒。

    “老爷,天色晚了,我们得去前面的驿馆投宿了。”

    严嵩此时才如梦初醒。

    “我与衡器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衡器是否与我同行?”

    严嵩知道周楚是步行的,就邀请他上自己的马车同行。

    周楚眼看天色已黑,便没有推辞。

    在马车上,两人继续交谈。

    说是交谈,实际上大多数时候都是严嵩在说,周楚在听。

    严嵩的一腔拳拳报国之心,不断地感染着周楚。

    让原本周楚那有些空荡荡的内心,逐步充实起来。

    到了驿馆之后,严嵩点了些菜和酒,两人继续把酒言欢。

    周楚看着眼前这个一腔热血却已经四十多的男人,不禁有些恍惚。

    这真的是后世那个严阁老吗?

    或许他本就不是心性坚定之辈。

    又或许官场对人的改变和腐化不是一般人可以坚守的。

    眼前这位,不知道在官场上可以坚持多久。

    不过最起码这些年,这位完全是可以用的贤臣。

    想到这里,周楚不禁自嘲一笑。

    自己操的心确实有点多了。

    用与不用,到时候也不是自己说了算。

    自己最多给朱厚熜举荐罢了。

    这一晚,周楚喝醉了。

    这是他来到大明之后,第一次喝醉。

    像这般悠闲快哉和人把酒言欢的日子,却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了。

    第二天一早,周楚住的客房门就被敲响了。

    周楚揉了揉发懵的脑袋,穿上衣服,打开了门。

    不是别人,正是严嵩。

    严嵩邀请周楚一同乘坐马车前往京城。

    “多谢介溪先生美意,只是我想走走,以前整日忙于生意,如今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不急着回京。”

    周楚委婉拒绝道。

    严嵩听到这话,不仅没生气,眼睛都亮了。

    “衡器果然不一般,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一步,来日我们京城再聚。”

    严嵩和周楚不一样,他早就闲了十几年了,闲够了。

    恨不得立刻抵达京城。

    “来日再聚。”

    周楚笑道。

    严嵩走后,周楚开始日常的练功。

    练完功吃完早饭之后,就离开了驿馆,沿着官道继续往京城方向走去。

    周楚就这么一路走,一路看,偶尔在茶档之中,总能遇到一两个相谈甚欢的人。

    原本心中的一丝阴郁,逐渐被扫清。

    眼看着还有几十里路就到京城了,周楚却在路上遇到一个奇怪的少年。

    这少年衣衫褴褛,却拖着一个草席,草席里用麻绳捆着什么,只不过用麻布包了起来,看不清楚。

    看那样子,应该是个死人。

    路人见了纷纷避让,觉得晦气。

    如今这天下,土地兼并严重。

    所谓的卖身葬父并非一句戏言。

    没有钱没有地,家里死了人或许都没有地方埋。

    所有的土地,都是有主的。

    很显然这个少年也是如此。

    少年一路走着,面无表情,并没有因为路人的嫌弃而放弃。

    周楚就这么一路跟着,跟了大半天。

    少年走了近一天,又饿又渴,身边还一直跟着周楚,顿时忍不住了。

    “你跟着我干什么?”

    周楚从包裹里拿出吃的和水壶。

    “我怕你渴死在路上。”

    少年听到这话,顿时沉默了。

    他小心翼翼的接过周楚的水壶,隔空喝了两口,并没有碰壶嘴。

    随后又接过了干粮,开始狼吞虎咽。

    “你准备拖到哪里去?现在天气很热,恐怕明日就要发臭了。”

    周楚疑惑道。

    少年听到这话,神情一窒。

    “我也不知道,我只想找个地方把我爹埋了。”

    少年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有些无助和茫然。

    他也不知道哪里的土地能埋的下自己的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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