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出利济路不远,就是源州现在最为知名的“银松路”。这里汇集了四面八方聚集而来的各路美食,几乎是全天不歇业,从夜晚热闹到天明。

    银松路最有名的,则是广德楼,也是美食一条街最高的九层塔楼。

    塔楼内宾客云集,高朋满座。乔银出海两年,说起来也算在这里开荤了,邀请肃慈和小怜一同包了雅间,要了酒菜,慢慢的吃喝。

    盛暑的晚上依然炎热,不过广德楼的雅间自然也有清爽的陶叶窗。乔银更是点了一个鱼丸火锅,体验着大夏天吃热食的美味。

    直到现在,他也终于把议会的内容,慢慢和肃慈掰扯清楚。

    “中原几千年以来,都是官家制定律法,百姓遵守律法,这看起来无可厚非。但实际上,官家人没有真正经历过底层生活,因此制定的律法很多都是想当然,不仅不切实际,甚至是与生活常识悖离的。”

    “特别是源州发展新兴产业以来,诸多事情我们都是第一次遇到,根本没有律法和案例可以参照!于是我们就拟定了一个‘约法三章’,只要不违背大肃朝庭的根本,新条文都是在协商中制定的。”

    “比如兴建塔楼!本意是发展经济,但需要征地,需要迁民,这就牵扯到了很多关节!衙门不能像北肃押运花石纲那样强拆民宅,征地时还要区分农用地,工用地,商用地,不同的价值都需要协商。”

    “这种协商,就是一种契约,相当于由朝庭作公证人,让有矛盾的双方通过谈判互相让步,以后大家就以这个契约为准绳;同时,人民既然把执法权让度给了衙门,衙门就要公平的行使权力,保证契约的权威性。”

    乔银边吃边聊,就着这座广德楼的建成,诉说了其中很多的复杂过程。

    肃慈边听,边揣摩着其中的道理。结合着上午在周府作客,乔银拿茶水和糕点立规的示范,终于明白源州议会,为何能成为立法的根本。

    于是,肃慈似乎对乔银的动机有了一点猜测:“原来如此!乔大人的想法,莫非是想把侯浪平的事情,也放到今年的议会上讨论?”

    乔银点头道:“正是如此。”

    说着,他望向了塔楼外涌动的夜市,说道:“在源州的议会上,曾经争论过这样一句话:侮辱一个烈女,和侮辱一个伎女,罪刑是相同的。”

    “……”

    肃慈听了,不置可否。

    乔银继续说道:“或许我们可以说,辱骂一位圣人,和辱骂一位老人,罪孽是否相同呢?”

    “……!”

    肃慈眉毛微微一动,似乎感受到了什么。

    见乔银说道:“如果我娘不是圣贤,侯浪平就能随意辱骂她了吗?反过来说,因为我娘是圣贤,所以侯浪平就十恶不赦吗?”

    说着,他再次望向了窗外的夜市。

    “我说过,如果是为了泄私愤,我巴不得把侯浪平碎尸万段;但我不能为了一已私怨,就让整个源州万劫不复!源州能有今天,皆是因为有一个开放的社会氛围,若今天杀了一个侯浪平,明天又有人失言,我们是不是也要杀了他?如此一来,必然闹得人心惶惶,所有人的精力都要用来谨慎自己的言行,哪里还有精力去创新,去发展?因言而罪人,是利一已而损一国的行为,所以断不可由之!”

    肃慈听得入了神。

    祁小怜也坐在一边,默默地听着乔银的话。

    过了良久,肃慈才忍不住问道:“如果议会之上,大家都认为侯浪平该死,那又如何?”

    乔银说道:“圣人云,天意自我民意,天听自我民听!如果人民认为侯浪平该死,那就证明他真的该死!人民憎恶杀人犯,自然不会去做杀人犯;他们如果真的憎恶侯浪平,自然也不会成为侯浪平!但这只是如果,因为我们心里都清楚,侯浪平罪不致死。”

    肃慈听了,似乎终于解开了心中的一道结:“是啊,因为说了一句话就犯了死罪,这种律法何其荒谬?如果这次赦免了侯浪平,那真是开创了律法的先例,以后再有人失言,都可以按此例开释,广开社会风气!可这案子是众望所归了,皇上那儿……”

    “放心,我怎么会让皇上为难?”

    乔银笑了笑,“判生死的卷宗,还是得皇上批复!议会放了侯浪平,那是大家皆好;便是议会不放,皇上照样能召集群臣开罪,还能落个人情。”

    肃慈听了,顿时又抬起眼睛望着乔银。

    乔银说道:“议会只是立法,审判权依然在你们刑部,皇上保留最终裁判权,确保朝局平衡。在地方上,知府,知县主管行政,立法和司法与之分开,这才是最符合现阶段的权力架构。”

    “乔大人,下官是当真佩服之至!之前只道您会揣摩上意,如今我只能说,您不光顺了皇上的心,还能把自己的事办成?难怪有您在泯南,皇上如此高枕无忧。”

    肃慈终于等到了谜底,当真是超出想象的震撼。

    “哈哈哈哈……是不是很过瘾?”

    乔银也很是得意,又给肃慈满上了一杯酒。同时给小怜也夹了一筷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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