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璋本陪四皇子回长兴坊的亲王府,马车路过时,一眼便认出建安侯府的马车停在路边上,再看那马车窗帘子掀开一角,一直白净匀称的手指露在外头,手指间的刺绣绸帕就像是在挠对面那护卫的心肝。

    看着她故意将手帕放落让那护卫去捡,再巧笑盈盈的与他说话,连宋璋都不得不佩服沈微慈一身好手段。

    恐怕她也是在自己面前故意做那一副柔弱的面孔,在众人面前受了委屈却楚楚可怜的隐忍着,在飞花令里明明能对上又认输,欲拒还迎,挑拨男人的手段倒是一等一的。

    就连刚才在张府后院,也不忘朝着对岸的章元衡送秋波去。

    宋璋眼里沉着冷色,骨节分明的手指捏在马车车窗沿上,半躬着身看向马车内的沈微慈。

    那张脸已缩回到马车里,半昏的光线下,眉画春山,唇上如含着樱桃,云鬓乌发里风姿月态,连他也看的一愣。

    真真是好一张含媚的勾魂脸。

    他眼里的鄙夷轻视已毫不掩饰:“你就这么缺男人?连个护卫都瞧的上?”

    沈微慈听了宋璋这没头尾的话,脸色微微僵了下,不明白他这些毫无道理的话是怎么出口的。

    她迎着宋璋的眼睛,低声道:“我听不明白二堂兄的话是什么意思,也请二堂兄说话自重些。”

    宋璋简直要被沈微慈的话气笑,他也当真嗤笑出声:“听不明白?”

    “刚才故意丢帕子勾引的男人的不是你?刚才在张府朝着对面男人笑的又是谁,沈微慈,你的脸面呢。”

    “一个女子竟如此放荡,难不成你没了男人就活不了了?”

    沈微慈听的脸色苍白,不敢置信的看向宋璋,声音微微颤抖:“你的心是龌龊的,自然想什么都是龌蹉的。”

    “我与谁说话,对谁笑,便是勾引了么?”

    “二堂兄如此关注我,我也当不起二堂兄这样的上心,二堂兄既将我想成这般女子,往后二堂兄别再看我便是,我也只会离二堂兄远些。”

    这回轮到宋璋脸色一变,黑眸的暗色变换了几许才冷冷吐出冰凉的话:“你是什么货色,值当爷对你上心,爷不过瞧不惯你勾引男人的做派。”

    “见着男人便赶着往上头扑。”

    沈微慈自来没被人这般侮辱过,眼眶红起来,眼睛眨了眨,细声道:二堂兄瞧不上我自然没关系,我本也不想与二堂兄有什么瓜葛。”

    “也请二堂兄往后勿再为难我这让你瞧不眼的。”

    “再请二堂兄明示,我勾引了谁?又朝谁扑了。”

    “也不能凭你空口白话侮辱我。”

    宋璋见着沈微慈那渐渐变红的眼眶,见着她妩媚的眼里隐有水色,捏紧了手,沉着脸咬牙:“你自己知道。”

    “我没说出来便是给你留了脸面,让你往后安分一些。”

    沈微慈看宋璋说话越来越没道理,强忍着泪光:“我不明白。”

    宋璋冷色里此刻全是沈微慈那张柔柔面容,刚才她与一个护卫眼眸含笑,烟雨山水如酥,这会儿被他揭穿了,依旧是那副勾引男人的柔柔弱弱的样子。

    想要他心软。

    他冷笑一声,正要开口,身后却传来四皇子李昭义的声音:“宋璋,你在做什么呢,怎么还不过来?”

    宋璋听见李昭义的声音,又听身后过来的脚步声,想着按着沈微慈这脾性,知道李昭义是四皇子,估计巴不得往李昭义身上主动贴去,暗送秋波。

    亲王府不比伯爵府来的尊贵。

    这想法他只来回想了一瞬,接着在沈微慈看来的目光中,刷的一下将帘子给拉了下来,转身过去打发李昭义继续往长兴坊赶。

    沈微慈怔怔看着面前被拉下来的帘子,昏色里她看了帘子一眼,又撑头疲惫闭上眼睛。

    出去的月灯没一会儿回来了,还笑着给护卫几颗炒栗子。

    然后她掀了帘子进到马车,就见着沈微慈眼眶发红,就忙坐去沈微慈的身边问:“姑娘,你怎么了?”

    沈微慈不去想宋璋那些话,松了放在额头上的手指,手帕按在眼睛上,又放下摇摇头,看向月灯低声问:“当了多少银子了?”

    月灯从怀里拿出鼓囊囊一袋子,朝着沈微慈眯眼笑:“姑娘用手掂掂?”

    沈微慈笑:“你直接告诉我就是。”

    月灯便夸张的比出了三个手指头:“三十两!”

    “姑娘,没想到这白狐狸毛这么值钱,那永安侯府的当真舍得。”

    沈微慈扯了丝笑:“这点银子或许对于他们来说也并不算什么。”

    月灯撇嘴:“也是。”

    “奴婢还算了下,就算买二十斤楠木碳,也只要三两银子,现在完全用得起了。”

    月灯说完又一顿,夸张的看着沈微慈:“我怎么现在竟觉得三两银子不多了?在裕阳,三两银子能买两月的粮米了。”

    沈微慈笑了笑,又失了神。

    回了侯府,沈微慈便直接坐去桌案上,铺开了白纸。

    月灯看着沈微慈动作,忍不住问:“姑娘又要写信?”

    沈微慈默默的拿毛笔点了墨,静目沉思,又看向窗外庭院。

    树欲静,风不止。

    沈微慈思虑半晌后才终于落了笔。

    她这回写的很慢,每一字都要斟酌些许,好让信上内容不那么唐突。

    写完后她静静看着墨干,又将信仔细的放入在信封里。

    她将信交给月灯,叮嘱着:“你这回叫来福千万别弄丢了,让他一路手上都捏着信,再不能出差错了。”

    月灯点点头,又问:“要不让来福顺手从外头买些碳回来?”

    沈微慈摇头:“先不急,明日再说。”

    月灯愣了下又点头,将信放在怀里就出去送信了。

    外头的禾夏端着热茶进来:“天气冷,姑娘别坐在窗前了,去里头坐着吧。”

    沈微慈从禾夏手里接过了茶盏,笑了下,起身去里头的靠塌上坐着。

    她慢吞吞饮了一口,又看到对面高架上的瓷瓶上插着梅花,正悠悠泛着香气。

    沈微慈问:“梅花开了么?”

    禾夏笑道:“现在梅花还不是开的最艳的时候,不过也有些开的早,今儿姑娘出去,我们几个丫头没事,就去折了几只梅花回来。”

    “还接了些梅花露,姑娘现在喝的茶就是梅花露煮的呢。”

    沈微慈一怔,低头看着茶水,一股淡香扑来,她笑了笑:“难怪入口温香,倒是雅致。”

    禾夏就道:“姑娘要喜欢喝,明儿我们几个再去给姑娘接些就是,后园子里一大片梅林呢。”

    “听说常喝梅花露茶,对身子也好。”

    沈微慈笑了笑:“倒不必一大早去折腾,我也算不上多雅致的人。”

    “只是你们跟着我,怕是委屈了。”

    禾夏一愣,忙道:“我们几个都说跟着姑娘好呢,也不和以前一样总挨嬷嬷们的骂了,这儿清闲,姑娘又脾气好,我们巴不得一直跟着姑娘。”

    沈微慈抿唇,又怅怅一叹息。

    观松居内,宋璋坐在灯下看着鸣鹤递过来的信封,斜斜看了他一眼:“你倒是快。”

    鸣鹤笑,又道:“本来属下还想将三姑娘给张元衡的信全拿来的,可惜章元衡也不知道藏在哪里去了,属下翻了半天也没翻到。”

    “也就今天这封,他还放在桌上没来及的放,属下这才拿了回来。”

    宋璋听着鸣鹤的话,眼神落在信上,越看脸色就是越沉,直到最后茶盏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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