迄今为止,迈克尔·麦克尼尔尚不清楚EU官方对布里塔尼亚帝国内乱的态度。无论是赫尔佐格总督还是弗朗索瓦·玛尔卡尔,他们都不能真正代表坐镇巴黎的元老院和执政官们,即便是在EU号称无冕之王的弗朗索瓦·玛尔卡尔也有着自己的私心,他和执政官们的想法并不相同。因此,麦克尼尔迫切地想要知道EU的真正用意,执政官们到底会选择支持布里塔尼亚皇帝还是那些作为反对派的大贵族?亚历山德罗斯·帕拉斯卡斯神甫也为此而焦急,这位胖乎乎的教士每日都在根据两国发生的新闻来推测元老院的下一步举措,但推测终究只是推测,没法用来当作证据。

    “麦克尼尔,我们要早作打算。”神甫特意叫麦克尼尔前来商议,“你看,我们都认为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内部问题会发展成下一场内战,那么EU必须表态,完全中立只会被怀疑在两头下注。”

    “皇帝的胜算比较小,但是我建议支持皇帝。”麦克尼尔说道,“主要原因有两个:其一,反对皇帝的大贵族集团并不统一,无论他们给出什么承诺,都会因为他们的内部分裂而无法兑现,这种条件等同于空头支票;其二,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公民长期生活在痛苦和折磨之中,而造成这种局面的罪魁祸首——至少在他们看来,是大贵族而非皇帝。如果我们EU自己去支持那些奴役公民的奴隶主,我们又有什么脸面面对我们自己的同胞?”

    “要靠恬不知耻的心态。”神甫笑了,“你是个老实人,但有些人具有颠倒黑白的能力,他们不会介意用一套复杂的标准来将自己的行为合理化。”

    “我知道您不是那种人。”麦克尼尔坚定地看着神甫,“不然就算是我看走眼了。”

    帕拉斯卡斯神甫也许会在许多场合妥协,不过他终究以妥协为手段而非目的。既然麦克尼尔认为皇帝比大贵族更具有价值,帕拉斯卡斯神甫决心按麦克尼尔的说法布置计划,务必要让EU能在这场即将到来的内乱中获取到最大利益。

    前些日子,麦克尼尔按照布拉多·冯·布雷斯高公爵的邀请,前去帮助公爵的一位远房亲戚变卖家产。他将许多没有价值的收藏品运到了附近的仓库里,准备将这些破烂推销给那些对这种假古董感兴趣的贵族。这个计划还没付诸实践,麦克尼尔又接到了新的邀请,原来是公爵请他去做客。麦克尼尔不喜欢喧闹的聚会,他向公爵打听聚会的规模,当听说整个聚会的人数不会超过十个人以后,麦克尼尔便欣然接受了邀请。

    贵族们之间还保持着往日的一团和气。这种温和不会保持很久,等到图穷匕见的那一刻到来,所有的谎言都将暴露出真面目。这些口蜜腹剑的家伙也许将勾心斗角的本事发挥到了极点,以至于他们再也没有能力帮助布里塔尼亚帝国对抗来自EU或其他国家的威胁。麦克尼尔一点也不同情这些贵族,有时他甚至认为这些人不值得得到一个鄙视,终将被历史埋葬的人不应该获得过多的关注。

    一向很准时的麦克尼尔头一个来到了公爵的宅邸,布拉多公爵和公爵夫人克劳迪娅在会客厅中迎接他,并和麦克尼尔讨论近来发生在潘德拉贡的一些新闻。布拉多和克劳迪娅已经结婚数年,目前还没有子嗣,这意味着布雷斯高家族的主支现在没有合法继承人。如果布拉多本人发生什么意外,这个公爵头衔多半会落到其他家族手中。

    “他们还是没有放人的打算。”布拉多沉声说道,“幸好那些真正打算借机潜逃的人足够隐蔽,不然这件事就没法收场了。”

    “我很好奇,您既然忠于皇帝陛下,那么您也应该知道这些流亡者当中有不少掌握机密情报的大人物,他们离开帝国后所做的一切是不可能对贵国有益的。”麦克尼尔提出了一直埋藏在心底的问题,“所以,您为什么会决定协助他们逃跑?”

    “麦克尼尔,想走的人是拦不住的。就算他们因为某些意外而无法逃脱,倘若他们留在布里塔尼亚帝国并借助自己的势力勾结外国,那样一来造成的危害比流亡还大。”布拉多从不认为自己是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叛徒,他所做的一切只是在为帝国排除隐患,让那些真正的忠臣留在美洲为帝国效力,“让他们走!如果帝国会因为缺了这么几个人就崩溃,那便是我们无法逃过的宿命,我会坦然接受这一切。”

    麦克尼尔不想让公爵认为自己是一个来吃霸王餐的食客,他自告奋勇要去帮助那些佣人干活。这一举动让公爵感到意外,他一向认为如麦克尼尔这样的社会精英人士是不屑于这样做的——他哪里想得到麦克尼尔其实是一个没有合法身份的无业游民?很快,麦克尼尔和佣人们便混熟了,这些仆人发现麦克尼尔是干活的一把好手,比他们这些专门从事这项工作的职业人员还熟练。

    没过多久,其他客人便陆续上门,第二个到来的是一名穿着军服的中年男子,他身上的礼服让麦克尼尔想起了一百多年前曾经在欧洲流行的样式。这种骠骑兵礼服的正面有着如同肋骨一般排列的彩带,彩带的颜色标志着主人的身份,一般而言金带红衣在布里塔尼亚帝国象征着将官或高级贵族。幸好他没有穿上时常和这种礼服配套使用的披风,那种只会在画像中出现的【床单】当然不适合在现代社会出现。

    “好久不见,布拉多,我还以为你最近躲起来了。”中年男子望着在客厅中正襟危坐的公爵,“不过,你们家里那几万名家奴想必也不会看着主人陷入危难而见死不救的。”

    “现在不适合临阵脱逃,所有的退路都被堵死了。”布拉多坦然说道,“请坐,我们稍后讨论接下来的决策。”

    当麦克尼尔被布拉多介绍给这位客人时,众人都以为麦克尼尔也是那些佣人中的一员。听说作为一个成功商人的麦克尼尔竟然会和这些干杂活的仆人一起工作,客人感到不可思议。贵族并非好逸恶劳,但他们当中很少有人愿意和这种低微的工作产生交集,仿佛这样一来就会玷污他们的高贵血统一样。

    “这位是陆军部特勤局监察官威廉·阿什福德少将。”布拉多向着麦克尼尔介绍着,“皇帝陛下有意将陆海空三军合并成同一个部门,那时特勤局可能会独立出来,权限也会更大。”

    麦克尼尔好奇这个特勤局是否直接负责布里塔尼亚帝国在南非的渗透活动,但这里是布雷斯高家族的主场,他不想让布拉多丢了面子,于是勉强按捺住了追问详情的冲动。军官并未察觉到麦克尼尔的异常,只当他是个有着某些特殊爱好的同类人。很快,其他客人也接连到场,麦克尼尔从他们的身份中意识到公爵正在进行一次策反或者说赌博。这些人当中,有忠于皇帝查理三世的贵族,也有身为反对派的贵族,双方之间水火不容,而支持皇帝的布拉多必然会选择借着这个机会说服那些反对者归顺皇帝。造反没有未来,赢了也不过是开启下一个博弈的轮回而已。

    酒过三巡,一直坐在主位上观望的布拉多满面红光地开口说道:“今日在座诸位是帝国的栋梁,也是具有悠久历史的贵族家族代表。自先皇斯蒂芬二世驾崩以来已经有几个月了,但帝国并不太平,有些传言说一小撮螳臂当车的狂徒密谋反对皇帝。我今天邀请大家来到这里,其一是叙旧,其二则是要大家做个声明。贵族和皇帝是一体的,没有皇帝,贵族也没有存在的意义,反对皇帝陛下就是反对我们自己的家族和祖先。”

    威廉·阿什福德少将见状,率先站起来说道:

    “阁下言重了,我们一向对陛下忠心耿耿,根本不存在什么反对者。这种蠢事纯粹是子虚乌有,我不相信有人真的会在这种时候对抗皇帝。”

    不料,很快便有人提出了反对意见。离公爵有两个座位的一名青年站了起来,他留着金色的短发,样子很像是那些标准画像中千篇一律的贵族,以至于麦克尼尔不能准确地区分他和那些画像中人物的差异。

    “阁下此言差矣。布里塔尼亚帝国并非是皇室的私产,再说皇室也是当初取代了都铎王朝而建立帝国,没有我们这些贵族的协助,这个帝国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存在。”青年傲慢地说道,“如今皇帝忘了祖宗的教训,反而要挖断真正支撑帝国的支柱,他把我们往绝路上逼,那我们就把他换掉。”

    换掉。麦克尼尔冷眼旁观着众人的表演,这场戏既是布拉多演给两派人马看的,也是演给麦克尼尔看的。麦克尼尔是唯一的外人,他代表着EU,布拉多希望借着这个机会将EU也拉进皇帝的阵营。查理三世的胜算太低了,他想要铲除贵族的特权,从而得罪了绝大多数的贵族。布拉多看到了这一改革背后所代表的希望,即便像他这样的大贵族将首当其冲地成为受害者,他也心甘情愿,因为在他眼中这是布里塔尼亚帝国走出衰退和分裂的必要代价。如果受贵族统治的平民始终无法成为帝国的建设者,帝国就永远只能成为其他国家眼中的肥羊。

    想到这里,麦克尼尔不由得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青年不满地看着麦克尼尔。

    麦克尼尔止住笑,冷漠地回答道:

    “谁让你说话了?把嘴闭上。”

    这种无礼的态度让众人大吃一惊,他们都将目光投向了坐在公爵身旁的麦克尼尔(另一侧则是公爵夫人),想要知道这个穿着皮衣的外国人是何方神圣。

    “你——”青年一时语塞,他还从未在公开场合受过这种冒犯。

    “安分一点!”麦克尼尔站起来,伸出右手指着青年,“我来问你,阁下让你发言了吗?于公,布雷斯高家族是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功臣,也是这个帝国内所有贵族的恩人;于私,他是今天这场宴会的主人,是他邀请你们来参会而不是求着你们上门。既然你这么直白地驳了他的面子,那就应该想到要承担什么后果。”

    这下捅了马蜂窝,立刻便有3人站起来声讨麦克尼尔的无礼行为,并要求公爵给出一个说法。公爵一言不发地看着麦克尼尔舌战群儒,决定坐视不管。

    “你们是聪明人,我想这些问题你们应该比我更了解。”麦克尼尔冷笑着端起酒杯,“可不能浪费了这些好酒……你们说,贵族的权力是谁规定的?”

    “法律!”

    “法律是谁制定的?”麦克尼尔自问自答,“是你们帝国的国会,由皇帝指定的贵族构成的参议院和从平民中选拔的精英组成的众议院。换句话说,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贵族与生俱来的一切权力,是皇帝赏赐给你们的,是平民让渡给你们的,你们无尺寸之功却自吹自擂,简直令人作呕。”说到这里,麦克尼尔的语气猛然拔高了八度,“你们不懂事,我来教你们:皇帝要收回赏赐,平民要不再让步,这是天经地义的,是完全合情合理的。你们的反对值几个钱?”

    “大胆平民,你竟敢挑衅贵族。”那名青年分外恼火,“我看你是不知天高地厚。”

    “依我看,那恰恰是阁下您哪。”麦克尼尔一甩酒杯,红酒一滴不剩地泼到了青年的脸上,“我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白手起家,三十岁以前就赚到了两千万欧元。你会什么?你已经死了,没有你的先人,你什么都不是,连养活自己都做不到,还敢在这里胡言乱语……你算个什么东西?”

    宴会不欢而散,布拉多后来连连向麦克尼尔致歉,说他并非有意请麦克尼尔来参加一场注定要出乱子的晚宴。

    “阁下,您认为他们所说的换皇帝,最佳人选是谁?”麦克尼尔接受了公爵的道歉,而后便和公爵讨论起了皇帝的亲属问题。

    “也许是皇储奥德修斯,他今年才十岁,而且是个性格懦弱的老实人。”公爵推测道。

    “未必。按我的想法,皇帝的那位叔叔,嫌疑很大。”麦克尼尔在皇帝的家谱图上画了重重一笔。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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