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南华门,一群绯袍官员们在核验腰牌证件,很快进了苑,在旁边的朝房里等着。

    一群人围着高拱,拱着手说道:“新郑公,恭喜啊!”

    “高公,入阁后可要好好摆一席啊!”

    “高公,得偿所愿,这次总算是得偿所愿啊!”

    高拱一脸严肃,可是嘴角的笑意就像晴空万里的一朵白云,谁都看得见。

    “此言过早,还没有经过大家公议,也没有经殿下最后定夺,不好说,不好说。”

    众人哈哈大笑:“高公过谦了!”

    李春芳为首的三位阁老坐在另一边,笑眯眯地看着这边。

    曹邦辅跟赵贞吉头靠在一起,轻声说着话。

    李贽正襟危坐,微闭着眼睛,不知道是在打坐静修,还是眼不见心不烦。

    蔡茂春坐在他旁边,有点小兴奋,跟其它寺的两位少卿在说着话。

    太府寺卿王国光和顺天府尹刘应节在讨论着什么,神情很严肃,似乎在争辩着什么。

    张溶等几位勋贵自成一圈,说说笑笑。

    一身斗牛服的冯保带着四位内侍走进来,笑眯眯地拱手打着招呼:“诸位先生都在啊!”

    众人闻声转过头来,纷纷含笑点头,跟他打着招呼。

    高拱看到他,眼睛闪过异色,炯炯发光。

    “诸位先生,时辰要到了,殿下叫咱家来接各位先生,请!”

    三位阁老,几位勋贵和督理处协理们走在前面,高拱昂首挺胸紧跟其后,旁人都不跟他抢。

    再后面是高仪、葛守礼等尚书,还有笑眯眯混在其中的赵贞吉。

    高仪拱手对赵贞吉说道:“赵中丞,这次恭喜你了。”

    赵贞吉呵呵一笑,“高尚书,恭喜错了,恭喜新郑公才是。”

    “这次公推赵中丞也是榜上有名啊。”

    “高尚书,榜上总得有些人名才是,红花也得绿叶配。”

    高仪看着赵贞吉,见他如此识趣,呵呵一笑,不再开口了。

    葛守礼凑了过来,“赵中丞,老夫觉得你拟定的整饬诸藩宗室新法,惩戒宽免得当,再合适不过。

    可惜而今朝堂和地方还有人追着不放,誓要将诸藩宗室弊政彻底铲除。两百年弊政,岂能轻而易举能除尽的?”

    高仪有些不悦道:“正是因为两百年的弊端,所以才要有莫大决心,以非常魄力,一举铲除,才能彻底根除着祸国殃民的弊政。”

    他跟葛守礼虽然都是高拱的盟友,经常坐在一起协商大事,但是两人之间的关系不冷不热。

    理念有差异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两人的学识才干都差不多,于是两人谁也不服谁。

    高仪和葛守礼对视了一眼,鼻子轻轻一哼,他走左边,我走右边。

    赵贞吉走在中间,稍微落后一点,看着两人的背影,轻轻一笑。

    众人进到太极殿,朱翊钧坐在上首的座椅上等着。

    “臣等拜见太子殿下!”

    众人行完礼后,照例赐座。

    三位阁老,五位督理处协理戎政都有赐座,其余尚书、侍郎、正卿、少卿,左右都御史都站着。

    朱翊钧走下台阶,在众人面前来回走动着。

    “有人说,商号店铺要换个掌柜的,都要召集伙计们好好合计一下,公推一位深孚众望的人选出来。

    现在朝廷要增补一位阁老,为何不让百官合议公推呢?

    说得有道理,说明有些官员很有主人翁精神,不像有些官员,说按照太祖皇帝制定的官制,文武百官都是我老朱家的长工。”

    众人默然不语,大家都习惯了太子殿下时常出惊人之语。

    “只是孤有些好奇,合议公推,以什么为标准。

    这位要推举高尚书,那位要推举赵中丞。这几位说翰林院张掌院才高八斗,学识渊博;那几位说大理院邹正卿公正无私,刚直中正。

    听说那些人吵了几天几夜没个结果。

    孤很好奇,呈报上来的这几位人选,到底是以什么为标准推选出来的?嗓门大?又或者人多?呵呵。”

    朱翊钧笑了几声,殿上众臣们却都笑不起来。

    太子殿下的话还是那么犀利,鞭辟入里,让人心里堵得慌。

    朱翊钧清朗的声音还在继续:“只是诸位议论得这么热火朝天,就没有想一想,阁老的职责到底是什么?

    参预机务,襄助理政,票拟建议,奉命拟诏。”

    朱翊钧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在太极殿回响着。

    “听明白了吗?内阁阁老是君上的咨政顾问,奉君上之命,先览六部、五寺、两院和地方的奏章,再给出意见,供君定夺。”

    朱翊钧的目光在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突然长叹了一口气。

    “只是给孤选一两位秘书顾问,满朝闹得沸沸扬扬,吵得不可开交,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在公推丞相呢!”

    公推丞相?

    众臣的心里仿佛都听到叮的一声铜罄声。

    殿下,你这是在敲打我们呢还是在敲打我们啊?

    “陈矩,念念,六部五寺两院,还有地方,推举了哪些人?”

    “是,殿下!”

    陈矩拿出一份题本,大声念道:“百官共公推出十二位内阁阁老增补人选,户部尚书高拱、翰林院掌院学士张四维、都察院左都御史赵贞吉、礼部尚书高仪、大理院正卿邹应龙.”

    朱翊钧点点头,“十二位深孚众望的人选啊,可是内阁要不了这么多阁老,坐不下啊,孤也不需要这么多的顾问秘书,怎么办?

    要不要在太极殿上再议一议?”

    众臣心里呵呵一笑,我们绝不会上当!

    公推丞相!

    你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们还敢在太极殿上合议公推吗?

    想死啊!

    祖制啊!

    这是我们经常用来“劝阻和规范”皇帝的旗号和理由啊,我们绝不会让这发回旋镖打中自己!

    高拱上前一步,拱手自信满满地说道:“殿下,臣等请殿下乾纲独断!”

    “乾纲独断?这会终于记得叫孤乾纲独断了?”

    听着朱翊钧阴阳怪气的话,众臣纷纷在心里嘀咕,真不愧是先皇的好圣孙啊,这说话神态语气,不能说很像,只能说是跟先皇嘉靖帝一模一样。

    朱翊钧把众臣讥讽一番后,当即说道:“好!那孤就定都察院左都御史赵贞吉和户部尚书高拱入阁,本职不免。”

    众臣一愣,太子定了两位入阁?

    高拱入阁,众望所归,全在众人的意料之中。

    赵贞吉入阁,出乎某些人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

    这位也在西苑做过太子殿下的老师啊,很多大臣也猛然想起,此前的统筹处,就是赵贞吉帮着太子殿下,在不声不响中搭建出来的。

    朱翊钧继续说道:“借着这个机会,孤调整内阁分工。李春芳。”

    李春芳上前一步,跪下后大声答道:“臣在!”

    “授中极殿大学士,加太子太师,领为首辅。”

    “臣谢殿下天恩!”

    “赵贞吉!”

    “臣在!”

    “授建极殿大学士,加太子太傅,仍领都察院左都御史,以为次辅。”

    “臣谢殿下天恩!”

    “张居正!”

    “臣在!”

    “授文华殿大学士,加太子少师,领吏部尚书。”

    “臣谢殿下天恩!”

    “陈以勤!”

    “臣在!”

    “授文渊阁大学士,加太子少傅。”

    “高拱!”

    高拱迟疑不想答话。

    现在他满腔怒火,补我入阁,却把我放到最后一位,什么意思?

    我嘉靖四十三年就入了阁,资历比张居正、陈以勤都要老,为何还要把我放到最后?

    既然要重用我,何必又羞辱我?

    高仪看到高拱迟疑不答,心里大急。

    虽然排名不理想,但好歹进了内阁,先入阁,其它的再慢慢想办法。

    他连忙在后面用手指头戳了戳高拱。

    老高,千万别犯浑!

    太子可不是皇上,他不是你的学生,他是先帝爷的学生,翻起脸比翻书快得快。

    高拱被高仪的手指头一戳,瞬间也想到了这点,仿佛一大盆冰水从头淋下来,把满腔的怒火浇灭,顿时人间清醒。

    “臣在!”

    殿上众人都长舒了一口气,突然听到冯保在外面喊道:“殿下,出事了!”

    众臣的心,不由地又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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