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青衣一支雨伞,一望无垠的空旷田野,遗世而独立。

    偶尔会有几名佃农邀请这名小地主去家中避寒喝一碗热茶,陈策都莞尔拒绝。

    这不免让老农们窃窃私语,甚至还有人以为陈策像是疯了,说不上来的感觉,只觉得他最近有点反常。

    不过佃农们很快便不将焦点放在陈策身上,因为隔壁五百步的田垄上围了许多百姓,在雪地中对两名中年男人跪地祈求。

    陈策微微笑了笑,撑着雨伞走了过去。

    寿宁侯和建昌伯两位国舅还是和以往那样跋扈,张鹤龄一脚踹在一名百姓的肩膀上,愤怒的道:“你能不能不要乱摸啦?裤子都快被你拽掉了!”

    “求我也没用,这块地我要定了,佛主也保不住,我说的!”

    张延龄一直很崇拜自家长兄,瞧瞧这话,多么威风,一番威胁下来,这青山乡的刁民们,还敢不卖地?

    他努力的学着长兄的样子,东施效颦道:“你、你、还有你们!不怕告诉你,十里八乡的地主没人敢买伱们的地,我大哥说的!”

    “所以想卖地,只能卖给我们。”

    “什么?七两银子还嫌少?噢,那我们不买了!”

    十余名百姓老农如丧考妣,眼中含着泪花,这都是上好的肥田,折算市场价最少要百两银子,就算瘠地折算下来也许四五十两……七两银子这是买地吗?这分明是抢啊!

    可是碍于两兄弟权威,他们也不敢说对方是在抢劫。

    陈策只能在一旁默默的看着,无能为力,望洋兴叹,这样的事在大明实在太多了,弘治皇帝独宠张皇后,爱屋及乌,对张家兄弟的偏爱也可见一斑。

    这场天灾后,百姓到夏粮收成这段时间用什么活?借钱度日么?谁又敢借呢?两位国舅已经通过气了,哪个不要命的敢借钱给这群刁民呢?

    直白点说,他们就是要抢这一片肥沃的良田。

    是的,明抢。

    可谁又敢伸冤呢?

    两兄弟亲自出来收地,就已经表明了一切,说明他们对这些地势在必得,谁也不要不识好歹,不然他们派个管事来就行,何苦天寒地冻的还要自己出来?

    最终这场闹剧结束,结果不言而喻,早就注定好的结果,陈策改变不了。

    张家两兄弟甚是满意,得了一百亩肥田,心情妙极了,仿佛战场大胜凯旋,准备回去喝庆功酒。

    “你哪位?拦着做什么?想死吗?”张鹤龄趾高气昂的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陈策。

    陈策抱拳道:“草民见过两位侯爷。”

    “然后呢?”张鹤龄依旧一副嚣张跋扈的样子。

    倒是张延龄长了个心眼,在大哥耳边窃窃私语道:“大哥,这個小子不简单啊。”

    “你看寻常刁民听着我们的威名,谁不吓的瑟瑟发抖,他咋不怕?”

    张鹤龄愣了一下,指着陈策道:“你是御史?”

    陈策:“……”

    “不是。”

    “那你是什么官?”

    我方才不是自我介绍了吗?合着你自动过滤了是吧?

    “草民见过两位侯爷。”

    刁民一个?不是,你不怕死吗?敢这么和我们说话?不对,我知道了!

    “干啥?”张鹤龄警惕的望着陈策,深怕对方忽然掏出刀子和自己同归于尽,民间可不缺少这些冒充好汉的家伙,想到这里,他微微后退两步,站在张延龄身后。

    陈策依旧不卑不亢的道:“天灾之后,牲畜减少,耕牛死伤无数,国家缺牛,耕种不利。”

    你傻子吧?

    国家缺牛那是国家缺,又不是我们兄弟缺,搞个牛还不简单?要你操心?

    张鹤龄兴致缺缺,转头要走。

    陈策再次拦住他们的去路,张家兄弟今日就带了两个家丁奴仆出来,还不是什么高手,他也怕啊!

    深怕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家伙是个伪装的绝顶高手,不然他都不乐意听陈策说话。

    如果对方不是绝顶高手,为啥敢一而再再而三拦住自己的去路,何况他还知晓自己的尊贵身份?

    这只能说明……对方有这个底气!

    张鹤龄为自己的分析默默点赞,单论心思缜密这一块,他张鹤龄自认为自己很强!

    “你到底要干啥?我告诉你,袭击皇亲国戚那可是抄家灭族之大罪,想想你的父母,想想你的兄弟姐妹,年轻人,莫要做冲动的事啊!”

    陈策:“?”

    他不知道张鹤龄在说什么,但还是坚持把自己的话说完,于是继续道:“国家缺牛,开垦土地会困难,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想与两位侯爷分享。”

    噢,原来是献策博名声的啊,那就好办。

    “你说说看。”

    陈策道:“代耕架。”

    “用一根长索将两个辘轳连接在一起,两人分别站于辘轳两侧,一人于其后持犁保持犁前进的方向……”

    他说了很多,也知道这两兄弟一定听不懂。

    事实如陈策想的那样,张家兄弟仿佛在听天书,虎着脸道:“有啥用?”

    陈策直白的道:“在缺少耕牛的情况下,最大限度的提高生产能力。”

    这话张家兄弟听懂了,听这家伙说的,这玩意好像很厉害啊!

    这要是献给皇上,他们兄弟还不风光一回?

    张延龄喜滋滋道:“很好!你这么说我就懂了,确实很……”

    “一般。”

    张鹤龄打断自己弟弟的话,然后问陈策道:“你想要什么?”

    陈策摇头道:“什么都不想要。”

    张鹤龄道:“那不成!你必须要,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样吧,以后我们罩着你,你要出事了,那就是打我们兄弟的脸……但前提你这个啥架子要有用才行。”

    陈策下句话就打算说这个的,他当然不会无聊到无缘无故去给张家兄弟献策。

    不过既然对方主动说出来,也就省得自己再开口了。

    关于代耕架的构造,他没说完,只说了一半,不过对弘治皇帝来说已经足够勾起来兴趣了。

    其实交给朱厚照办这件事是最好的,但朱厚照毕竟是皇太子,杀人放火的事陈策不想他做。

    张家兄弟和周家侯爷比较适合。

    这几日他在守株待兔,等到了这两只兔。

    陈策暂时就用他们做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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