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吹过高塔,仿佛醉了,忽东忽西,摇头晃脑。

    黑雾蜿蜒向下,穿过了一层塔,忽然像是遇到火焰的野兽,先是驻足不前,接着低吼着,不甘的向后躲避、退缩。

    转眼间,整座塔被一层薄雾罩了起来。

    张先生低吟道:“吉风绕屋。”一股无形的气劲笼罩住了二人。

    他并指竖在眼前,缓缓划过,释放出神识,小心的接触到布出的气劲边缘,顿时感觉识海里似乎被浇了一大勺滚油。低呼出声:“好厉害的毒。”

    顾不上维持作为障眼法的老马夫形容,容貌高古,一袭道袍的田宗主,神情警惕的问道:“你和他们联手了?”

    张先生一脸的无辜,摇头道:“我也只是比你早一刻,察觉到被困在了这里。”

    “冲出去!”

    “先不说那位还没有传出,一起动手打破大业城这座法阵的讯号。塔下那位的手段,一手策划刺杀了大秦最后一位大皇帝的你,应该最清楚不过。

    制作出来沙漏,针对的就是你我这类。

    以你我的手段,往外闯,护住肉身不难,那些针对气运、血脉的毒怎么防,你懂吗?

    论起气运能比大秦皇帝更强吗?”张先生首次皱起了眉头。

    “该怎么办呢?”

    “等。”张先生遥望着大业城,换成以心语说道:“毒,有一个共同的解药,时间。

    封锁如此大的一座高塔,使用的毒也会是数量巨大,还是药效猛烈。

    刚不可久。

    等,即便没做对,也绝不会有错。 ”

    在手腕被骤然攥住的一瞬,慕容广已经知道是谁了。

    他只是稍一迟疑,就随着冯瑟瑟钻进了人群。

    瑟瑟在福禄街少女中间,容貌算不上最美,聪慧也不是顶尖,但是,她有一样最厉害的本事,让接触她的人都觉得很舒服。

    看着瑟瑟竖着手掌护在胸前在人群里边向前挤,边柔柔地说着,借光,不好意思啊,麻烦让让......。慕容广伸手揽住少女的肩,另一只手向前伸出,粗暴的拨开挡在面前的人,不一会就挤出了人群。

    “好了,你先回家,我稍后.......。”慕容广松开揽着少女的手,松开的手瞬间又被少女紧紧的攥住。

    “你不要再回去了,六叔做的事,你也不要管。”性情温婉的少女少有的倔强。“你非要去,也先听我跟你说些事儿,然后,再好好想想,怎么做才是让慕容家好。”

    慕容广还想挣脱少女的手,腰后两只有力的手臂抱了过来。

    “听瑟瑟姐的,走了,走了。”冯行偃跟在冯瑟瑟身后,半拉半抱的拖着慕容广,进了一间茶楼。

    冯瑟瑟向柜上要了间静室,伙计领着三人上了二楼,进了背街的一间清雅的茶室。“好了,你先去吧,我们不招呼,别来打搅我们。”

    伙计出门,反手紧闭上了门。

    冯瑟瑟将一杯热茶推给茶桌对面的慕容广,轻声说道:“六叔这样闹下去,会毁了慕容家啊!”

    “不这样闹,慕容家就能好了吗!?”慕容广说话带着浓浓的抗拒情绪。

    冯行偃闹心的捶着头,“就不能都好好的吗!好不容易打了场大胜仗,咋就又要自己人搞自己人。”

    慕容广低头喝茶,放下空杯,闷闷的说道:“慕容家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们都看得到。 我爹精神、身体都垮了,我哥把自己关在屋里不敢出门,我娘老的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八叔在西府前线,没有圣上的旨意回不来,就只能指望六叔回来撑起慕容家了。

    我没得选择,无论六叔要做什么,都必须支持他。”

    瑟瑟闭上眼,使劲的做了几个深呼吸,睁开眼,眼神哀怨,还带着几分失望,“小九,你这一次让我很失望,不像以前的你。”

    她抬手不让慕容广开口。

    “小石头和王芝秀今天来了京都城,刚才就在街角的天外天楼上,不然珍珠也不会出现。

    而珍珠的突然出手,代表着王家的立场。

    王家,我们都有所了解,又不甚了解。 大概我们中间以我对王家姐弟了解的最多。”

    冯行偃和慕容广都点头认可。大家都知道,王芝秀和瑟瑟两个最知心。

    “王芝秀跟我说过,他们姐弟这次走出王庄,起因是小石头隐约看到了一场刺杀,因为那场刺杀,引得西魏国内乱加上亡国,连带王庄在内,百姓十不存一。”

    她停下来,望着慕容广,“小九,你听明白我说的是什么了吗?”

    “我爹和你爷爷确实在王家粥铺遭遇刺客刺杀,刺客被大砖头拦住了.......。”

    冯瑟瑟失望的摇着头,“小九,小九,牵扯到慕容家,你怎么变得这么迟钝!? 我到底想要让你明白什么,你真的听不出来吗?”

    慕容广猛然抽了口冷气,大瞪着眼,纳纳的说道:“王小石能预知未来。”

    瑟瑟有力的点着头,神情严肃,说道:“他们姐弟来了京都城,亲眼看着你六叔带兵进京,你觉得你六叔的算计还能如愿吗!”

    “我......我去告诉六叔,不要.......。”慕容广刚跳起来,就被冯行偃牢牢的抓住。一个拼命挣脱,一个死不放手,在地上扭扯。

    “行偃,放手呀! 哑叔没来,珍珠可露面了......晚了,六叔就.......”慕容勇边挣扎,边哀求。

    “小九,你能不能保持冷静?”冯瑟瑟蹙着眉,少有的大声呵斥道:“小石头真要想对付你们家,上次进京就不是进宫,而是去你家!

    即便是你家最得势的时候,王家姐弟真的发了怒,一个无缺先生,就够整治你们家了。

    姐弟俩带着大砖头和珍珠离开汉阳县,进京的目的会是针对你家和你六叔吗?”

    慕容广身子一软,放弃了挣扎,轻轻拍拍冯行偃从后面抱着他腰的手。冯行偃放开了手,慕容广反身大仰着躺在地上,自言自语道:“我这是,人在局中迷。 太把慕容家当回事了。 六叔招引来了什么人呢? ”

    冯瑟瑟见他恢复往日的聪慧,放下心,也不打扰他,就让他躺在地上。

    窗口,一只红羽蜂鸟歪着小脑袋,久久听不到有人说话,挥挥翅膀,飞过屋顶,来到了街道上,向东追上了行驰的马车。

    窦望端着托盘,盘子里是杯子,韦紫蝉一手执着茶壶,另一只手端着装蔬果的盘子。

    俩人并肩站着,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白首一挥袖子,推开孙蝶衣缠着手臂的手,说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这时候的他站起了身。

    宽肩、挺背、修长的双腿,身形高大英挺,侧着身子,面部立体感强烈,微微扬着头,好似头顶着天空。

    “紫蝉,窦望你们也快劝劝白师叔。”孙蝶衣因为被误会脸上起了潮红。

    这会儿才想到,她两手攀着眼前高大男子手臂,被吊在男子身上的样子......嗯,无论被谁看到了,都会觉得有些暧昧。

    “孙蝶衣!”识海里响起白首搵怒的叱喝。

    孙蝶衣眼神倔强,扬着俏脸又要去拉白首的衣袖。

    “坐那边去!”白手笼在袖中的手,一张一抓,孙蝶衣便被强压着坐在蒲团上。

    孙蝶衣眼中闪烁着不甘,强忍住起身的冲动。

    无缺施展出的惊神指法,可说是包罗万象,孙蝶衣能从中悟出的东西不少,只是,就像起高楼,地基上出了偏差,盖不高,还是歪的。

    今个白首出手,从根本上解决了她修行的弊病,地基摆正了,境界和眼光立刻 大幅提升。

    她本就善于察言观色,心思缜密。境界、眼界一高,不由就回味起遇到白师叔前后的种种。

    竟让她发现了白师叔的秘密。

    原来白师叔展露出的修行境界,向他精心布置出的法阵借来的。

    师叔一旦离开了法阵.......。

    那一刻她完全是本能反应,说不清怎么就扑了上去,阻止起身要离开细雨斋的白师叔。

    窦望用肘尖碰了碰韦紫蝉,俩人目不斜视,手脚僵硬的把手里的杯盘,摆放在四人中间空地上。

    在一旁坐下了,不约而同的偷看着一站一坐的男女二人。

    真别说,白首身材修长,双眸深邃,散发着成熟男子的魅力,跟孙蝶衣搭配在一起,真的好养眼呀。

    白首尽量轻柔的说道,“别闹,是你师父来了。”

    说着话,扬手在头顶的天空轻轻一划,天空竟然裂开了道缝隙,一个唇角带痣的俊俏青年,就那么自然而然的跳了进来。

    “刚刚的那股杀意,是你故意引发的吧?”白首挥手抹过,空中裂开的缝隙随即消失。

    “不是我,是庆离了。”无缺自来熟的坐在石阶上,抬手端起韦紫蝉刚给师父倒的茶,边喝,边说道:“白大,怎么个意思呀? 你是早就推算出来,从西边进城的是他,才讨来了坐镇西门内的活儿!”

    “有点吧。”白首也不虚伪,直接承认了,“你喝口茶,就去南边吧。 小孙那一套只能唬人一时。”

    无缺瞄了眼一个劲眨眼睛的孙蝶衣,邪魅一笑,骤然一指点出,抵在孙蝶衣眼前一寸,指尖迸射出不知多少微如尘埃的紫雷,划出了层层叠叠的同心圆。

    孙蝶衣的眼神顿时涣散、空洞,茫然一片。

    “哦! 破境了。” 无缺释放一点神识,如潮水漫过沙岸,在孙蝶衣经脉、识海查勘一番。

    收回手,食指轻弹在孙蝶衣额头,将她唤醒。

    陪着笑脸,冲白首抱拳拱手,“谢谢白大了。外面还有一个,麻烦你老哥也给指点指点。”

    白首皱眉道:“外面那个还是你带在身边,帮把手吧。”

    知根知底的老相识,险要关头,无缺想给白首多留个帮手,白首又怎能不明白。要不然,早些年怎么不带人来求他?

    无缺进了大业城,就如同大修行者回到了道场,城内只要没有大修士施法刻意遮掩,他意之所到,就一目了然。

    “那边又是毒又是幻境,真要动上手了,她们都帮不上忙,还是留在你这边,动刀动枪,怎么着也能帮你挡一挡。” 无缺少有的言语诚挚。

    白首无所谓的摆摆手,问道:“万一出现最不好情况,你想过怎么办吗?”

    “想过。”无缺毫不在意,大咧咧的说道:“东西南北都放进来,你操控京都城大阵只要能把他们困在一起片刻,我动用金身法相,把他们统统拉到虚境里面去。

    在虚境打架,我一个打五个,打不死他们,也输不了,最不济,强拉硬扯着他们,一起去撞秃驴的六道轮。

    投胎转世,醒悟前世,从头修行,没个三五十年,成不了如今的气候。 一换五,不吃亏。”

    无缺说的轻松,白首却紧皱起眉头,问道:“你心里一点信心都没有吗?”

    “那家伙!”无缺挑眉,手指北方,“还是个小家伙的时候,就最善于打架。如今被他弄成功了那个什么‘无影境’,相比的是可是神圣境界呀!

    我是有金身法相,可要越境了,你让我怎么保证斗得过他?

    非要打,只能是上压箱底的玩意了。

    其实要是金身法相能够不受封天法阵压制,我还是很想跟他大打一场。哎!”他长叹了口气,“一炷香,将法相从虚境召唤过来,最多一炷香的时间,就要被封天法阵压胜。

    跟老头子们夜里在被窝里的能耐一样,刚有点爽,就没了,说不得,说不得,说起来就是又伤心,又伤面子。”

    他忽然看到石阶上两块玉牌,伸手御空取在手里,翻看着,开心的笑道:“都养的不错,瞅瞅这包浆!绝对是还没被拐骗上过了床的处女,日日把玩,才滋养的出来。”

    孙蝶衣闻言身子一震,慌忙跪倒在地,说道:“蝶衣该死!”

    这一次韦紫蝉总算是没有瞎冲动,乖巧的挨着师父跪着。

    一根指头就能制住师父,张嘴说起打架,便是虚境、六道轮、神圣境、金身法相;这位瞅着还没自己大的年轻人,不用师父介绍,绝对是那位游戏人间的师祖了。

    “两位美人儿的大礼,咱可受不起!”无缺向旁侧身避过。

    孙蝶衣忙膝行向前,哀求道:“师父蝶衣知错了!”

    “滚!贱货。”无缺脸上在笑的开心,冷不防,猛挥袖拍在孙蝶衣头上,直接便拍飞了出去,打着滚撞在身后的屋舍上,屋舍震动,墙面撞的内陷,整面墙生出密密麻麻的龟纹。

    无缺曲指弹在一枚玉牌上,玉牌激射而去,切断孙蝶衣束的道髻,镶嵌进了墙砖。

    孙蝶衣半躺半坐,软软的倚着墙,口鼻溢血,发髻切断,一头青丝散开了,参差不齐,胡乱垂下,遮蔽了半张惨白的脸。

    她挣扎着爬起,朝唇角带痣青年,端端正正的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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