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大业城内皇城建在城北,取的是朝南背北的格局,一条中轴线南起朱雀门,北到玄武门,中轴线东西两边对称。

    王小石三人出了两仪殿,踏在中轴线,观赏着宫中风光,向内宫深处缓步行去。

    华服青年越走越好奇。

    他跟着银发少年离开两仪殿,心里就有些莫名其妙。银发少年招招手,自己的两条腿好像不归自己指挥,一阶一阶走到了少年身边。随后还跟着离开了两仪殿。

    要知道他在这座皇宫里极为缺乏安全感,之所以会变成病恹恹的样子,虽有刻意的因素,更多还是忧思过重,寝食难安,日子稍久,自然而然的变成了这副模样。 因为缺少安全感,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抱着警惕心,怎么就......。

    而且为了他的安全,卫国公府以及父亲都安排了暗卫。不提卫国公府的死士暗卫真实的目的更多是限制他的活动范围和监视他,父亲安排的两位女子供奉保护他绝对是尽职尽责。

    无论是监视的,还是忠心保护的,竟然都没有站出来。

    华服男子自然不会知道,银发少年向他招手时,藏身棕色马车内的岳霖,已经找出了扮做内侍和侍从的卫国公府的死士暗卫,藏在漫天雨滴里的水法神通,一瞬间就把七个五品武者变成了冰人。 韩侯府两位扮做宫中嬷嬷的供奉,也接到了唇角带痣的青年以心语发出的警告。 韩候从江湖搜罗的两位武道六品女子剑手,眼见沐江破天一拳显露出的骇人威力,知道自己贸然行动,不但没有任何作用,还可能将保护对象陷入险境,心不甘情不愿也只好照着唇角带痣的青年的要求,远远的尾随着。

    按理说华服青年是内宫的主人,该是他向客人讲解宫中建筑景致,一路上却是银发少年在点评路过的殿阁水道池湖,唇角带痣的青年或是谄媚的附和两句,或是小心翼翼的辩解几句。 几次驻足停留,都是银发少年指点唇角带痣的青年,在指尖凝出紫雷,贯入地下某处,引动地面一阵震颤,或者将某个不起眼的奇石轰成齑粉 ,化成七彩的烟雾。

    二人行为诡异,但是唇角带痣青年弹指间生出雷霆的手段着实骇人,华服青年心里好奇,也只能强忍着,既不敢制止,也不敢询问。

    这一路他这个主人似乎只是起到了让内侍宫人远远回避的作用。

    绕过中轴线上的最后一座宫殿承德殿,玄武门和一段城墙显露在眼前,银发少年指着中轴线西侧的一座高大的宫殿,“去景淑宫。”

    景淑宫建造的时间远迟于整座皇宫,秀丽的建筑风格也和整座皇宫雄浑的格调大相径庭。

    这座宛若展翅欲飞的凤鸟的寝殿,乃是小国主宇文拔为了迎娶元氏贵女,仅用了四个月时间建成。

    其实整个建筑过程得到了西府元氏鼎力支持,所有的建筑材料以及工匠都是元氏提供。 正是因为不用动用朝廷钱粮,小国主的任性才没有被监国的卫国公断然阻止。

    王小石轰轰烈烈的进京入宫,真实的目的就是走进这座宫殿。 他已经决定了,要将偏向岔路的这方天地的流转,彻底导入自己选择的方向。

    王小石在景漱殿前三十丈停下了脚步,

    等待王珍珠将整个大殿清场的时候,王小石眯着眼望着天空深处,翻卷不休的云层,视线最后落在了仿若凤鸟张开的翅膀的飞檐。 那些刻在椽头、檐底、砖瓦的云纹,连接在一起,便是某种极为玄妙的符文。而这种符文他此时已经极为熟悉,那是幻境里组成凤鸟的符文,是和他让老花激发的那道,用自己的鲜血书写的符箓,道意相近的符文。 相比起他书写的符箓,这些云纹依附着仿照凤鸟造型的宫殿,组合而成的这道残缺不全的大符,采纳气运灵气的效果和神通威力要差了无数倍。 只是,这道符是凝固成的大殿,日积月累采纳气运灵气,符箓的威力也慢慢在增强。

    银发少年默默地感受着天地气机的变换,好一阵子,忽然凝视着抬起的手掌,问道:“老花,我们所在的这方天地,是真实存在的吗?”

    话问出口,也不等有回答,朝身后跟随的马车做了个手势,抬步走进了景淑宫。

    在他身后,一团清蒙的水雾紧跟着进了宫殿。

    华服青年看着一路谄媚讨巧的唇角带痣的青年,被银发少年的问题搞得紧皱起眉头,若有所思的样子,无来由的也心神不宁起来。

    华服青年进到大殿内,看到熟悉的中年文士和两个头戴黑纱的女子,脱口问道:“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跟我们一起过来的。”唇角带痣的青年随口答道。

    “岳霖、老花给这座宫殿布置双层结界,韦家源你带韩建成找个合适的地方,将你所知道的都告诉他,老花随后会过去帮你补充。”王小石安排了几人,在珍珠和身材娇俏的蒙面女子陪同下开始认真的参观这座宫殿。

    “你......你们早就知道我是假冒的?”华服青年一脸震撼,惊叫出声。

    中年文士左右看看,拉着华服青年走向了一侧,将他按坐在一张坐榻上,双手按在他的肩头,双目直视着他的双眼,语声真诚,“建成,你不要紧张,安静的听我讲,这一切原本是先王陛下的安排,只是......因为你哥哥的缘故,出了些意外,所以,我只好寻找......王公子帮忙。”

    “我哥哥?我没有哥哥呀!”这时身份是韩候之子的韩建成只觉得今天发生的一切越来越诡秘,比让他进宫冒充陛下还要玄奇诡秘。

    韦家源从怀里取出个信封,交给韩建成,“这是先王陛下留下的密诏,打开的方法需要你或者你父亲的鲜血。”

    韩建成依言由小刀割破了手掌,将鲜血滴在信封上的封印上,随着一声城门被推开般的沉闷响声,封印脱离了信封,生成了一道闪烁着清蒙光芒的结界,笼罩住韩建成周围一丈方圆。

    韦家源退到一旁,留下韩建成独自阅读密诏。等到密诏自行焚烧成飞灰,结界消散,才走回到韩建成对面坐下。

    “无缺先生过来前,我先把我所知道的讲给你听,如果有疑问,也先不要打断我,稍后无缺先生过来了,你在问他。”韦家源望着韩建成的眼睛,那是一双充斥焦灼、纠结、疑惑,还有几许恐惧的眸子。

    “在一百年前,有一批人选中了一支滞留在洛都的仆从军,双方接触之后,达成了某些协议。

    在那批人的帮助下,六卫脱离了魏王的控制,来到大秦故地,建立了国家,就是我们的西魏国。

    当时西魏国内各方割据的格局还没有被消除,这支仆从军的实力很有限,那批人想出了个扶持西魏国的法子,设置了一道百年结界,对内,压制住了秦人武道强者的境界,便于消除地方豪强割据势力;对外则限制住了攻打西魏国的武力,拉近了双方差距,武力居于弱势的西魏国,才能将外敌成功的拒之国门之外百年。

    然而,西魏国安稳建国之后,六卫更名六大军镇,修养生机十年,国力得到大幅提升,推选出的国主却悍然撕毁了协议。 这就是西魏国第一次王位交替的大背景。

    到了五十年前,西魏国第二次王位交替,深层次的原因也是同一个原因。 独孤氏驱逐了元氏,取得王位之后,明面上说要执行协议,实质上推诿拖延,打压余下的五镇,大力加强独孤氏的武力。意图形成独孤氏一家独大,专权专政事实,使得当初的协议彻底成为一张废纸。

    结果,被宇文氏联合慕容氏发起的政变,屠戮了八百独孤氏子弟,仅留下和宇文氏慕容氏联姻的一支,就是如今的独孤勤大将军一家。

    王位转到宇文氏,宇文雄宇文鲜父子两代君王,看明白了当初的协议其实才是西魏长存下去的保障,不遗余力的推行协议的进展。 西魏国终于结束了王帐巡狩,有了国都大业城。”

    说到这儿,韦家源停下来,在殿中找寻来几瓶御酒,又找来了杯子,两人边喝边接着讲述。

    “宇文氏针对独孤氏发动政变时,先王宇文鲜仅有两岁,一次独孤氏反扑,和一家三口逃入了河中躲藏,秋日的河水已经冰冷刺骨,在河水中浸泡了半夜才等来援军,宇文雄夫妇都在三十多少岁英年早逝,先王一生病弱和不育的病根,就是源于此。

    先王着实是惊才绝世的圣君。

    总角幼龄接下西魏王位,在位三十年,将一个困于一隅,政局混乱的小国梳理成了蓬勃向上的新兴强国。

    但是,谁来继承他的事业,在很早就成了难以解决的难题。

    二十多年前,韩候迎娶了一位秦人妻子,第二年,身怀十月身孕的韩候夫人,被同样怀着身孕的慕容王后召进了宫中,在宫中失足跌倒晕厥过去,惊动了胎气,只好在宫中生产,万幸的是顺利的产下一子,母子平安。

    三日后,慕容皇后也在宫中生下一位王子。”

    韦家源为韩建成的杯子添满酒,双手端杯子,含笑遥敬,“ 慕容王后有意促成你母亲在宫中产子,是存着夺子的念头,好巧不巧,你母亲当日产下了一对双生子,王后藏起了哥哥,留下了弟弟。

    你和宇文拔原本就是双胞胎兄弟,而不是因为表兄弟的缘故相貌相似。

    在先王推测到的特定的情况下,你就是他。

    现在,该你告诉我,看过先王密诏后做的决定了。”

    韩建成无意识的跟着韦家源一起端起杯子,喝了口酒,咽喉和手里动作协调不到一起,酒水呛进了鼻腔,忽然猛烈的咳了起来。

    这时候王小石带着两个少女和花无缺转了过来,王小石听了一小段,眉头就紧皱了起来。心里暗怪韦家源,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还是没说到点子上,犯了混官场的人含糊其辞的毛病。 今日入宫时间有限,怎样慢慢试探,说一半藏一半,怎么能行!

    “韩建成,这位花无缺,在王家是个管事,就是他在百年前封禁了西魏国的武运。和六镇达成协议的他算是个主要人物。另外几人也和王庄牵连很深。 我这样说的意思就是今天我可以代表他们。

    你母亲一族是我王庄出去的偏枝,韦家也是王庄出去开枝散叶成了南北两个家族,南方的韦家继承了织造业,韦家源他们家这一脉,入了官场,按照王庄的规矩,他家这一脉算是和王庄断了关系。

    我之所以进宫来,因为你跟王庄的关系,也是韦家源亲自找我,请我看在往日的香火情,帮你们一次。

    宇文鲜在二十多年前开始谋划打败东魏国,设计了一场山河口大战。 三河口大捷的消息已经传回京城,想必你已经知道宇文鲜的计划了。

    他复杂、繁琐的计划不仅规划了三河口大战,还将西魏国朝局算计在内,计划的最后一环便是你。

    宇文鲜不相信养大的儿子,也不相信以为臂膀的岳父,如今看来他看人的眼光倒是很准。 所以,他把继承他志向的担子留给了你。 他为你保留了两大帮手,你父亲韩候,韦家源。

    现在,告诉我们,西魏王你要不要一直做下去。”

    王小石一段话说的霸气又简洁,是建立在他通过韩秀儿侧面对了解韩建成的了解,才决定如此和韩建成如此沟通。

    慕容坚宫变成功,韩建成是立了大功的,北衙和宫中值守禁军是被韩建成当场说服,慕容坚才能够仅以六百死士攻进内皇宫。 宇文鲜最后能制定出移花接木的计划,选择韩建成继承他的事业,也是看到不同的环境生长的两兄弟存在巨大的差距,韩建成的心性、潜力符合他对继承者的设想。

    在王小石的逼问下,韩建成收起了懵懂无知的伪装,抬手扯掉额发系着的明黄丝带,看向王小石的眼神清澈明亮,断然说道:“我不接受。”

    “理由!”王小石眼神玩味的看着韩建成。

    韩建成咧开嘴,露出整齐的白牙,笑着说道:“您不出现,我不得不接受,勉强维持个抱残守缺。 既然您来了,我再不知进退,就是个蠢蛋了。”

    王小石看着韩建成,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转身说道:“老花,温暖,岳霖留下,珍珠守着殿门,韦家源你退出去,回到马车上等候。”

    “韩建成,你小子没跟少爷说实话!”老花抽空贴着韩建成耳边嘀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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