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仆一路小跑进了后花院,高声禀报:“英武将军高松,求见大柱国!”

    窦孟德快走到凉亭,听到这声通禀,猛然紧皱眉头,一脸痛苦,一手抱着腹部,一手按在屁股上,转身一溜小跑而去。

    “哦!” 凉亭内三人齐齐站起身,相互间交换了个眼神,慕容坚大声说道:“速请高将军来此。”

    “距寿亭上一次来京都,一晃已经三年了!我去接一下他。”

    苏焕刚要抬步,花园门外有人朗声道:“高松可劳动不起仆射大人相迎!”

    一个中等身材,满面倦容的中年人,像鸭子似叉着双腿,走了过来。

    “亭寿这是?”苏焕指着高松的腿。

    “骑了一夜一日的快马。”高松咧咧嘴,感慨道:“老了,享乐惯了,放在十年前,行军打仗十天半月吃喝拉撒睡全在马上,都是平常事!”

    冷不防冯玄道迎面“呸!”,手里的蒲扇点着高松的鼻子,笑骂道:“你这小崽子,敢跟老夫充老,轮到小子你嚷嚷老了,我和大柱国呢!?是不是该钉上棺材钉了!”

    “大柱国、大学士,我这臭嘴,瞎秃噜!我自己掌嘴。

    从北府一气跑了三百多里路,刚刚进的京,屁股颠肿了,嘴上也没个把门的了!”高松假惺惺在脸上打了两巴掌,扶着冯玄道坐回椅子,再要去扶慕容坚,慕容坚摆着手,自顾自落了坐。

    高松四下打量,凉亭内茶香袅袅;亭外,林木幽明,凉风徐徐。

    他收回视线,平视着苏焕,笑道:“呵呵!还是锦绣繁华的京都好呀,无怪乎

    苏焕一边给高松斟茶,一边语气促狭的问道:“寿亭也想吗?”

    高松粗鲁的答道:“我想有个屁用!难不成你还能把我调回京都!?”

    苏焕示意高松坐下,敛起了笑容,故作神秘的说道:“既然寿亭也有此意,我就向陛下举荐寿亭入兵部,授侍郎。”

    高松撇撇嘴,使劲挥着手,不满的嚷嚷道:“苏焕你少在我这儿卖好! 我这几百里地换马不换人赶回京城,刚回了自家府里,立刻就找过来,你当高某来找苏仆射大人谢提拔之恩呢!?”

    仰靠在竹椅里的冯玄道和慕容坚微微抬起身子。

    “咋个意思! 高松哪里对不住您几位了?好好的二品英武将军,握着北镇抚将军府实权,折腾个说话不响,放屁不臭的三品兵部侍郎,你们觉得好玩吗?

    高松觉得一点都不好玩!

    北镇抚将军府离京都五百里,高松一夜一日跑了三百里,就已经坐在各位大人面前了!

    为何?

    随高松同行的五千飞鹰营将士,同时拔营东去,不久就能到达华郡。

    大争之世即将到来,高松也不愿自闭在北镇抚将军府,各位大人既然要用高松,何不爽快点。

    磨磨唧唧的,给个什么侍郎,你们是想羞臊高松吗? ”

    慕容坚侧过脸和冯玄道交换了个眼神。

    高松这一通牢骚,传达出的意思太丰富。

    举荐高松调任兵部侍郎是他俩商量出的结果,俩人都没明说,那点试探高氏的意思。

    高氏在六镇中兵员最充足,训练也最严格,最是难得的是,高氏统辖的北府施行的兵制,养兵多还不靡费军费,不因养兵而伤民。

    是不是调来个高松就任兵部侍郎,就能解决西魏国兵部的大问题,主要还在高松自己的态度,是否愿意尽心尽力为朝廷出力。

    高松话里的意思是已经知道朝廷调他就任兵部侍郎,犹然不满意!

    再有,他已经命令随行的五千飞鹰将士直接去了华郡,飞鹰斥候可是西魏国三大强军之一。

    更是唯一的一支,上马是骁骑,下马是悍卒。无论是单兵还是结成千人万人大阵,战力皆冠绝西魏。

    高氏将这样一支强军交了出来!

    近乎独自成国的高氏,需要向朝廷投这样的投名状吗?

    高松话里也给了个答案;大争之世,高氏不甘于困居北府。

    “我就说该举荐寿亭接任我,就任兵部尚书,你非要说先空着尚书位子,让寿亭以侍郎行尚书职权,看看再说。”慕容坚抢先埋怨着冯玄道。

    冯玄道瞪着眼,指着自己的鼻子,毫不相让回怼道:“我承认,这话是我说的不假。可你当寿亭面断章取义可不对。

    我原话咋说的?! 寿亭长期离京,他老子虽顶着北镇抚将军的帽子,北镇抚将军府日常公务都是寿亭在打理,即管军又管民,可说是一言九鼎,留在京里,头顶上压着三省和朝廷,想干了随时可以回北府。”

    高松起身冲二位瞎扯的老大人插手行了个大礼,撇撇嘴,“您二位老大人,饶了寿亭吧! 只要您们看得上寿亭,当牛做马,任您们驱使。 就是这.....瞎掰扯,您们留着等我爹回京,坐一起了,慢慢掰扯。

    呵呵,您二位都是寿亭的叔伯,寿亭今天不要脸一回,讨要个兵部尚书,中不中?

    还有啊! 我要独孤伯璨,兵部左侍郎就他了。”

    “嗯!”慕容坚眼睛躲着高松,不答话,不急不忙端起茶盏。

    身为北镇抚将军府实际主事人的高松,私自调动精锐兵马离开辖境,进了京不但为自己要官,还帮着独孤家统领铁浮屠的嫡长子独孤伯璨讨官!

    这说明什么?

    他们这些正当年,手握实权的一代人,已经早就织出了一张大网。

    兴许新任的尚书仆射苏焕,还是其中的中坚。

    冯玄道含笑端起茶盏,遥遥碰杯,嘬了口茶,嬉笑道:“大柱国呀!江山代有新人出来,瞅出来了吗? 苏焕,寿亭,伯璨他们这一代人早就心有所想,人家才是一伙的,一心想着建功立业青史留名呢!

    咱们这些老家伙呀,都落伍了。”

    慕容坚眉宇凝出的一抹凝重,悄然消散,忽的一下站起身,抬手扶着高松的小臂,笑声爽朗:“哈哈! 难得呀,难得,寿亭这样敢于任事。 ”

    扭头看着苏焕,语气促狭, “仆射大人,老夫和玄老把举荐寿亭调任兵部尚书这个天大的人情让给你,换你两幅好字够了吧?”

    “只要老大人们允了苏焕辞官,悠悠乐哉!别说两幅字,两百幅字都行!”苏焕也打着哈哈。

    “呵呵!”慕容坚冷笑道:“连着两日了! 仆射大人都是上衙不到一个时辰,不理政务,跑来跟我们两个老朽一起虚度光阴。

    苏大人的官还当得还不够舒服? 还想着要辞官。”

    苏焕两手大张,无赖的说道:“苏焕一个晚辈小子能怎么办? 眼看着大柱国丢下颗石子,要静观涟漪。苏焕不安心陪着大柱国观景,难不成故意撒把沙子,给大柱国添些乱子不成?”

    “你呀!呵呵。 别的先不急,多弄点粮食。 那个木犬的三十万石粮食能不能落实?”冯道玄插进来,岔开了话题。

    苏焕盯着慕容坚,笑而不语。

    “哼! 你盯着老夫看干嘛?老夫脸上又不长粮食。”

    “您二老脸上确实不长粮食,可您二老堂堂正气的脸,能驱魔镇鬼呀。”

    冯道玄一蒲扇拍在苏焕头上,笑骂道:“想要支使大柱国和老夫为你所用,就好好说话。”

    苏焕扶正被打歪了的纱帽,依旧是带着三分戏谑,说道:“灰犬要扩张,没个镇压小鬼的大神,单靠木犬显然不行。

    整个西魏国也就数您二位能压住这个盘子,大柱国要是脱不开身,就只好请玄老勉为其难了。

    不过这事耽搁不得,最迟明天一早,二位老大人中间就必须要有一位去帮着木犬压阵。

    不然今日捞起的大鱼可能就会挣脱渔网,逃之夭夭。”

    慕容坚冷着脸轻哼一声,转头看着冯玄道,笑道:“玄老,听着很好玩呀! 不如同往,也省得某些人不干正事,每天都凑到这儿,在眼巴前晃来晃去,招人厌!”

    正午的阳光直直的洒落,行走在回城的小路上,王小石顶着个青翠的大荷叶。

    头上也顶着张绿油油大荷叶的瑾儿,挤到王小石身边,神情忐忑,怯生生说道:“公子,史大娘带着四个姐姐又来了,听我娘说公子把阿信的宅子转给了温暖,她们便都过来帮忙收拾宅子呢。”

    “我知道了。”王小石脸上带着倦色。

    “还有呀!”瑾儿的小嘴噼噼啪啪,把刚听来的史茵一行路上遭遇的惊险意外,一股脑讲给了自己家的公子。

    说到解救并护送史茵母女的呆萌公子,瑾儿用手环了个圆,在脸上比划着:“圆乎乎的,听史春叫窦公子,我就猜到是灵儿小姐的哥哥。”

    “窦望来了?”

    “嗯,窦公子护送史大娘她们到地方,就走了,史春说人家不过是顺道救了她们母女,还有事要忙呢!”

    王小石叫过小叶,“小叶,你先拎上四条大鱼,脚程快些,送回铺子; 让阿信多加上......嗯,瑾儿,窦望一行几人?”

    “五个,不对是六个,公子,公子,不用给他们准备午饭,我刚听他和史大娘告辞的时候说,他只在汉阳县停一刻时间,事情办妥,就要马上赶回京城。 这时间兴许已经离开汉阳县了。”

    “这样呀!小叶你就让阿信加做五个人的饭菜。”

    瑾儿看着小叶从大砖头背后的背篓里拎出四条大鱼用柳枝穿了提在手里,脚步匆匆跑向县城,偷瞄了眼不远不近跟着的两个礼房书吏,低声问道:“公子您不生阿信的气?”

    两人年纪相当,并肩同行,瑾儿倒要比王小石高出一拳。

    王小石不答,反问道:“瑾儿和阿信是什么关系?”

    “我娘说,他爹和我爹是好友,让我把他当做亲人。”

    “亲人? 是当亲哥哥,还是当未来的夫婿?”

    瑾儿吱咛一声,脸红到了脖子,猛地一跺脚,扭着细腰,顺着小路跑远了。

    王小石走进缺了大门的北城门,左手第一家院门前立了一群人,除了史茵母女,曾嬷嬷几个妇人也都到齐了,瑾儿和温暖挽着手立在人群后面。

    瞧见曾嬷嬷惶恐不安的在不停搓着手,王小石抢先跟她打着招呼,“大家都来帮忙了! 瑾儿,只好罚你跑腿了,赶快的,去通知阿信,把几个嬷嬷的饭都做上。”

    这边对曾嬷嬷刻意安抚,那边却有意漠视史茵母女。从人群中间直直的走到温暖身前,一伸手,攥着她的手腕,轻声柔语的问道:“忙了一上午,累了吗? 有什么不舒服吗? 收拾宅院也不在一时半刻,先锁了门,回家吃饭。”

    话说完,也不管别人如何看待,就扯着温暖的手,往十字街口走去。

    曾婆子她们都看出自家公子神情有异,随着走,曾婆子偷偷向前推着韩婆子。

    韩婆子在曾婆子肉厚的手背上拧了一把,紧走两步追上了王小石。

    “公子,史娘子昨日.....”

    “让你们帮着找宅子,我知道,找好了吗?”

    “找好了,就是不知道公子高不高兴。”

    “哦! 你们之间互帮互助,应该不关我高不高兴吧?”

    “哪个,事先不知道公子收了阿信的宅院,我们帮史娘子找的宅子正好和阿信的宅子背靠背。”

    王小石仰头看着碧蓝的天空,幽幽然低声自语道:“天意深远,天心难测,来就来吧。”

    扭头冲韩婆子笑笑:“她们住哪都无所谓。”

    侧过头看着被他扯着手腕,实则是在暗暗诊脉的温暖,针灸术能将脸型和五官位置改变,挺翘的鼻子和清澈灵动的眼神却无法变动。

    看着温暖眼底深处的惶惑不安,王小石忽而展颜一笑,柔声问道:“喜欢吃虾吗? 攒了两日只存了二十来只,不够大家伙吃一顿,咱俩偷吃个独食倒是够了。”

    温暖仰着哀苦的脸,挤出个奇丑无比的笑,怯怯的点了点头。

    悄悄移到大砖头身边的曾嬷嬷,压低嗓音问道:“大砖头,那个丑丫头到底是公子的什么人呀?”

    “你是问温暖呀!是舅舅给他定的媳妇儿。”大砖头把小石头一大早教给他的话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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