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聂桑窈只有一个字,悔。

    倒不是后悔和无心袒露心声,而是后悔喝的是烈酒,后来又生生把自已灌醉了。

    喝醉的她抱着无心又哭又闹。

    还……说了一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虎狼之词。

    最后好像还是无心抱她回来的……

    但是,这些都不是更让她感到后悔的。

    ——她现在更后悔的是为什么没干脆因为醉酒,而忘掉昨晚那段羞耻的记忆。

    现在的她回忆起来羞得恨不得挖坑把自已埋掉。

    丢死人了啊!

    她气得拍自已的头。

    刚拒绝了人家,昨晚又……啊,烦死了!

    聂桑窈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乱飞,一头柔顺的长发快被她抓成了鸡窝。

    ——无心会不会认为她是个只想吊着他玩儿的人渣啊!

    但是这东西又没办法解释,一解释就显得更说不清了啊喂……

    在床上烦躁的滚了一圈后,她终于选择面对现实——

    肚子饿了,吃饭!

    她一觉睡到中午,悠悠闲闲的吃了个午饭之后便坐在树屋下乘凉。

    摇椅晃晃悠悠的,轻轻柔柔的风让聂桑窈又多了一丝困意。

    意识恍惚之时,她却因为想到一件事猛然惊醒,刚要合上的双眼一下子睁开!

    ……她就说忘了点什么!

    半个时辰后,她抱着一大一小的两个青瓷坛出了炼尸间。

    同外界土葬不同,万蛊寨崇尚火化之后再行下葬。

    这么做一是为了节省祖陵用地,二是为了防止死了的弟子身体携带毒素,污染祖陵——毕竟自家弟子没有几个不玩儿毒的。

    而她手上这两个骨灰坛,装的自然是尘奴和山奴。

    收尸的弟子收殓族人尸身时,也一并把他俩给收了,送到了炼尸间。

    而负责炼尸的弟子一看这俩的脸,原本打算问问聂桑窈的意见来着,看看是不是要火化,但是听说聂桑窈重伤,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他又怕尸体腐烂发臭再引发疾病,于是顺手给扔进炉子里给烧了。

    前几天听说她醒了,便递了消息过来让她领走,但这几天的事有点多,险些忘了炼尸间还有两个等待她认领骨灰的小朋友。

    大点的那个是山奴的,小点的那个是尘奴的。烟青色的坛身上还用红色的朱砂写了两人的名字。

    聂桑窈抱着骨灰坛一路慢慢走,脑子里则在想给他俩埋哪儿。

    祖陵他俩肯定是进不去了,因为那儿只能埋本寨弟子。专门埋蛊奴的地儿聂桑窈不喜欢,她觉得那儿的风水不好。

    要不干脆随风扬了吧?

    反正也有不少人临死之前特意这么要求过……既然有人喜欢,说明应该还不错吧?

    她想了想,又觉得不妥。

    要是有人经过,糊人一脸就不好了。

    埋哪儿呢?

    聂桑窈纠结了半天,最终选定了一个地方后,抬步往那边走。

    一刻钟后,她环顾四周,对于这块地方十分满意。

    风水好——有树有花有水。

    人少——地方偏没什么人来,不会担心被打扰。

    这地儿好。不错。

    她放下骨灰坛,解开后背背着的竹篓放下。竹篓里放了一把铁锹,两块木板和一些雕刻的器具。

    随手撕下路边一朵野花的花瓣,随后捏着花瓣的手松开,任由风将花瓣吹向远方。

    聂桑窈目光紧紧盯着花瓣,凭借着较好的视力,很轻易的便看到了花瓣落在左斜方五米处。

    就埋这儿吧。

    随后她拎着铁锹,在花瓣的位置挖了两个紧挨着的坑。

    坑不深,目测有三个骨灰坛那么高。

    拿着骨灰坛瞧了瞧,她揪了根草蹭去了上面“尘奴”“山奴”的朱砂字后,才将两个坛子分别放进坑里。

    填好土后,她便往地上一坐,抓着木板刻字,给他们刻墓碑。

    木制的碑上除了名字和简易的肖像,便什么都没有刻。

    她不知他们的生年,没有生年,卒年其实也无所谓。而死者生平字太多了,木板刻不下。

    但是什么都不写好像又有点空。

    聂桑窈盯着两个木碑沉思片刻后,又拿着刻刀往上添了几笔后,才对应着插到坟堆堆上。

    【江湖游客 李明山】

    【莲业佛子 尘明】

    上面还各自刻着与本人极为相似的小像。

    望着自已辛苦一个时辰的成果,她拍了拍手上木屑,表情里透露着几分满意。

    聂桑窈换了个姿势,改为面向两个墓碑盘腿坐,微微弯着腰,姿态随性又放松。

    “不好意思,这些日子有点忙,今天才有空来给你们找睡觉的地方。可能有点简陋,但是胜在清静风水好,多担待。”

    没了木板的遮挡,竹篓他俩各自倒了一口。

    “大长老新酿的丹心,你们有口福了——额,死了的和尚喝酒应该不算破戒吧?”

    她自言自语着,抓着酒坛又自已喝了一口。

    坛口有些大,喝的时候难免会撒出来一点,她随意用袖子一抹唇边,享受的微微眯了眯眼。

    “丹心……妙极!”她真心实意的赞道。

    之后,聂桑窈一边慢慢喝酒,一边开始和他们“聊天”。

    “害我心脉受损的是聂闻笙。你俩被他引导利用了。”

    “当然,聂闻笙死了。最后脑子炸了,七窍流血。可能死得比你们要痛苦些。”

    “你们若是还气不过的话,在地府见了他再揍一顿吧,最好揍得魂飞魄散,别再来祸害人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极为淡定,淡定的像个活阎王。

    默了几秒,她又给他们各自倒了几滴酒。

    “不过,你们死的有点突然——主要是着急了点。”

    这酒总共就这么一坛,他们还是少喝点吧。

    这么想着,自已则仰头喝了一大口。

    她开始对着两个坟堆堆指指点点,“也不是我说你们,你们是着什么急呢?当时聂闻笙还没从我嘴里问到东西,怎么可能会杀我?看看,这就是着急的后果——小命没了吧。”

    聂桑窈打了个酒嗝,眼中未见半分醉意。

    “活着多好啊……我原本是打算等一切安定下来,便放你们离开的——别太感谢我,谁叫我是个人美心善的大好人呢?”

    想了想,她又觉得对着逝者撒谎不合适,于是纠正道:“额好吧好吧,纯粹是我当时心情好。”

    “但是说真的,要是你们还活着,又倒霉的碰上我前两天心情不好的时候,说不定你们也还是要躺在这里的——我前两天连自已都想噶。”

    说到这儿,聂桑窈叹气,语气里带着一丝可惜:“这么想来,你们好像还不如死在我手上呢。肥水不流外人田。”

    “唉,算了,死都死了……都一样。你们记得早点排队投胎,找个喜欢的人家,和尚和浪子这辈子体验过了,下辈子换个身份玩玩儿也不错。”

    酒还剩下半坛,聂桑窈舍不得喝了,盖上盖子打算留着下次喝。

    她抱着酒缓缓起身,一边拍身上的土和木屑,一边絮絮叨叨的说:“你们的兵器太重了,这次没拿,过两天我就让人送过来插你们旁边,省的你们在下边打架没趁手的兵器。”

    “我以后大概率不来了,坟上长草的话你们就忍忍吧,说不定还能开两朵花装饰一下。祭品你们就看着哪种草能吃,垫垫肚子吧。反正你们去的早,投胎肯定也快,下辈子再吃点好的。”

    她将东西收好,将竹篓一背,动作潇洒随意的摆了摆手,“我们两清了,别出现在我梦里了,不然我真的会揍你们的。”

    他们被她奴役了三年,又算是帮助她恢复了。最后虽然因她而死,但是她给他们收尸了,凶手聂闻笙间接死在了她手上,也算是报了仇。

    真的两清了。

    顿了顿,似乎是想到什么,她突然放缓了语气,像是叮嘱,又像是在告诫。

    “李明山,尘明,你俩下辈子记得聪明点,别再被人利用了,不然你们投胎的速度更快。”

    “还有,下辈子也别遇见我了,见到我要记得躲远点。”

    离她太近没好事。

    “走了。”

    此时晚霞漫天,她沿着来时的路走,橘红色的光将她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聂桑窈走了,李明山和尘明在此处安身,永远地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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