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二月选官,都受到很多官员期盼。

    因为官场上每一个位置的调动,都会让很多官员得到升迁之机。

    但是今年的二月,就没有多少官员期盼了。

    因为这一年又逢巳亥,是一个京察之年。

    皇帝早已决定,在己巳年的二月选官前,对京官进行考察。把不称职的官员罢免了,然后再任命新官员。

    京察是大明的惯例,始于成化年间,后来形成定例,在巳、亥之年举行。

    在京察的时候,吏部会同都察院,考察两京五品以下官员。四品以上官员自陈,由皇帝亲自裁决——

    这也是大明的皇帝至今仍掌握罢官权的原因,有明确的制度保障这个权力。

    只是之前的万历皇帝怠政,把京察的权力下放给了臣子。

    东林党和齐楚浙党用京察相互攻讦,演变成剧烈的党争。

    而且把京察制度也破坏了,在京察中被罢免的官员,能够在朝堂大臣的保举下重新起复。

    这导致在京察中被罢免的,也会想办法谋求起复。党争越来越激烈,每次都牵动朝野。

    朱由检有感于这种乱局,把京察权力重新收了回来,亲自任命官员,负责己巳京察。

    这也是之前解除戒严时,他制定的很多临时政策,被转变为正式决议的原因——

    实在是有京察这把利剑在头顶上悬着,群臣大多都不敢反抗皇帝。

    ——

    按照定职能、定机构、定编制的办法,朱由检首先组建了京察委员会。

    任命吏部尚书杨景辰为京察委员会主任,吏部左侍郎韩日缵、吏部右侍郎李若星,以及都察院左都御史王永光、右都御史成基命、佥都御史刘宗周,被任命为委员,协理京察事务。

    锦衣卫也参与其中,以卫尉寺的名义提供协助。

    按照京察的惯例,要考察年老、有疾、罢软无为、贪淫、酷暴、素行不谨、浮躁浅露、才力不及八个项目,罢免相应的不合格官员。

    朱由检对老疾贪酷这四项没有什么意见,它们的标准比较确定,凡是沾上的官员,都可以一票否决。

    但是罢软无为、素行不谨、浮躁浅露、才力不及这四项,标准就不太确定了。

    如何评判它们,负责京察的官员有很大的自由裁量权。

    为了更便于量化考核,朱由检按照“礼义廉耻”这四维,提出了四维考察。

    要求所有官员不分品级,都要自我考察。然后由京察委员会审定,给出相关结论。

    其中礼这一点,主要指的是礼法。

    被查出违法犯罪的官员,这一条自然不合格。

    对于合格的官员,也有更高的要求。

    朱由检根据礼的对象,划分为孝悌敬慈四类。

    孝是针对长辈,尤其是父母祖先。

    悌是针对平辈,是否和兄弟和睦。

    敬是针对妻子,是否和妻子相敬如宾,有没有不尊敬妻子、甚至家庭暴力等行为——

    嫖娼这一点也被划了进去,即使在营业区内嫖娼不违法,对官员来说也划分为不尊敬妻子的行为。

    慈是针对晚辈,是否尊重子女意愿、对子女尽到了教育责任——

    将来会制定义务教育法,规定所有未成年人都要接受教育。

    裹脚和限制女儿接受教育等行为,都会被视为陋习。

    而且子女成年后,还要尊重他们的意愿,在婚姻等大事上,拥有决定的权力。

    可以说,这是一整套的移风易俗礼法,朱由检让刘宗周加入京察委员会,主要就是评判“礼”。

    礼之后是义,义的本意是正义,朱由检又加上了忠义、信义、仁义等概念,进行综合评判。

    正义不用多说,可以说是朴素的道德观念。是否符合基本的公平正义,大部份人都能看出来。

    忠义主要是对皇帝是否忠诚,有没有不忠诚的行为。

    信义是考察诚信,包括个人诚信和维持朝廷信誉,不能拿朝廷信誉为自己铺路。

    仁义更被儒家官员看重,考察的主要是施政时是否怀着仁慈之心,是否把人民的生活放在心上。

    与之对应的就是八法中的酷暴:在治国理政时丝毫不顾忌人民利益,对人民的死伤置若罔闻。

    酷暴通常还会和贪淫联系在一起,很多时候都是贪淫导致的酷暴。

    所以京察之时,经常把贪酷一起处置。

    朱由检对这样的官员,也是一票否决,不考虑方面,就能直接罢免。

    如果因为贪酷导致了民变等严重后果,还要由检察总署提起公诉,由大理院审判。

    不属于贪酷的官员,同样要进行廉耻考察。

    其中廉这一方面,主要指的是是否依法纳税、是否申报财产。

    在推动官员财产申报将近一年后,朱由检终于出了重拳,把没有申报财产的官员,在这次京察中全部刷下去。

    这一点群臣早有预料,因为在年前赏赐时,皇帝就对没有申报财产的官员另眼相待——

    他们都没有获得赏赐,没能得到土地券。

    以至于赏赐结束后,那些官员不但不敢不满,反而惴惴不安。

    因为他们都猜到了,自己在京察时最容易被刷下去。

    以至于之前还抵制家庭财产申报的,在年后纷纷向廉政总署申报。

    过年期间遇到高额礼物时,很多官员也开始主动拒绝。

    他们的这个做法,为自己带来了自救之机。一些年后申报的官员,在这次京察中没有被刷下去。

    这让他们纷纷感到庆幸,为官位能够保住而欣喜。

    因为所有官员现在都知道了,皇帝启用了万历之前的旧例,对于在京察中罢官者,一律永不起复——

    除非他们愿意前往海外,在海外担任官职。

    那些缺乏人才的诸侯国,有可能任用他们。

    ——

    作为廉政总署署长,周延儒在这次京察中主持“廉”的方面,这让他他对自己之前推动财产申报这件事,可谓无比得意。

    因为这个做法,他得到皇帝信任,而且还升任佥都御史,成为都察院最有实权的人之一。

    他的前任耿如杞,境遇就没这么好了。因为狠不下心来,只能被外放出去。

    『给了机会却不把握,耿如杞估计很难成为朝堂大臣了。』

    『他就是做得再好,估计也只能当地方官。』

    心中感叹着这件事,周延儒想着皇帝的嘱咐,一边有些烦心。

    因为皇帝对廉政总署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让他趁着京察把财产申报这件事深入,抽查一些官员。

    尤其要调查他们是否违背朝廷的限田限租政策,是否遵守朝廷的决议照章纳税。

    这显然会得罪很多官员,以至于周延儒最初听到时,又有退缩之意。

    但是想想自己得到的权力,以及那些怨恨自己的官员,周延儒又知道自己退缩不得,只能沿着这条道路走下去。

    所以他叹了一声,把这件事交给反贪署署长韩一良,让这个人冲锋陷阵。

    韩一良因为年前针对韩爌的礼金案,在京城一战成名。人人都视为铁面御史,连自己座师的家人都不放过。

    他在这次京察中,也是具体的执行人之一。

    主要负责考察的,是和“廉”对应的“贪”这一方面。

    按照皇帝的要求,老疾贪酷之人,都能一票否决。

    其中的年老致仕,是科道官员平时就有的责任。

    按照皇帝之前重申的致仕年龄,凡是年过六十、没有被皇帝特旨留任的,一律都要刷下去。

    科道官员平时就需要关注官员的年龄,弹劾不致仕的年老官员恋栈权位。

    所以年老官员,大多会主动致仕,不至于被科道官员弹劾、或者在京察时背个不光彩的罪名下去。

    有疾的也大多会主动致仕,回家休息几年——

    他们也不想在京察中被刷下去,以后再没有起复机会。

    需要以“有疾”名义刷下去的,是平时养病时间太多、却又恋栈不去的人。

    之前万历年间一些在京察中罢官的人被起复,给了一些人侥幸心理。

    这次就是要重立威严,让那些年老有疾的官员,以后主动辞职。

    可以说,老疾贪酷的标准比较确定,首先刷下去的也是这些人。

    罢软无为、素行不谨、浮躁浅露、才力不及这四类,标准就不太确定了。

    所以皇帝提出了“礼义廉耻”这四维,并且把最后一项的“耻”,定为自我批评和批评他人。

    每个人都要自我评价,作为京察时的参考。

    同时还要列出三个敬佩或不耻的官员,以及他们的事迹。

    被赞扬多的有可能升官,被批评多的,则要另外受审。

    此时韩一良正在审查的,就是一位被批评很多的官员,翰林院检讨李若琳。

    韩一良看着李若琳的材料,询问道:

    “李检讨在礼义廉耻这四维评价中,对自己的评判都是优良。”

    “但是其他翰林院的官员,却对此有不同意见。”

    “本官奉命查问,望李检讨如实作答。”

    李若琳没想到自己竟然被传唤到反贪署,强自镇定地道:

    “韩御史尽管查问。”

    “本官身正不怕影子斜。”

    韩一良“哦”了一声,没有任何评价。

    而是向李若琳提醒道:

    “李检讨曾经兼任起居舍人,而且籍贯顺天府上林苑监,属于内廷人士。”

    “所以这次审问,由锦衣卫监督。”

    “李检讨可有意见?”

    李若琳当然不敢有意见,在他签字确认后,审问正式开始。

    韩一良询问道:

    “在官员批评之中,李检讨多次被人提到,在上林苑监蕃育署建魏忠贤生祠?”

    “此事是否属实?”

    李若琳没有否认,向韩一良回应道:

    “蕃育署生祠之事,是上林苑监丞张永祚主持。”

    “之前审判逆案,此事早有定论。”

    “本官被定在第六等,被罢去起居舍人兼职,削掉散官留任。”

    “韩御史应该在本官履历上看到过,难道对韩学士的评判,还有不同意见?”

    审判逆案这件事,是由韩爌主持的。

    之前韩一良掀起的礼金案,就是告发韩爌亲友收受礼金,为一些阉党人员脱罪。

    这导致韩爌在朝野名望大失,被皇帝要求重新确定名单。

    如今李若琳提起这件事,明显是在挑拨,让人认为韩一良对韩爌继续主持逆案审判不满。

    韩一良对此皱了皱眉,对李若琳的挑拨很是不满。

    但是他也没有纠缠这件事,紧盯着李若琳询问道:

    “上林苑监生祠的主犯是谁,自有韩学士等人评判。”

    “本官传唤你的原因,是因为有不止一个人提到,你在建祠时中饱私囊、趁机大肆敛财。”

    “而且对朝廷要求的捐献陵工赎罪,也没有完全遵循。”

    “此事你有何话说?有什么言语辩解?”

    说着,他把一连串的批评文书,还有调查总署对相关情况的调查,向李若琳出示了出来。

    要求他对里面的贪赃行为,做出相应解释。

    李若琳见到这些文书,脸色顿时有些垮了。

    因为他完全能猜到,这些批评文书是何人所写——

    毕竟他平时得罪过不少人,有些人也搜集了他的黑材料。

    趁着这次京察时能批评他们,那些人还不把他往死里写?

    以前那些欺上不瞒下的事情,这次全都被暴露出来。

    他的文字和口才再好,对这种事情也辩解不过来。

    所以他接下来大喊着“我要见陛下”,再没有任何言语——

    希望皇帝看在他的籍贯属于内廷的份上,得到宽恕机会。

    韩一良对这种负隅顽抗的官员见得多了,对此丝毫没有动容。

    和锦衣卫监督人员一起签了字后,就把李若琳押了下去。

    接下来还有很多官员要审查,有很多人都犯了和李若琳一样的罪——

    在给魏忠贤建祠时中饱私囊,趁机聚敛钱财。

    他们以为魏忠贤倒了皇帝不会再追究,却不料这次京察,很多人被检举出来。

    地方上也有类似的,那就是山西巡抚李养冲。在吴尚默检举之后,皇帝清洗了整个山西官吏。

    他们之所以倒霉,自然和东林党的推动分不开。

    因为皇帝对阉党从犯的降职甚至留职使用,很多东林党人还有不满。

    所以这次京察时提出的批评,就被这些人利用,大肆检举阉党残留人员的罪孽。

    阉党残留人员之前依附魏忠贤,大多在品行上是有缺点的。以至于很多之前被留任的人,这次被刷了下去。

    为了防止这股风潮蔓延,朱由检不得不下达命令,按照“三人行必有我师”的古训,规定每个人只能赞扬和批评三个人,其中还要包括上级、平级和下级,对批评做出限制——

    避免有些官员把批评文书当成检举文书,捕风作影地检举一大批官员。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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