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敬宗观察着灰白相间的棉麻布,低声道:“此物制衣如何?”

    上官仪回道:“这半年一直在咸阳县看着织造,妇人说是用来制衣很不错,咸阳县的许多人家都给了不少,入秋之后,等咸阳县的孩子穿着棉麻布织成的新衣出来,各县也就知道了这种新布匹。”

    “殿下是如何打算的?”

    上官仪思量片刻,又回道:“就如许少尹所言,肥皂越来越不好卖了,这种棉布可以成为取代肥皂的支撑产业。”

    任职京兆府少尹的这些年,地方治理多是在经营方面,反倒是缉拿刑捕的事多年没有参与了,这些事多是交给了大理寺与刑部。

    现在狄知逊又去了刑部,许敬宗原本打算借这一次科举多招一些人手。

    “其实太子殿下交代得也不多,弘文馆还有不少事要办,就先行回去了。”

    上官仪说罢离开。

    许敬宗颔首,看着眼前的棉布愣神。

    将手中的棉布放下,回神一看,他诧异道:“嗯?晋王殿下怎么还在这里?”

    “治想要拜许少尹为师。”

    听到晋王又说这句话,许敬宗摇头不语。

    李治道:“治跟在少尹身侧,治能学一些是一些。”

    “殿下随意。”

    “嗯。”

    听晋王殿下还嗯了一声,许敬宗欲言又止,只好放弃不言。

    晋王殿下是太子殿下的弟弟,东宫的皇子公主都是太子殿下养大的。

    教得好也就算了,若教得不好……太子殿下会把老夫丢到西域挖坎儿井的。

    晋王真是年少不懂事,太为难人了。

    李道宗醉醺醺来到京兆府,寻了张凳子便坐下了。

    见府尹回来了,许敬宗道:“府尹若身体不适,今日可不来的。”

    李道宗的眼神还是很清醒,他坐在椅子上,仰着头道:“好个程老匹夫,为了他儿子的亲事,竟敢灌醉老夫。”

    “亲事?”

    李道宗冷哼道:“程咬金至今还未给他家的小子寻到个婆娘,这匹夫竟想让老夫的女儿嫁给他儿子。”

    许敬宗笑道:“近来长安的婚事确实很多。”

    “小子们都长大了,也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从去年冬天太子殿下成婚之后,长安城又接连好几桩婚事。

    温挺带着一卷文书而来,道:“府尹,少尹河西走廊送来的。”

    李道宗拿过文书,瞧了一眼,正色道:“青海丰收了,七十五万石青稞,六十二万石黍米,已送去安西都护府了。”

    唐军要出征了,青海反倒成了粮仓,此番又有百万石粮草送去,战事便能放心。

    李道宗吩咐道:“快将这个消息送去朝中。”

    温挺作揖道:“下官这就去。”

    人又脚步匆匆离开,许敬宗站在一旁低声道:“太子殿下说温挺也要安排去洛阳。”

    李道宗缓缓点头道:“安排人手送他去洛阳。”

    “下官这就安排。”

    如今的关中还在人口的上升期,不论是迁入关中的人口,还是新出生的孩子,人是越来越多了。

    洛阳争取人口的方式更为简单,他们将各地的佃户都收纳到了洛阳,甚至还有很多奴籍,直接在洛阳给予户籍。

    许敬宗一边将关于温挺的卷宗调出来,一边想着现在的关中,潼关,洛阳三地的发展。

    其实京兆府目标也很简单,只要拥有户籍的人越多,上缴来的赋税也就更多。

    说简单也很简单,说累……这些事办起来确实很累。

    温挺带着河西走廊的卷宗也送到了朝中。

    青海丰收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朝野,足可见太子殿下让人在青海屯田的方略多么地有远见。

    本来这一次向西征讨欲谷设,关中背负着巨大的压力。

    现如今所有人都长出一口气,至少这半年内出征西域的将士们不用担心粮草了,关中收获的粮食也可以送入仓中。

    长安城的北面,李承乾与父皇坐在龙首原边上,这里建设着一处宅院,本来是打算今年在这里避暑的。

    不过父皇似乎不喜欢这样的宅院,倒不如继续在太液池避暑。

    现在也不过是来这里走走,远处的田地上还有正在收获粮食的乡民,风吹来的时候还能闻到粮食成熟的香味。

    一捆捆的麦秆被乡民们从田地里抱出来。

    马儿低着头正在咀嚼着草料,将士们牵着的马儿也肥了不少。

    “朕听闻太子妃有身孕了?”

    “嗯。”李承乾跟在父皇一侧低声道:“这些天母后安排了不少人来东宫,照顾苏婉的起居。”

    抬头看向远处,李承乾接着道:“其实不用这么多人手,东宫的人手是够用了。”

    李世民笑道:“你母后这些天很是高兴,你万万不要推辞,近来你母后都愿意与朕一起用饭了。”

    “儿臣明白,自然不会推辞母后的好意。”

    小兕子骑在一头小鹿身上,也跟在后头,她手中拿着一卷书正看着。

    这几头小鹿长得很快,养了两年就已有半人高了。

    见又有人带着西域的战报而来,李承乾就走到一旁,父皇与相随而来的几个老将军交谈着。

    见到李绩大将军正在给马儿喂草料,李承乾上前道:“一段时日不见,英公的气色好了不少。”

    李绩道:“让太子殿下牵挂了,先前末将一直在家中养病。”

    “是在担忧郭孝恪?”

    “末将已与他割袍断义。”

    李承乾道:“梁建方将他救下来了,还有一个叫做裴行俭的将领,当年见过他,那时候他还只是渭南的县令。”

    李绩颔首道:“裴行俭是个好苗子,值得军中栽培。”

    李承乾揣手坐在一旁,见到秦琼大将军与程大将军正在争论着,隐约可以听见他们在争论是否需要增派兵马。

    “末将心中早有所想,他在西域肯定酿成祸事,现在想来……末将预料得不错。”

    “预料?”

    “嗯,此人的品行这般,先前末将就觉得他必定会死在西域。”

    李承乾笑着道:“英公竟还有这般思量。”

    李绩又道:“末将是希望出征的将领都能平安回来。”

    听出了英公话语中的担忧,或许对英公来说,有些时候有些人活到头,不如就死在半道上。

    这句话令人怅然若失,又有些无奈。

    李绩行礼道:“听闻东宫太子妃已有了身孕,末将恭贺太子殿下。”

    李承乾笑着颔首道:“英公是过来人,孤要多与英公学。”

    “听闻太子殿下近来想规划一队人,用于在关外的建设生产?”

    “这是今年春季时做下的规划,目前还在考虑是归在户部门下官吏,还是兵部,或者是吏部。”

    “是新建卫府?”

    “也不算吧,只是生产建设而已,因关外不像关中有郡县治理,就如青海屯田,目前来说管理方式还没想好。”

    身边凑来一头小鹿,李承乾拍着它的脑袋,又道:“要集思广益嘛,不着急,先将各种利弊分析之后再做打算。”

    李绩道:“太子行事还是如当年一样。”

    李承乾又道:“就是辛苦李震了。”

    “震儿的辛苦不足挂齿,太子行事脚踏实地,陛下曾说过关中积蓄多年的经营正是太子的社稷之功。”

    李承乾错愕一笑,道:“原来父皇背地里如此赞誉孤的吗?”

    李绩也是尴尬地笑着。

    大唐帝国还是很年轻的,因此这个帝国是生机勃发的。

    等父皇与众人商谈一番,也打算回去了。

    回宫之后,朝堂听说了契苾何力已拿下多罗斯川,阿史那贺鲁受降。

    李承乾路过兴庆殿的时候,见父皇与秦琼大将军还在商讨关于天山,听着殿内的话语,父皇担心欲谷设会借天山的乌孙古道遁走。

    命阿史那社尔率领轻骑先一步拿下乌孙古道。

    如今天山形势又变了,从唐军开始进攻西域,现在已转变成了唐军围剿欲谷设诸部。

    这一仗最快今年冬天就可以知道结果了。

    料敌于先,提前准备,李承乾脚步稍停片刻就离开了兴庆殿。

    回到东宫,小福坐在箩筐边正在挑选着花椒,她行礼道:“太子殿下。”

    高阳正在忙着一起挑花椒,抬头道:“皇兄。”

    李承乾问道:“今天吃什么?”

    高阳嬉笑道:“今天有牛肉吃。”

    “好。”

    东宫内,苏婉正与宁儿在一起,两人手挽手聊着天。

    李丽质与东阳去国子监了,李慎与李治也出去玩了,东宫又安静了下来。

    闲暇之余,李承乾拿了几个鱼钩,拿了一把胡凳坐下,在一块石头上仔细打磨着。

    科举之后的长安很热闹,科举及第的与落榜的学子都在长安城三三两两地走动。

    禄东赞在一处酒肆喝酒,他知道了唐人在青海屯田得到了百万石粮食的事。

    桑布扎往嘴里灌着闷酒,他低声道:“他们在青海开设崇文馆,让我们吐蕃的牧民学唐人的文字语言。”

    禄东赞默不作声,心情同样也很不好。

    东宫太子想让我活着,眼睁睁看着吐蕃成为大唐的领土,成为大唐的一部分,从青海开始一步步地蚕食吐蕃。

    天可汗是个圣明的皇帝,同时东宫太子又是天可汗最得意的儿子,东宫太子用这种手段来改造青海的牧民。

    甚至还允许青海的牧民去逻些走动,禄东赞没法想象当吐蕃的牧民说着流利的唐人语言,看着唐人书籍,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景。

    这就是东宫太子的目标所在。

    “你们说我们落榜了应该去何处?”

    “当然是去崇文馆了。”

    又有人小声道:“听说这一次崇文馆要招收上千人。”

    “我们也去!”

    还有人迟疑道:“我听说还有不少权贵人家在招收夫子,给他们的孩子识文解字,说不定还会许诺前途。”

    “许诺前途有什么好的,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行事,到时候一文钱都拿不到,还给你下套。”

    正是用午饭的时辰,酒肆内很热闹,话语声也越来越杂。

    片刻之后,酒肆内的人越来越多,话语声也更多了。

    长安的一处屋内,这间屋内很昏暗,有五个人坐在这里,这五个年轻人相互不认识,昏暗的屋内甚至看不清各自的脸,只能知道彼此距离并不近,这是让他们过来的主人家这么要求的。

    五个人分别围着圆桌而坐,而且都在彼此的最远距离,位置就是如此刻意摆放的。

    每一把椅子都是固定的,挪不动半分,被固定在了地面上。

    也没见有别人进入屋内,只听屋内传来了话语声。

    说话的正是五人之中坐在最中间的一位,他的话语声听起来年纪并不大。

    “你们都是科举落榜的,我看过你们的卷子,写得很不错。”

    屋内很安静,其余四人都不说话。

    那人又道:“落榜之后你们想要去哪里?去崇文馆任职?”

    颜勤礼从一开始就坐在这里,并且观察着被带来的其余四人,他压低嗓音道:“徐壬,朔方人士,今年二十有一。”

    被点到名字的人显然身体一僵。

    颜勤礼继续道:“说说吧,你在博陵的过去。”

    “说什么?”

    徐壬下意识问道。

    颜勤礼又道:“说说你在博陵那几年的事。”

    徐壬知道对方是要揭伤疤,他一拍桌案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经历过的事,还有你弟弟的命。”

    徐壬抓着头皮,神色痛苦。

    颜勤礼拿出四本册子,分别给桌上的四人。

    忽然窗户打开,阳光照入屋内,大家都能看到彼此的脸了,只有上首座的那位还在黑暗中。

    册子从平滑的桌上滑过,滑到了各自的面前,颜勤礼又道:“这是你们的过往,你们四个人先前都与我见过,也将你们说过往事都写了下来。”

    有一人拍桌而起,道:“你怎能这样?”

    颜勤礼笑道:“看看吧,其实你们的经历大多都是一样的,你们与世家子弟的过往有许多相似之处。”

    见他们看完了册子,颜勤礼接着道:“好了,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彼此过往。”

    “有件事想请你们帮忙,事成之后你们在朝中都能得到一份前程。”

    ……

    与这些人谈了近一个时辰,当他们各自离开之后,颜勤礼这才从黑暗中走出来,而后关上了这间小屋的门,走入热闹的坊市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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