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几根草叶哄着,孩子自然与他亲近起来。

    “你爹爹对你好么?”甘弈看着小人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

    宁儿使劲点点头。

    爹爹带着宁儿玩,给宁儿讲故事,每回抱起小人儿,总会举得高高的

    是世上最好的爹爹。

    甘弈沉默片刻。

    他心不在焉地拨弄草叶:

    “你爹爹对你娘好么?”

    宁儿眨眨眼睛。

    小人儿的眉眼生得漂亮,睫毛长而微卷。

    爹爹出远门回来,一进家就抱住娘,开心地都哭了。

    他还不好意思让娘看见,其实娘都知道。

    爹爹心疼娘,把家里砍柴、挑水的重活全揽了去,还总亲亲热热挽着娘的手

    “爹爹对娘好。”小人儿的声音清脆明亮。

    有风吹过,原本平静的草丛起了波澜。草叶伏倒一片,狼狈不堪。

    “那就好。”甘弈低声道。

    他抬头看看不远处的院落。

    明明近在眼前,于他而言,却是遥不可及,求之不得。

    明欣不是不相信世间情爱,只是不会喜欢上他罢了。

    正胡乱想着,身边的小人儿突然站了起来。

    孩子耳朵灵,早听见远处熟悉的脚步声。

    “爹爹。”宁儿唤了一声,高兴地朝路上跑去。

    “宁儿乖。”

    江沅笑着把飞扑而至的小人儿抱起,高高举过头顶。

    她把宁儿往空中轻轻一抛,眨眼工夫又把小人儿稳稳接住。

    宁儿被逗的咯咯直笑,手里的草叶都快飞走了。

    江沅把孩子放下:“走,回家吃饭。”

    宁

    儿低头看看草叶,忽而想起了什么。

    他回头朝大槐树下看看,那里已经没有人影了。

    饭桌上,热气腾腾。

    江沅盯着面前的汤碗,拧眉嘶哈几声。

    “小心烫。”明欣把碗拿过来,用汤匙在碗里轻轻搅了搅。

    江沅动作太快,她只能“亡羊补牢”。

    两人谈起回平津城的事。

    “去北边的马车紧俏的很。”被烫了一回,江沅暂时放弃那碗鱼汤。

    整个奎州的陆路通行刚恢复不久,她好不容易才定了辆走远程的马车,但车夫跟她讲明,要等小半个月后才能上路。

    “不急。”明欣夹起片藕,放到宁儿的小碗里。

    见明欣手里的汤匙停下,江沅麻利地又把汤碗捧了回来。

    奶白色的鱼汤香气四溢,鱼片嫩滑鲜甜。

    “好吃。”江沅狼吞虎咽。

    宁儿看看娘亲,又看看爹爹,小人儿扬起嘴角,学着爹爹的样子闷头吃饭。

    饭后,明欣收拾碗筷,江沅则带着宁儿去五龙山下疯玩了好一阵。

    天空渐渐蒙上一层灰色。

    甘弈木然走在路上。

    彼时他很想看看。

    到底是什么样的男子,折下了枝头最明艳的娇花。

    只是当远处的身形渐行渐近之时,他还是转身离开了。

    已经辱了她的清白,犯下弥天大错到如今,究竟还在妄想什么!

    就让她安安静静,平安顺遂,

    难道不好么?

    医馆里,老大夫正伏案开药,抬头见甘弈进门,他颇为诧异。

    “甘大夫,你怎么来了

    ?”

    慈寿堂由几个大夫轮值坐堂,今日该着甘弈休息。

    “我反正也没事。”甘弈净过手,打开药箱,取出脉枕和针包。

    窗外,天阴得愈发厉害。

    一阵慌乱急促的脚步声。

    夫妻两人抱着孩子匆匆进门。那男子抬眼看见甘弈,气不打一处来:

    “都是庸医误人!”

    甘弈怔愣片刻,朝那妇人怀里的孩儿看去。

    只见孩子双眼紧阖,面色潮红,似是发了急症。

    男子心疼孩子,便把一腔怒气都撒到了甘弈身上:

    “你这庸医,分明是杀人害命!”

    原来那日夫妻二人带孩子来慈寿堂看病,甘弈给开了退热止痛的方子。孩子吃过药,温病好得很快,但仅仅过了一日,孩子便骤然起了高烧,呕吐不止。

    见男子渐渐开始口不择言,一旁的老大夫过来劝解:

    “先别急,有话好好说。上回的方子可带来了?让我瞧瞧。”

    妇人赶忙把孩子交给男子抱着,从袖笼里掏出药方。

    “定是这江湖游医开错了药!”男子愤愤然。

    “不可能。”甘弈平静道。

    老大夫接过方子,指尖在纸上逐字掠过。

    熟地,当归,甘草,白术。

    熟地四物汤。

    主治寒喘发热。

    方子是对的,若是换作他,也会开这几味药。

    甘弈的医术如何,老大夫心里清楚。

    慈寿堂是逸城的老字号,享有盛名,绝不会让男子口中的“江湖游医”在此处坐堂问诊。

    “还是先看看孩子吧。”甘弈不理会对方的喋

    喋不休。

    男子被噎得说不出话,只得把孩子放下。

    孩子烧的迷迷糊糊,喘息声又浊又重,躺在垫子上像是团软面。

    两个大夫,一左一右。

    老大夫牵过孩子的手腕把脉。

    甘弈掰开孩子牙关,又仔细验过人迎、寸口,趺阳三处。

    两人对视一眼。

    会不会是

    “疫症。”甘弈皱起眉头。

    疫症少见且凶险。与伤寒类似,二者起初的症状都是发热,脉象沉迟。

    见到小儿起温病,大多数大夫都会按伤寒处理,一般不会往疫症上想。

    窗外,乌云层层叠叠,骤雨将至。

    甘弈忽而想起什么,心里猛然一沉。

    雨滴淅淅沥沥,敲打在窗棂上,迸出一朵朵晶莹的水花。

    宁儿缠着爹爹要听故事。

    江沅干咳两声,开始胡编乱造。

    先讲大侠纵横江湖,再讲奇兵天降

    她的故事跳脱离谱,但架不住儿子爱听。

    “宁儿困了?”

    见小人儿终于有了倦意,江沅如释重负:

    “来,爹爹抱你去洗,洗了早些休息。”

    待把小人儿揽进怀里,才发觉他身上烫的跟火球似的。

    江沅吓坏了,她哪里见过这个。

    手忙脚乱把孩子安置在榻上,江沅赶紧跑去隔壁屋里找明欣。

    窗外,雷声大作。

    “宁儿?”明欣扶起小人儿绵软的身子。

    孩子微微眯起眼睛,哇地一下,吐了。

    “我去找大夫。”明欣没有迟疑,立刻起身去拿伞。

    “你照顾孩子。”江沅按住她的手:“我去。”

    风急

    雨骤。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激起一片水光。

    院门外,已然站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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