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到桌上被那姑娘风卷残云般扫过,光可鉴人的杯盏盘碟,赵琦觉得,这回“堂审”大抵是挺成功。

    人犯着实吃了不少。

    ……

    窗外起了一阵清风。

    竹影轻曳。

    程端放下笔,将信笺仔细封好后交给赵琦。

    “送去沈府。”

    “是。”赵琦双手接过信笺,不敢耽搁,立刻出门办事。

    程端瞥一眼匆匆消失在窗外的人影。

    这桩案子,远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查清楚的。

    眼下需要有人出面,先把那姑娘的性命保住再说。

    ……

    过了牧凌关,厮杀愈发激烈。

    对方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玉麟军每把战线往南推进一点,都并不容易。

    日暮时分,暑气退了大半。

    趁着战事稍歇,大伙儿抓紧时间在营地里休息,几个随军大夫为受伤的将士处理伤口,忙得脚不沾地。

    疾风喂完马,一脸疲惫地坐到树下闭目养神。

    毕儒年倚着营帐,摸出妻子亲手绣的绢帕,拿在手中反复翻看,须髯凌乱的面上难得浮现出些许柔和。

    沈良玉环视营地一周。

    战事久持不下。于双方将士而言,无论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是巨大的消耗和考验。

    清风骤起,不经意间卷落几片绿叶,一路顽皮地翻滚着向北边飘去了。

    沈良玉不觉回首看向奎州的方向。

    他的心中亦有牵挂。

    ……

    沈府。

    夏日,荷花开的正艳。

    微风吹皱一塘碧水,涟漪轻荡,把纪鄢的思绪也带去了别处。

    她先是担忧

    前线战事,挂念成煜何时才能平安回来,默然想了许久,目光不觉又落在手里的黄玉禁步上。

    这座府邸里,到处都留着那姑娘的影子。

    忆起“一家人”团团围坐,欢声笑语的情形,纪鄢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冒认沈府千金,必然是心术不正,贪图荣华——

    外人都这么讲,可纪鄢不信。

    她的眼睛不瞎。

    那姑娘离开时,把屋里的东西都归置得整整齐齐的,银钱首饰,绫罗绸缎,一样也没少。

    纪鄢摸摸手里的黄玉禁步。

    所谓的“冒认”,定然是有什么苦衷。

    “夫人。”长姑拿着封信笺走过来,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程大人的信。”

    “送到竹里馆吧。”纪鄢心不在焉道。

    平日里送到府中的公文、信笺,她都让人送去书房,等沈初回来了一并处理。

    “是给夫人的信。”长姑补充道:“来人说是急事,请夫人务必亲自过目。”

    纪鄢愣了愣,接过信,展开来看。

    字迹落入眼帘,她的手指渐渐攥紧。

    待到读完,信笺已然皱的不成样子。

    ……

    傍晚时分。

    见着沈初进门,纪鄢站起身。

    “初哥,我有话同你说。”

    沈初顺势将她揽过来,一本正经道:

    “夫人号令,沈某洗耳恭听。”

    “一把年纪,胡闹什么。”纪鄢嘴上嫌弃,唇角却带了笑。

    她推开沈初,把人按坐下,双手在沈初的肩颈上不轻不重地揉捏:“跟你说正事。”

    沈初含糊答应一声,

    舒服地眯上眼睛。

    “那姑娘的事情,咱们不能不管。”

    沈初一个激灵,眼睛立马又睁开了。

    “程端信上说的明白。”纪鄢担忧道:“得有人出面先保住她的性命。”

    虽则她想不明白,那姑娘为什么会去奎州,还摇身一成了“宁朔将军”……

    但所有这些与“护女心切”比起来,全都不值一提。

    满纸满篇,她只记得那孩子眼下正在刑部受苦——

    一日至少三顿堂审,有时还不止。

    “初哥。”

    见人没反应,纪鄢的手晃了晃,带着沈初半截身子乱摇。

    “她是清白的,只是暂时拿不出证据。”

    沈初皱起眉头。

    昨日下朝时,程端私下里找他谈过这事。

    他原本不想趟这趟浑水,没想到程端直接一封信送到了鄢儿手上。

    “这件事刑部不好出面,她在朝中又没有别人可以倚仗。”纪鄢皱起眉头,愈发担心:

    “人在府中住了这么久,你不是不知道,那孩子率真诚朴,绝不是个坏人。”

    “她又不是咱们的女儿……”沈初支吾道。

    那姑娘的人品他自然相信,但这事颇有些复杂。

    “‘女儿’在时,我看你这个当‘爹’的也挺高兴。”纪鄢手上用了劲,捏在颈间的软肉上,疼的沈初一呲牙。

    她继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瞧着成煜也很喜欢这个‘妹妹’。”

    沈初咳了两声。

    很喜欢是不假,只是你儿子根本没把人家姑娘当成妹妹。

    “你倒是说句话

    啊。”见沈初老不吱声,纪鄢开始不耐烦了。

    “鄢儿。”

    沈初叹了口气,从肩上牵过纪鄢的手握在掌心里。

    “你知道那姑娘是谁的女儿吗?”

    ……

    话终于说开了,但似乎没有达到预想的效果。

    纪鄢怔愣半晌。

    “既然她是俞霜的女儿,那咱们就更不能不管了。”

    沈初:……

    重点难道不是“霍延的女儿”。

    “西戎人又如何?”纪鄢正色道:“她能当上宁朔将军,靠的是实打实的战功。”

    民心所向。

    逸城衙署与奎州府衙两级签押的“保书”便是明证。

    大梁人也好,西戎人也罢。

    纪鄢只知道,那是她与之朝夕相处半年有余的“女儿”。

    “她绝不会草菅人命,滥杀朝臣。”纪鄢握紧沈初的手。

    沈初沉默不语。

    “初哥,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纪鄢试探着问道。

    “成煜喜欢那姑娘。”沈初摇摇头,无奈道。

    是真心喜欢。

    明知那姑娘的身世是隐患,仍然怎么劝都不肯放手那种。

    握紧的手一下子松开了。

    屋中沉寂许久。

    “事关成煜的终身大事,你可别犯糊涂。”沈初开口道。

    “初哥,糊涂的是你啊。”纪鄢缓过神来。

    “若是沈家不出面保住那姑娘,待到成煜回来,你以为他会如何?”

    纪鄢自然明白沈初在顾忌什么,但她也了解自己的儿子。

    成煜对待感情极是认真。

    若是那姑娘真有个三长两短,他怕是一辈子都过不去心里这个

    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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